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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你想跟我火并

  “媽,我晚上不回家,你別自己下地做飯,到了飯點兒,我讓人送三份回來!”宋鐵生先朝著自己家里喊了一嗓子,隨后看向韓紅兵和陳大喜:

  “我以為三哥一個人來呢,沒跟他客氣,你倆都來了,那還能放跑了你倆,上回工農聯合還沒分出誰是老大哥呢,都聽我安排!”

  “你安排個屁,有倆錢好好攢著,還是我請。”謝虎山對宋鐵生說道。

  宋鐵生笑笑,用手在身周比劃了一個大圈:

  “三哥,這叫鐵路,我沒錢是沒錢,但吃飯請客還請的起,咱們浭陽縣的鐵路工人俱樂部聽過嗎?”

  謝虎山誠實的搖搖頭,浭陽縣各大工廠都有自己的工人俱樂部,問題無論是哪一家,人家都針對自己廠子里的工人,不可能讓他們這種一腦袋高粱花子的農民進去長長見識,開開眼。

  “得嘞,那咱就俱樂部,我安排。”宋鐵生推起自己父親留下來的二八大杠,招呼著謝虎山。

  隨后他邊推車邊看向不斷朝胡同口張望的韓紅兵和陳大喜:

  “嘿老二,大喜,你倆瞧啥呢?咋的,到家門口都不進來,我要不是出來送三哥,都看不見你倆,啥意思,瞧不起我,不登我家門口?”

  “拉倒吧,我倆看著自行車呢,怕丟。”韓紅兵在旁邊跟著他朝胡同口走,嘴里解釋道。

  宋鐵生瞧瞧十幾米外的胡同口,又看看這倆傻子,疑惑的問道:

  “散白酒喝傻了吧,你倆不會推進胡同里來?”

  “你們這邊胡同窄的跟排水溝一樣,并排走倆人都嫌擠,我怕把自行車磕壞了。”陳大喜在旁邊說道。

  宋鐵生拍拍自己的二八大杠,語氣不屑的說道:

  “要不說農民兄弟還是日子不好過,啥都是好的,自行車那是工具,又不是寶貝疙瘩,磕磕碰碰常有的事兒。”

  “而且瞧伱倆說那話,還怕丟?瞧不起我們鐵路工人,在我們這片,誰能下三濫偷你們鄉下老百姓的自行車,我們就那么沒見過…臥槽!這是你們仨騎來的!?”

  嫌棄的話沒說完,宋鐵生就瞪大了眼睛,胡同口,并排停著三輛他沒見過的自行車,前面安著大燈和轉向燈,車梁上安著檔把子,那模樣說是小摩托都有人信。

  “這是自行車?”

  韓紅兵拿鑰匙打開鏈鎖,拍拍自己那輛,對宋鐵生故意陰陽怪氣的說道:

  “要不說呢,還是得工人老大哥,天天騎二八大杠,我們這些農民兄弟日子不好過啊,也就騎騎日本高檔貨,心里苦哇。”

  宋鐵生把自己的二八大杠支起腳蹬子,湊上來仔細摸了摸,嘴里嘖嘖稱贊:

  “之前酒桌上三哥說給你們一人弄了一輛自行車,我還沒當回事,啥破自行車還值當從港島弄,現在一看,這肯定是全縣就只有三哥弄回來的十六輛,比摩托騎出去都打眼。”

  “最左邊那輛是我的,喜歡你留著騎著吧。”謝虎山走在最后,此時順手在旁邊推起宋鐵生的二八大杠,對宋鐵生說道。

  “我…三哥,我騎不來…你騎吧,挺金貴的東西,這騎出去一圈,你得馱回來多少嫂子。”宋鐵生連忙擺手推辭。

  謝虎山大方他見識過,可是這東西是人家心愛之物,自己不能沒分寸。

  而且這東西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能碰的玩意兒,真要自己大大咧咧給騎壞了,去哪修宋鐵生都不知道。

