李麗質又補充了一句,道:“就知道跟著許敬宗廝混。”
李治苦著臉,低頭往嘴里送著飯食。
稚奴想要拜許敬宗為師,想要學好不容易,想要打遍長安無敵手,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太難。
夜里,太液池邊依舊很熱鬧。
李泰道:“皇兄,青雀新年打算去閻立本兄弟家中走動。”
“嗯,你娶了閻立德的女兒,應該去走動的,閻家對你的事業有用。”
“多謝皇兄提醒。”
“我們李家終究是帝王家,有時候我們兄弟姐妹應該理性一些,這樣既能保護自己,也可以讓這個家更強大。”
兄弟倆走得遠了一些,弟弟妹妹的說笑聲也遠了一些。
李泰道:“叔叔們的事,皇兄不用介懷,青雀始終記得只有我們自己家強大起來,才能不被他人指摘,只有我們自己強大了,才能不被外人左右。”
李承乾笑著拍了拍李泰的肩膀。
要如何成為這個強大帝國的臂膀?
首先需要有個強大的自身,如果自身不夠強大就只能依仗他人,可依仗他人就會被他人左右。
臂膀不是活在別人的眼中的,也不是活在別人的認可中的。
小兕子又在看星象了,她站在太液池邊,手拿著羅盤,看著漫天的星辰喃喃自語,道:“明天會是個晴天。”
正如小兕子所言,翌日的早晨陽光早早就照在了關中這片大地。
偌大的長安,李承乾站在鼓樓上,目光所及的一間間房屋上還有積雪,當陽光灑下的時候,整個長安城好似在散發著光芒。
玄奘的書信,至今沒有看。
而且那一卷書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許是昨夜在太液池用飯之后,就給弟弟妹妹們拿走了,也可能是被丟了。
但這都不重要了,如今的玄奘在沙州,只等這個和尚決定還俗為社稷效力,再考慮要不要他回來。
再者說,現在的大唐還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因為他而分了心。
現在的長安有不少僧人要離開,他們要去沙州看望玄奘,多半是要問問天竺的經書是不是真的帶來了。
到現在李承乾也想不起來波頗的模樣。
那位天竺高僧過世之前,還在念想著玄奘能夠早點回來。
其實若玄奘能夠從吐蕃借道去天竺,路途不會太遙遠。
可玄奘這一走就是十余年,回來的路途也不順利,波頗終究是到死也沒有見到他與經書。
李承乾走下鼓樓,薛萬備腳步匆匆而來,道:“太子殿下,吐蕃急報。”
“說。”
“喏。”薛萬備打開軍報,念著道:“玄奘被拿入沙州后吐蕃贊普松贊干布派使者去了天竺與泥婆羅,天竺王得知大唐如此薄待玄奘很是惱怒,氣憤于唐人將玄奘當作了犯人。”
“殿下,現在戍守青海的牛進達將軍與李震大將軍都擔憂,天竺與泥婆羅,吐蕃三方聯手共擊大唐,哪怕是天竺借給吐蕃兵馬,那也是不可小覷的麻煩。”
李承乾拿過軍報,看著其中的內容,玄奘在回大唐的路上一波三折。
松贊干布三次請玄奘留下來,玄奘還是執意要回到大唐。
礙于天竺王的照拂,松贊干布不敢將玄奘強行留下。
并且松贊干布還擔憂玄奘成了犯人之后,會死在大唐,并且會害了玄奘。
因這件事,松贊干布幾次勸玄奘留下。
而現在玄奘回了大唐,松贊干布就去告知了天竺與泥婆羅,想要以此要挾大唐。
失去了祿東贊之后的松贊干布依舊是不容小覷的,他前前后后所做的一切想起來也就合理了。
李承乾低聲道:“贊普啊,你選一條最不該選的路。”
薛萬備道:“殿下,天竺人會不會帶著戰象前來攻打青海?”
