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都不清楚這些人為什么都站在外面。
他剛才就是看書看得很入神,車停穩了以后探出身子,然后和大家面面相覷的互相凝望。
真是別提多有尷尬了。
半晌后,陳著還是走過去挨個打招呼:“鄭老師、趙主席、文主席、杜部、尚部長、陶部長…”
“額…”
鄭炬和陳著熟悉,沖著那棟“行走的別墅”努努嘴:“你的車?”
“不是不是。”
陳著趕緊矢口否認:“朋友的車,我借來的。”
“哦”
大家點點頭,這才符合常理嘛。
一個大學生,怎么可能擁有這么貴的豪車。
但是也有人不太相信,陳著平時在學校里就不樂意出風頭,難保不是為了繼續保持低調,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
“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些堵,你們怎么都在外面?”
陳著特意給鄭炬,還有各位學長學姐解釋為什么遲到的原因。
謙虛的姿態還和以前一樣,甚至都客客氣氣和文荃打招呼。
“沒關系。”
鄭炬無所謂的說道:“我們在包廂里坐得有點久,就出來閑聊一會,沒想到…”
鄭炬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眼神也越過陳著向身后看去。
陳著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只見馬海軍手里拿著一本《貨幣經濟論》走來。
陳著恍然大悟,原來是剛才自己下車時有些愣神,忘記把復習的書本帶上了。
“陳總,您的書。”
馬海軍半彎著腰,伸出雙手遞過來。
他果然就像王有慶說的那樣,很懂當司機的基本禮儀。
“謝謝。”
陳著感覺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丟了東西別人幫忙送來,合情又合理。
但是周圍的同學,看著馬海軍這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大家互相交換了一下清澈的眼神,有一種看穿別人謊言的睿智感。
果然,就是陳著的司機,只是他不愿意承認而已。
陳著對周圍環境的變化多敏感,他立刻感覺到這些同學們自作聰明(傻乎乎)的推斷了。
“靠!”
陳著可不想留給大家一種“開豪車上大學”的印象,這和他一貫扮豬吃老虎的作風很不相符。
但是當著這輛奔馳S600面前,陳著感覺是解釋不清楚了,于是對鄭炬說道:“鄭老師,我們先回包廂?”
“可以!”
鄭炬馬上同意,并且夸張的說道:“站這么久,腿都酸了。”
于是,鄭炬友善的拍了拍陳著的肩膀,示意兩人一起回去。
宣調部杜修他們也一起跟上,在其他部門同學的炯炯注視下,宣調部從上到下居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高光感”。
可能還是以往在學生會里當了太久的小透明,現在稍微被矚目一下。
不管是什么原因,心臟都在“咚咚咚”的撞擊著胸膛。
真是聞所未聞的體會!
“這就是所謂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
卞小柳抬起眼眸,亮晶晶的看著走在最前面、和鄭炬勾肩搭背的陳著。
“呵呵”
卞小柳突然有些理解為什么男人都有一種“建功立業”的渴望了。
因為這不僅能夠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還能夠讓周圍的親朋好友分潤到這種光環。
光宗耀祖,錦衣不夜行。
“如果我是陳著的女朋友,他們不知道會有多羨慕我…”
卞小柳下意識的暢想著。
那樣,自己就不是故作平靜的走在人群中間了。
而是挽著陳著的胳膊,高昂著頭顱,一起享受著300萬豪車帶來的震撼。
“鄭老師…”
突然一聲叫喚,打斷了卞小柳的幻想。
硬生生被扯回現實后,看著和自己真實距離很近,但實際距離卻很遠的陳著,卞小柳生氣的扭頭瞅上一眼。
原來是學生會主席趙晨,他都沒發現惹惱了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
趙晨走過來,對鄭炬請示道:“我剛才和尚冬玲陶莉商量了一下,既然大家都是部門年終聚餐,干脆三個部門就湊在一起吧,這樣也能省點錢。”
說到這里,趙晨看了一眼陳著,然后快速轉移目光,笑吟吟的說道:“反正我們也都是一家人,不該分彼此。”
“這個時候又不分彼此了。”
宣調部的劉麒鳴心里啐了一口。
平時宣調部在所有部門的次序里墊底,有什么好處都是最后一個分到。
那時,你怎么不說一家人不分彼此呢?
現在看到老六牛逼了,隨行都有司機,而且你又面臨畢業,所以不想錯過任何深度交往的機會。
正如劉麒鳴所想的那樣,趙晨下學期就要本科畢業了。
雖然他基本上能確定未來崗位,大概率是某個省直的選調生。
但是,陳著這種在學校里就大放異彩,畢業后的成就估計都不敢想象,這絕對是一條厚重的人脈。
之前趙晨和很多人一樣,對于“學習網”的現在和未來有些估摸不準,所以和陳著也只停留在表面相交的層面上。
但是看到“300萬”的奔馳S600,趙晨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看來,陳著很可能已經實現了巨額財富的積累。
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他能夠和羅校許校一起吃飯用餐,不就是佐證了這一點?