  “樣子貨,而且農村的路不行,大伙都舍不得騎,怕顛簸壞了,不如二八大杠耐操,咱倆換換,騎夠了給我再送回去,跟我在農村它也就是擺設,再說,我哥們老楊那還一輛,他用不上,我騎他的一樣。”謝虎山對宋鐵生笑著催促道:

  “別墨跡,趕緊的,不是俱樂部的干活嗎,騎上去帶路。”

  宋鐵生別的不服,就服謝虎山的大方,真有電影里那種軍閥司令的氣勢,要不然韓老二,陳大喜這些農村刺頭怎么愿意管他叫司令,他一句話就指哪打哪呢。

  別看宋鐵生長得五大三粗,實際上因為沒了父親,他內心有些敏感,凡有人的話讓他覺得不舒服,或者陰陽怪氣扎他的心,肯定上去動手開打。

  可這位三哥謝虎山,對人的大方不是那種陰陽怪氣的假客氣,也不是因為他可憐才給他之類,絕對沒有那些情緒。

  而是就好像多值錢的東西,在謝虎山眼里都跟一碗酒一樣,他喝不喝都行,哥們弟兄誰要是也想喝,一點都不會猶豫,把東西讓給對方。

  之前宋鐵生看《水滸傳》的小人書時,他一直弄不明白為啥梁山能讓宋江這種貨當大哥,也不明白為啥他被抓,梁山好漢們能拼了命去九江劫法場。

  好漢們腦子有泡兒,非要救那么個貪生怕死的廢物?

  現在有點明白了,人家當大哥不是沒原因。

  宋鐵生比謝虎山,韓紅兵大兩歲,他可以管韓紅兵喊老二,但卻一直喊謝虎山三哥,哪怕謝虎山歲數比他小,也心服口服喊三哥。

  人太大方,對身邊兄弟是真好,之前素不相識給了一百,幫他點小忙,又給五百,現在來看望自己老媽帶了一堆東西不說,就因為自己看見了有些喜歡,進口自行車說送就送。

  這種人不當大哥什么人當大哥。

  誰不服他,都不用他動手,身邊人都得幫他把對方收拾了。

  “謝謝三哥,那我不客氣了啊!我上面沒哥哥姐姐,家里排老大,認識三哥之后才明白,有個哥感覺是他媽真好!”宋鐵生也不再客氣,哈哈一笑,翻身上了郊游自行車,讓韓老二教他怎么擺弄燈,擋位等等,等擺弄明白之后,蹬著自行車帶三人趕去鐵路工人俱樂部。

  依托鋼鐵和煤礦,堯山地區的鐵路系統顯然發展的非常好,也是最快從震后恢復過來的單位。

  新建成的鐵路工人俱樂部,算是浭陽縣最好的工人俱樂部,正門外是一大片廣場,俱樂部主樓四層樓,用宋鐵生對三個進城的農民介紹就是,里面什么文化娛樂場所都有,舞廳,餐廳,乒乓球廳,電影廳,臺球廳,棋牌廳,圖書室,文藝演出廳…

  總之工人能想到的文化娛樂,俱樂部里面有,想不到的文化娛樂,里面也有。

  縣委大院辦公樓跟這處俱樂部比起來,就跟臟亂差的城中村一樣。

  他們到達俱樂部廣場時,下午四點多鐘。

  廣場上都是三五成群的青年,年紀小的十五六歲,最大的也就與謝虎山宋鐵生四人年齡相近,二十郎當歲。

  一般都是初中畢業之后沒能被父母進廠工作的,整天在這種地方無所事事的游蕩。

  或是在廣場上劃劃旱冰,和女孩子套近乎,或是偷家里幾毛錢,甚至干脆想辦法逃票混進俱樂部,白看一場電影。

  宋鐵生對這地方非常熟悉,在沒頂他爸的工作進鐵路之前,經常在這種地方一混就是一天。

  三輛郊游自行車一出現在廣場,頓時就吸引了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沒辦法,這種造型前衛的自行車在1979年的浭陽縣小縣城,確實算是稀罕物。

  一群半大小子更是追在自行車后面瞧,這讓落后一步,騎著二八大杠的謝虎山被他們給擋住去路,只能嘴里喊著:

  “讓一讓!讓一讓!開水!”

