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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令人費解的變化

  安靜的屋內,李承乾走到病榻邊,呼喚道:“老先生?”

  溫彥博又不再言語了,緩緩閉眼,只留下了些許呼吸。

  東陽診脈了片刻,又探了探老先生的鼻息,低聲道:“皇兄,老先生的神智已…。”

  李承乾點頭道:“孤知道了。”

  東陽試探地按了按老先生的太陽穴,又用銀針刺入老先生的頭頂,見久久沒有反應,她緩緩搖頭,收好銀針,站到了一旁。

  李承乾會意走到屋外,看著老先生的兩個兒子與一眾親眷道:“安排后事吧。”

  屋外又傳來哭聲,三三兩兩的親眷開始安排各項事宜。

  東陽安撫著通人性的小鹿,它感受到這些悲傷的情緒,隱約也有一些不安,不停用頭蹭著主人的膝蓋,又輕咬著主人的裙擺。

  到了夜里,溫家的開始了喪事,老先生也失去了體溫。

  看著太子殿下行禮叩拜之后,溫挺送著太子殿下與東陽公主走到家門口,他低聲道:“當年隨著家父從遼東一路走回來的時候,見到了許多人家都在哭嚎。”

  他抬頭嘆道:“多少將士埋骨遼東,那些失去了至親的家眷還在念著親人的尸骨回來。”

  “孤知道,孤會記住的。”李承乾拍著溫挺的肩膀道:“你也別太過傷心了。”

  溫挺作揖行禮。

  李承乾對他道:“等老先生的事辦完,你就來京兆府任職,往后將心力用在建設之事上,等到將來能夠東征的那一天,一定將那些尸骨帶回來。”

  溫挺作揖道:“臣領命,臣還有一請。”

  “你說。”

  “還望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能夠容許在下隨軍東征。”

  “好,孤答應伱,但在此之前你也早點從喪父之痛中脫離出來。”

  溫挺朗聲道:“喏。”

  東陽就站在門外,等皇兄與溫挺說完了這些要事,才一起回宮。

  走在安靜的街道上,兄妹倆一時間無話。

  貞觀十一年的八月,今年的夏季比去年更溫和一些,今天長安又下起了大雨。

  溫彥博老先生安葬之后,皇帝下旨給了謚號,陪入昭陵。

  皇帝給了這位老先生莫大的敬意。

  雨幕中的長安一切都顯得很朦朧,站在太液池邊看去,隱約能夠看到一頭小鹿身影,它正在湖邊飲水。

  安靜的別苑內,母后正在聽著麗質與東陽講述這些天的所學所得。

  李承乾與父皇坐在屋檐下,看著漫天的雨水發呆。

  發呆是一種消磨時間的方式,閑暇之余,太子殿下都會這么做。

  偶爾會有幾滴雨水飄入屋檐,落在父子倆身上。

  李承乾閉著眼,夏日偶爾的涼快令人覺得舒適。

  李世民道:“李淳風對天地的理解,道門中許多人反對。”

  “父皇是覺得李道長領悟的天地奧秘與兒臣有關,是嗎?”

  李世民低聲道:“你放心,李道長不會將這些引到東宮。”

  “這都是李道長的心血,與兒臣沒有關系。”

  因天地之間的奧秘,李道長都快被道門中人除名了,反對這種學說的人亦有很多。

  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這么多年以來隨著一件件事就能看出來,人都是隨著自然與當下的環境,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結構改變。

  想要改變人們的觀念就要先從環境改變,當環境變了人也就不一樣了。

  這就像是東宮,東宮就是一個小環境,這個環境如何由太子說了算,因此弟弟妹妹的價值觀,更容易塑造。

  可將她們的價值觀單獨放在外面,又顯得特立獨行。

  只不過由于皇子與公主的身份,弟弟妹妹特殊一些,也沒什么,身份上就決定了她們可以與眾不同。

  再往大方面地說,這些年以來京兆府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改變關中的環境。

  李道長的學說不被大部分人接受是正常的。

  又或者,李承乾覺得古來圣賢皆孤獨,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但這都沒關系,人類的智慧總是站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肩膀上,還會有人站在李淳風道長的肩膀上。

  又小憩了片刻,李承乾拿起一旁的竹傘,就要離開。

  李世民道:“中書省還有事?”