“不著急。”
一個叫白方的和尚殺了波斯僧阿羅本,大食人正在逼近波斯,幾近要亡了如今的波斯。
那邊的局勢都很動蕩,近來去西域的波斯商客越來越多,多數都是逃出來的。
“殿下,聽聞如今的松贊干布正在招兵買馬,并且在青海與吐蕃的沿線布置了不少兵馬,就連牧民也不得隨意出入,恐怕要生變故了。”
從地理位置來看,吐蕃如果西進天竺能夠占據地理優勢攻打天竺。
松贊干布的舉動很怪異,他這般聰明的人應該不至于做出如此打算。
又或者說他得到了更切確的消息,波斯就要滅亡了,大唐的疆域要與大食人接壤了?
若大唐與大食開戰,恐怕唐軍無暇顧及吐蕃。
一個迅猛崛起的大食要與大唐帝國開戰,這現實嗎?
唐軍攻打天山已很不容易了,別說掠過蔥嶺了,裴行儉幾次上疏訴說著他的困境,建設碎葉城沒有這么容易,需要給安西都護府更多的時間。
梁建方屯兵在北廷,操練兵馬的效果再好,也吃不消長途跋涉。
李承乾吩咐道:“傳信告訴牛進達將軍,讓他務必看護好青海。”
“喏。”
回到宮里,眼看又要度過一年的兒子女兒越發活潑了,小於菟拿著他盡可能拿得動的東西,丟向遠處。
他又想吃力地搬起小凳子,活脫脫是一個要成為大力士的孩子。
三個宮女追著兩個小祖宗,生怕她們會嗑著碰著,東宮所有桌角與椅子,凳子都用厚布裹了起來,擔心孩子會磕到。
終于,等小於菟摔壞了一個碗,蘇婉終于訓斥了他。
孩子的哭聲在東宮響起。
東宮有了孩子,所以鬧哄哄的。
就這樣鬧哄哄地一直到了貞觀十六年。
這是父皇在位的第十六個年頭,臨近開朝的時候父皇依舊沒有回長安,而是還在外面游玩。
聽說父皇一直去了朔方。
從泰山一路跑到朔方,不得不說父皇的游玩路線挺怪異的。
李承乾心頭隱隱有一種感覺,要是英公在前方戰事吃了虧,父皇說不定會披甲親自上陣,而后鄭公一定會死諫,再之后局面一發不可收拾,最后鄭公死諫而死,父皇出征后更不想回來。
因從朔方往北就是后套平原,再往前就是陰山。
為了痛打漠北的真珠可汗,大唐天可汗親自為大軍坐鎮,這一仗多半是不可能輸了。
不過,現在李承乾已不希望父皇在外面能夠省點錢,只希望父皇能夠平安回來。
今年的大朝會由東宮太子主持,這場大朝會潦草了一些,李承乾站在太極殿內接受著諸國使者朝見。
難得的是,從洛陽回來的張玄素站出朝班道:“殿下,如今陰山戰局多變,還請太子書寫書信,勸諫陛下回長安。”
岑文本也站出朝班道:“殿下身為儲君應當勸諫陛下,事關家國社稷,皇帝安危不容有失。”
褚遂良站出朝班道:“還請殿下勸諫陛下。”
越來越多的言官站出來勸諫。
李承乾看著這個場面,站在百官之前沉默不言。
程咬金站出朝班,朗聲道:“殿下!末將愿親赴朔方,護衛陛下。”
“呵呵呵…”
殿內傳來了一聲冷笑。
程咬金聽著熟悉的笑聲,便曉得了來源,大聲道:“長孫老賊!你笑甚!”
“知節,你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護衛陛下,還請與陛下一起出征漠北?”
程咬金怒道:“若陛下出征,末將自然護衛在左右。”
“你果然就是為了帶兵出征找借口,你但凡直說要去征討,老夫倒會高看你幾分。”
“你長孫老賊近來如廁不便,某家知道。”
殿內安靜了片刻。
程咬金又補充道:“三天了!”
殿內不知道誰笑了一聲,看來是沒忍住,聲音很小,但卻很刺耳。
長孫無忌的老臉由紅轉青,他快步走出朝班指著程咬金道:“這里是大殿,豈容你放肆!”