  宋鐵生騎到自行車車棚,平時他來這種地方從不存車,但今天,他把三輛車放在看車老頭的眼皮子底下,心甘情愿的數出六分錢交給對方,嘴里叮囑道:

  “把這三輛車給我看好,老夏!要是出來車丟了,我以后騎著你脖子上下班!”

  看到謝虎山也要過來存車,宋鐵生一擺手:

  “三哥,哪人多扔哪就行,千萬別鎖,有小偷把它偷走,那算我走運,能讓他們幫我換輛新車。”

  存完車,宋鐵生帶著三人進去用內部價買了四張票去看電影,電影廳即將要放映的電影是外國片,一部匈牙利電影,《牧鵝少年馬季》。

  聽到這破片名,韓老二和陳大喜就表示不想看了,我身為光榮的中國農民,還他媽需要讓匈牙利的外國友人教我如何養大鵝?

  尤其是陳大喜,表示不如去舞廳見識見識,他想看大姑娘小媳婦跳聯誼舞。

  宋鐵生勸了陳大喜半天,說最快也得看完電影,吃完晚飯,人家女同志都下班,俱樂部的舞廳才有人氣,沒有人下午曠工跑去跳舞。

  而且又再三保證,這片子他看過,肯定好看,這才把三人領進了電影院。

  韓老二和陳大喜出于對宋鐵生的信任,坐進了電影院,然后在燈光熄滅后,咬牙切齒的看了半小時枯燥的新聞聯播,差點勒死宋鐵生。

  宋鐵生也很冤枉,他很好奇韓老二和陳大喜之前看電影,居然不用先看一段新聞加片兒?

  這是城內所有電影院的慣例,正式放映電影之前,都會加一段與電影無關的片段,類似新聞聯播,正是名字叫做《新聞簡報》。

  主要是國家領導接待外賓,或者召開什么會議,以及哪個外國領導人來中國訪問,走訪中國大好河山之類的近期新聞片段。

  謝虎山韓紅兵陳大喜他們三個是從小看露天電影長大的,露天電影不放這些新聞加片兒。

  也不能說不放,也會播放,只是幾率很小,因為農村的大伙可以選擇不看,基本等到放正片時,人們才會走出家門。

  宋鐵生則是從小就看這種電影院電影,不看不行,總不能買的電影票打水漂,所以這些年下來,已經習慣看電影之前先來半小時新聞聯播。

  他聽到韓老二說農村放電影沒有這種枯燥的新聞時,非常羨慕。

  三個人忍受的咬牙切齒,謝虎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這新聞一共三件事:中越戰爭狀況簡述,蛇口特區會議討論,鐵道兵成立25周年。

  尤其是蛇口特區會議討論,這種把與會者在會議上的發言直接播放出來的情況,在后世新聞上已經很少見。

  反正謝虎山沒怎么見到過,如今坐在電影院看一群人因為某個議題用各種方言腔討論,聽起來非常有意思。

  大致是國家一月份成立了蛇口特區,這件事在會議上引起了雙方爭論。

  一位老同志的發言大概內容是既然國家搞出個蛇口特區,那就要一碗水端平,為什么不能再搞個特區,繼續保持合作化,低物價,憑票憑證買東西,兩個特區比一比成績。

  然后另外一位直接開懟,大致意思是你還想要怎么比,之前和現在的中國不就一直是你說的樣子嗎,

  謝虎山覺得這會議片段簡直是火藥味十足,雖然都是在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的對話,但聽對話內容就明白。