趙晨結合最近的事件想一想,邏輯瞬間就自洽了。
別看趙晨是學生會主席,但是見到校領導的機會幾乎為零,他有什么情況得先和團委的老師商量。
所以趙晨幾乎就沒有猶豫,立刻說服尚冬玲和陶莉,表示三個部門一起聚餐。
尚冬玲和陶莉也正處于震驚之中,權勢和財富可以說是最好的春藥。
當司機打開門,陳著從車里緩緩的走出來,夜色中忽明忽暗的光線,如同舞臺劇的追光燈,在他深邃平和的臉上一晃而過。
那一刻,里“年輕帥氣總裁”的描述,似乎具象化了。
因此趙晨提出這個要求,兩位女部長當即就同意了。
當然了,趙晨還是找了一個“省點經費”的官方理由,至少聽起來目的性沒有那么強烈。
不過誰都不是傻子,就連劉麒鳴都看出趙晨的心思。
鄭炬猶豫了一下,學生會三個部門一起年終聚餐,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不過還得看陳著的態度,畢竟趙晨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陳著,你覺得呢?”
鄭炬問著陳著。
陳著哪里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完全是一輛S600引發的誤會。
既然人都在也好吧,省得我一個一個去澄清。
“我覺得挺好的。”
陳著的這種官場話比趙晨熟稔多了,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三個部門湊在一起年終聚餐,不僅是一次美食的享受,而且也能夠增進彼此的了解,加強團隊的凝聚力,為下一年的學生會工作奠定基礎。”
陳著微笑著說道。
“那行…”
鄭炬其實還好,他和陳著接觸比較多,知道他能寫出團團錦繡文章。
能寫出那種文章的人,說出這些話也不足為奇了。
但是趙晨臉色就有些古怪了,陳著怎么給他的感覺,又官又商的。
本來宣調部只訂了一個飯店里的小包廂,估計幾個人也就吃個300塊錢左右。
現在呼啦啦涌進一大幫人,眼瞅著就是2000塊錢的生意,所以老板很好說話的清出一間可以擺四張桌子的大包廂。
正常情況應該是這樣安排,秘書處一桌,聯絡部一桌,宣調部一桌。
然后學生會主席副主席,各部的部長和第一副部長,陪著鄭炬單獨坐在中間的主桌。
什么叫“第一副部長”,就是大概率要接班的那種,比如說在宣調部里就是艾文濤。
陳著呢,他本來只想當個普通的大一干事,和宣調部的熟人湊在一起。
但是,身不由己啊!
鄭炬走過來拉起陳著,就要坐到主桌上。
“不不不,鄭老師,我就在這里挺好的。”
陳著挨著劉麒鳴,擺擺手說道。
“別啊。”
趙晨也過來邀請:“我有些問題,還想聽聽你這個嶺院高材生的意見呢。”
“我哪有什么才。”
陳著連忙謙虛的說道:“即便有一點淺薄的看法,還是經常聽趙主席講話得出的感悟。”
“我那些都是廢話,一點營養沒有的。”
趙晨也回了一句吹捧:“你這種創業型的才是實操。”
幾個人在這東拉硬扯,陳著屁股沒動位置,倒是把劉麒鳴撞得東倒西歪。
他就像個不倒翁一樣,被人不經意的撥來撥去。
“趙晨你媽個B的!”
大劉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實際上心里卻在怒罵:“老子也是嶺院的高材生,你怎么不來問問我的意見呢?”
就這樣拉扯了一會,鄭炬突然板起臉,拿出老師的威嚴。
“坐過去坐過去。”
鄭炬“強硬”的說道:“我本來就是有件事情要知會你的。”
“那…”
陳著只能站起身子。
但是看了一眼主桌,他立刻又坐下來:“主桌實在太擠了,干脆這樣吧,一會我端著飲料,過去敬鄭老師和學長學姐一杯,順便聆聽鄭老師的指示。”
陳著這真是實話,畢竟除了鄭炬、趙晨和文荃,還有三個部的正副部長呢。
搞得主桌比其他桌還要擁擠,也就是勉強坐得下。
“好像是有點擠哈。”
鄭炬微微頷首:“要不…請秘書處的耿陽讓一下?”
鄭炬沒好意思讓文荃滾蛋,畢竟她是個女生,但是對耿陽就不客氣了。
誰讓你剛才打擊到所有搭公交和乘地鐵的辛勤勞動者。
趙晨微微一怔,馬上說道:“我看行。”
說完,趙晨就立刻過去安排了。
“哎!”