  也沒見兒子回話,一旁的李淵道:“這孩子還在牽掛著潼關與洛陽。”

  現在爺孫三輩人也就李淵最自得其樂,有時候光是看著小兕子把玩積木,他都能看好久。

  李承乾撐著傘一路路過太極殿,空曠又開闊的太極殿前,也沒有見到人影。

  四周大雨茫茫,走入皇城中才能見到一處處看著門的官邸中還有人在走動。

  這里至少多了一些人的氣息,不像尚書省。

  在尚書省見不到一個活人,父皇給了自己進入尚書省之權,并且能夠在尚書省辦事。

  可李承乾覺得坐在尚書省,一整天可能也見不到一個活人,早晚會瘋的。

  來到中書省內,許敬宗早就在這里等著了。

  站在中書省內就感覺到外面的雨水沒有這么喧囂了。

  “這兩月在潼關辛苦你了。”

  許敬宗遞上一卷奏疏道:“這是潼關的呈報。”

  在中書省內坐下來,李承乾沒有急著拿起奏疏看,而是笑著道:“溫挺剛進入京兆府,你覺得他如何?”

  “為人行事都還不錯,有些跟不上腳步,可能是未習慣京兆府的辦事方式。”

  京兆府做事方式習慣了高效快捷,基本上來自中書省的政令一到就要送去各縣。

  這種上下政令直達的方式,已成了現在京兆府的規矩。

  而京兆府的人手直接駐扎在了各縣,每個月進行一次調換,也就是會有輪流的休息調整。

  天剛剛亮的時候,京兆府官吏就要早早睡醒,如有要呈報的事,城門剛打開的時候,就要將奏報送入京兆府。

  如果你去晚了,人手已經散去其他各縣忙碌了。

  李承乾道:“讓顏勤禮任職崇文館主事,溫挺入京兆府先在狄知遜手下辦事。”

  許敬宗詢問道:“溫挺是駙馬都尉,這樣的人物讓他只在通判手下做個推官,是不是不合適?”

  “現在狄知遜手下有多少人。”

  “五個推官,都是今年科舉剛及第的學子。”

  “那就是了,溫挺是駙馬都尉,不用參加科舉,可他的起點也要與科舉及第的人一樣,從底層開始做事,先讓他在京兆府學著吧,等他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派他去洛陽。”

  許敬宗心中不免有些慶幸,太子殿下依舊不任人唯親,溫挺娶了公主之后,便是皇帝家的親眷。

  既然是親眷就要避嫌,送去洛陽是最好的。

  而且還要看這個人的表現。

  李承乾搖著手中的蒲扇,看著外面的雨勢漸小,又道:“往后行事依舊保持現在的作風,讓我們手下的人多與鄉民交談,了解他們的生活,切莫疏遠了。”

  “喏。”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蒲扇,拿起奏疏道:“現在正值休沐,你也回去看看家人,休息幾天。”

  “喏。”許敬宗作揖行禮。

  “還有。”李承乾又吩咐道:“洛陽的建設章程你都看過了嗎?”

  “回殿下,臣都看過,沒有多大的問題。”

  “要是勞作的人受傷了怎么辦?據說杜荷要建設的作坊很龐大。”

  看太子放低了說話的聲音,許敬宗也走上前低聲道:“讓杜荷安排大夫治病?”

  李承乾嘖舌道:“你說這是不是一個責任歸屬的問題?”

  許敬宗猶豫道:“臣以為,此事有待商榷。”

  “相應的賠償總該有嗎?”

  “那應該要給的。”

  李承乾點頭道:“我們京兆府永遠是站在鄉民這一頭的,所以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京兆府是在幫助鄉民的,而不是與商賈是一伙的。”

  許敬宗了然,壓低嗓音問道:“殿下是覺得最近下官與商賈走得太近了?”