“哇呀呀呀!”程咬金卷起了袖子,瞪著大眼道:“狗賊,你再指爺爺試試。”
長孫無忌指著對方的手還未放下。
眼看就要動手,張士貴連忙上前,拉住程咬金道:“知節莫要動手!”
長孫無忌冷哼道:“一介匹夫!缺謀少智!”
程咬金安靜片刻,怒道:“呔!長孫老賊,程爺爺我撕了你。”
言罷,程咬金撞開了張士貴,大步上前就要沖向長孫無忌。
又被蘇定方與秦瓊攔住。
褚遂良當即站在了長孫無忌身側,大聲道:“爾等匹夫是要做甚,大殿之上敢要取人性命嗎?”
張士貴道:“這里輪得到你說話嗎?”
眼前文武雙方鬧得越來越鬧騰,房玄齡嘆息一聲,這朝會是開不下去了。
李承乾索性離開了太極殿。
殿前侍衛匆忙來報,道:“殿下,大殿內打起來了。”
李承乾回頭看了眼混亂的殿內,叮囑道:“讓太醫署準備好。”
“喏。”
“讓金吾衛來勸架。”
“喏。”
皇帝的一舉一動都不是小事,遠在朔方的父皇到底知不知道他這一趟,讓自己這個當太子的有多么為難。
看到于志寧狼狽地從大殿先出來,行禮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站在大殿外,等著殿內的群架結束。
于志寧又整了整朝服衣冠,道:“殿下,臣愿意為殿下書寫書信,請陛下回來。”
“嗯,就算父皇不回來,也讓父皇別在朔方久留,太為難孤了。”
“喏。”
直到太極殿內安靜了,太醫署的醫官走入殿內,開始給諸位肱骨之臣治療傷口。
李承乾這才準備離開。
從承天門走出,又見到了站在這里的祿東贊與桑布扎。
“太子殿下。”
李承乾揣著手繼續走著,道:“我大唐文臣武將皆是彪悍之輩,讓大相兄見笑了。”
祿東贊回道:“外臣已領略數次。”
“吐蕃的事你都聽說了?”
“外臣去年冬天就聽聞了,因玄奘此人,贊普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
“你覺得松贊干布派使者去天竺是不對的?”
“正是。”
李承乾道:“你們的贊普此舉不僅沒有對他自己造成什么損失,反倒是給唐軍驚醒,朝中有人說要往青海增派兵馬,大相兄吶,在青海的兵馬一旦多了,有些事就很容易失控。”
祿東贊連忙道:“贊普絕對不會向天竺借兵,太子殿下請相信外臣,若還不放心,外臣可以寫書信勸贊普。”
李承乾道:“好啊,那就讓孤看看,過去這些年,你這個大相與吐蕃贊普的交情是否還如當年,能夠信任彼此。”
祿東贊躬身作揖行禮。
若皇帝忘記了他自己是個皇帝,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嚴重到有人抱怨國不將國,社稷就要毀了。
更嚴重的,朝中已有風聲,希望當今太子能夠早日登基,只要太子登基了,現在的陛下就成了太上皇。
太上皇出征就沒有這么多顧慮。
皇帝出游的時間越長,人心的浮動就會越厲害。
朝中開朝的半月之后,李淳風道長回來了,李承乾親自去欽天監,聽這位道長講述著他此番離開之后,去了各地的見聞。
大抵上,都是一些道門的事,比如說他去了終南山見到了幾個老道士,在終南山上編寫了《乙巳占》,他推算出了準確的歷元,并且用六十甲子中的乙巳來命名。
在李道長看來,他自傲地以為他在星象上的領悟,已超過了歷代前賢,并且能夠傲視古今。
李承乾恭賀李道長如今得以臻至化境。
“殿下,這個時辰不是應該去中書省處理政務嗎?”
太子還沒回話,一旁的小兕子先答道:“父皇已很久沒有回來,滿朝文武近來多有異動,皇兄近來鮮有在朝臣面前走動,來往奏章都是妹妹遞交給皇兄的,擔心有人鼓動皇兄就此先登基再稱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