陳著心想這怎么可以呢,人家都坐下來了,結果又把他趕走,這不是“啪啪啪”的扇耳光嘛。
陳著剛要阻攔,就被鄭炬笑呵呵的攔住了:“沒事的沒事的。”
劉麒鳴也趁機湊過來,小聲說道:“你剛才沒來,耿陽在說你壞話。”
“哦…”
陳著眼神動了動,阻止的動作也遲滯了一下。
在耿陽那邊,趙晨已經走過去,俯身在他耳邊說些什么了。
只見耿陽的臉色先是一怔,就好像瞬間被冷凍住,表情慢慢僵硬起來。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鄭炬和陳著。
但是這兩人正在聊天,似乎趕走一個人,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撣走蚊子那樣輕松。
隨即,耿陽又仿佛從冰凍中被扔進巖漿里,他漲紅著臉和趙晨說了幾句話。
趙晨搖搖頭,似乎沒答應。
最后,耿陽壓抑著憤怒,低頭走到秘書處那一桌。
幸好現在包廂里人多,亂糟糟的有些同學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不然耿陽還要更加難堪。
但是主桌上的那些人都看見了。
尚冬玲默默嘆了口氣,她以前看過一本書上就這樣一句話:
這個世界,始終是圍繞一小撮人在轉的。
她之前并沒有切身的體會,但是剛才當耿陽被攆走那一刻,終于品出一點滋味了。
現實真是殘酷,即便是在大學里,也是血淋淋的帶著腥味。
文荃臉色也是蒼白一片,她可謂是率先攻擊陳著的發起者。
只是沒想到警告和打臉來的那么快。
如果鄭老師也讓自己離開主桌,文荃都不知道如何再面對這些下屬和學弟學妹。
幸好,她的位置比較敏感。
鄭炬給她留著臉。
但是當陳著被鄭炬和趙晨拉過來,文荃還是識趣的往下挪了一個位置。
本來,她應該和趙晨分坐在鄭炬的左右兩側。
現在,主動讓給陳著了。
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級別的應酬,只要主桌確定好了,余下的基本都很好安排。
反正當陳著等人坐定以后,一盤盤熱菜就被粗魯的端上來了。
為什么要用“粗魯”,因為這就是學校旁邊飯店的特色。
在“呼呼”作響的鍋爐邊,什么宮保雞丁、干炒牛河、茄子煸四季豆、蝦仁炒蛋…在大火中被快速收汁擺盤,然后“啪”的丟在桌上。
吃起來,經常還有一股煤油泄露的味道。
但是工作以后,不管在多高級的餐廳,都吃不到這種回憶了。
當橙汁和椰汁倒滿了玻璃杯,鄭炬當仁不讓的站起來說到:
“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學生會三個部門一起年底聚餐,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過就像陳著剛才說的那樣,這是增進彼此的了解,加強團隊的凝聚力,為下一年的學生會工作奠定基礎的絕好機會。”
陳著老臉一紅,剛才他也隱約聽到其他桌有同學在討論自己。
這場聚餐,頗有一種“處處沒提陳著,但是又句句繞不開陳著”的意思了。
“…同學們,干杯!新年快樂!”
鄭炬又發表了一些慷慨激昂的演講后,最終舉杯邀請大家共飲。
雖然剛才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大學生總是健忘的,而且又不是耿陽這個當事人。
悲傷與快樂并不相通。
所以聽到“新年快樂”這個祝福短句,腦海里下意識就分泌出一種興奮與快樂的激素。
大家都舉起杯子,熱情的叫喚道:“干杯!新年快樂!”
“咕嘟嘟…”
爽快的灌下飲料后,所有人臉上又洋溢著微笑。
其實有些人是不想笑的,但是在這種環境下,只能佯裝出尷尬的笑容。
主桌上也開始熱熱鬧鬧的夾菜閑聊,就這樣“酒過三巡”以后,畢竟都是大三大四的學生。
話題,很快轉到“未來”這個沉重又充滿希望的字眼上。
不過比較搞笑的是,985的這些學生,即便是已經確定工作走向的趙晨,他們聊起未來都是一臉的迷茫。
什么未來可期?
并沒有!
“說真的,我一點都沒做好要工作的準備。”
趙晨喝了一口飲料,難得在這個話題下真情流露:“就好像有人推著我一樣,突然就要步入職場了,實際上我感覺自己還會被一些小事影響,遇到困難甚至還會想著逃避…”
趙晨這句話無疑引起大家的集體共鳴。
尚冬玲說,感覺別人都在成長,只有自己好像一直停留不前,經常半夜焦慮的睡不著。
陶莉說以為22歲了,終于可以到處看山河大海和落日余暉,但是看完了好像也沒有什么效果,晚上該抑郁還是抑郁。
聯絡部另一個副部長呂遠波說,他畢業后甚至想離開父母,在一個生活節奏很慢的小鎮上,當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鄭炬和陳著都微笑的聽著。
鄭炬其實也是碩士剛畢業不久,心理年齡上更像個大齡大學生。
他可能也還在尋找自己的路上。
陳著呢,已經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狀態了,早就過了迷茫期和撞墻期。
“陳著。”
就在陳著安心當一個合格聽眾的時候,頗有姿色的陶莉學姐突然問道:“你的夢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