  “那倒不是。”李承乾擺手道:“就算是你與商賈走得近,京兆府的其余人都與鄉民相處得還不錯。”

  “殿下用心良苦,下官明白了。”

  有時候許敬宗表現出來的機靈還是很不錯的,李承乾點頭道:“你是京兆府少尹,有些事要保持分寸,切莫讓人多想了,孤還是很信任你的。”

  許敬宗深吸一口氣,躬身作揖行禮道:“臣定不辜負殿下信任。”

  “不用多禮,許多事孤也要向你請教,回去休息幾天吧。”

  “臣告退。”

  許敬宗邁著堅定的步伐離開了,李承乾這才翻看他的奏疏,有些事一定要三令五申,要一再強調準則。

  不管許敬宗有沒有將事情準確地做到位,這些話都要時刻出現在他耳邊。

  潼關建設五座大倉庫,并且建設了一個集市。

  這個集市的規模很大,多數都是關中與潼關的鄉民在做買賣。

  關中不能出現商賈的集中化,也不能將貨物全部交給商賈,自關中開始減少商賈的議價權之后,許多商賈都想要將產業擴建到洛陽。

  這也是他們的動機之一。

  潼關是一座位于黃河邊上的城池,也就是洛陽與長安之間的重要樞紐,自潼關建設以來,那里便是重兵把守之地。

  西域一戰拿下高昌之后,河西走廊的市稅開始增加了,將經濟的重心與地理位置綁定,圍繞地理位置與特產建設作坊,這是京兆府的策略之一。

  更改市稅是一個很頭疼的問題,如今大唐給邊關設置了巨額的出入關稅,這就導致了關中的貨物出口到西域,貨物的價格幾乎翻了一倍。

  這也讓河西走廊的市稅以一種翻天覆地的方式增長著。

  高昌拿下之后,沒了高昌王父子的左右,關中貨物可以更肆無忌憚地漲價,絲綢之路的話語權,唐人說了算的時代就要來了。

  絲綢與肥皂依舊占據大頭,茶葉在貿易中的比重正在增加,誰能想到現在的突厥人也開始吃豆芽菜了?

  真是令人費解。

  李承乾每每看到這些奏疏,就有些頭疼,突厥人應該向大唐的太子感恩戴德?

  看完各部官吏的奏疏,李承乾將其放入一旁的書架上,揣著手走到中書省門外的屋檐下。

  又見到了一個冒雨而來的身影,是一個年輕的官吏。

  他來到中書省門前行禮道:“臣郭正一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道:“你是定州人氏?”

  郭正一回道:“臣自小在定州鼓城長大。”

  “在弘文館上官儀門下做事?”

  郭正一還保持著作揖的姿態,他清楚地知道上官儀就是太子門下的人,并且他將自己歸入太子門下了。

  這是朝中眾所周知的事,考取進士的那一天,他被安排到弘文館,便知曉了站隊這種事不能由自己決定。

  而是被動地成為太子一系,而現在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地位越發重要。

  甚至距離當年陛下的尚書令遙令朝中百官的位置很近。

  李承乾望著外面的大雨,笑道:“怎么?你覺得孤很嚇人,不敢回話了?”

  “臣在弘文館任職學士,還以為太子知曉的。”

  “呵呵。”李承乾無奈一笑,道:“朝中諸多事孤并不是都清楚,有些事都是父皇與老師安排的,上一個進士是許圉師,他考取進士的那年秋天就遇到了刺殺。”

  “還以為但凡在大唐考取進士的官吏都會遇到刺殺,可你現在還好好地活著,這很好。”

  郭正一連忙道:“殿下,臣乃科舉進士,若有人來刺殺下官,下官定拿下其人。”

  眼看外面的雨勢又小了許多。

  太子莫名說起了兩年前的游園刺殺案,郭正一說完這些話,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們敢來刺殺就要付出代價,大唐要開始科舉之時就有很多人反對,甚至刺殺當朝的進士,這也恰恰說明他們害怕了,他們越害怕,朝中就越要持之以恒,你覺得呢?”

  郭正一回道:“殿下所言極是。”

  言罷,李承乾拿著傘走入雨中。

  這是郭正一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聞中的東宮太子。

  在定州,郭正一覺得自己的才學了得,學富五車。

  直到面對現在的朝野,以及關中的治理之策,郭正一時常迷茫,覺得以往自己所學的典籍史書都白學了。

  因自己所學似乎在關中的治理中無用武之地,黃老之學于現在的關中有什么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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