  這種會議討論,在2024年不可能直接呈現在民眾面前,讓民眾去討論和判斷。

  至于電影,反而不如新聞給謝虎山留的印象深刻,電影里那位匈牙利的主角馬季,有點像羅賓漢和佐羅那種人們口口相傳的傳奇喜劇英雄。

  看完電影,天色已經漸黑,謝虎山四人剛出來想要抽支煙,等會去吃飯,結果剛出正門,就看到自行車棚那圍了一群人。

  謝虎山沒動地方,低頭點煙,宋鐵生,韓紅兵和陳大喜擔心自行車被人摸壞了,顧不上吸煙,急匆匆擠了過去。

  沒兩分鐘,就聽那邊一頓臟話輸出,隨后就看到人群中擠出三個青年,捂著嘩嘩淌血的腦袋竄了出去,宋鐵生手里拎著鏈鎖,跟沒事人一樣走回來對謝虎山說道:

  “東臺來打臺球的幾個崽子,還敢來鐵路裝大爺,問多少錢能賣給他們,鐵路缺他們那倆錢?”

  東臺是浭陽縣城的城中村,有幾個社辦小工廠,算是生活水平相當不錯的城里居民。

  “你帶他倆在這玩吧,我先去鋼廠招待所開間房,琢磨琢磨怎么跑業務,別耽誤正事,吃好了,玩夠了去招待所找我。”謝虎山對這種因為時髦玩意而打架的事沒興趣,沒好處的架能不打就不打。

  看起來今晚的架少打不了,所以他就準備用辦正事的理由去招待所休息。

  宋鐵生聽到謝虎山辦正事,也就不再堅持,帶著韓紅兵和陳大喜去鐵路餐廳吃飯。

  謝虎山則拿著宋鐵生幫他找的幾張舊火車票,自己給自己三人開的采購介紹信,在工業部浭陽國營鋼鐵廠招待所開了兩間房,一間單人間,一個雙人間。

  自己睡一間,等韓紅兵和陳大喜喝完過來,睡在另外一間。

  本地的招待所比起筍崗火車站招待所,硬件措施差了一截,但因為客流量不如筍崗,床單被褥看起來倒是比那邊顯得干凈些。

  剛靠在床上休息,外面就有人敲門,一個明顯歲數不小的女聲隔著房門開口問道:

  “同志,吃晚飯嗎,饅頭米粥紅咸菜腌雞蛋,花生米鐵蠶豆白酒…”

  這是浭陽鋼鐵廠工人家屬偷摸干的副業,自己做好或者從食堂用低價買出來之后,賣給住在招待所,又舍不得花錢花全國糧票去招待所食堂吃飯的客人。

  招待所對這種事基本上不管,都是鋼鐵廠的工人家屬,低頭不見抬頭見,而且招待所食堂的生意就算被這些人搶走,也不影響國家給招待所員工發工資。

  謝虎山打開房門,門口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挎著個籃子,看到謝虎山開門,打量著他的模樣,嘴里問道:

  “吃點啥,同志,還都熱著呢。”

  “有冇豬血粥食呀,阿嬸?”謝虎山故意改了口音,朝這位大媽開口問道。

  大媽愣了一下,瞧著謝虎山:“小伙兒,你說啥呢?”

  “我話,你這里有沒有豬血粥賣。”謝虎山努力咬著舌頭,用生硬的普通話又問了一遍。

  急地對方干脆把籃子上蓋著的屜布揭開,嘴里嘮叨著:

  “這南蠻子哪來的,中國話咋讓他說成這樣…同志,都在這呢,就這幾樣,你看看愿意吃啥?”

  又一個中年婦女挎著籃子沿著走廊里走過來,看起來和與謝虎山說話的這個大媽是同伴:“賣啥了?”

  “是個南蠻子,不會說人話,聽不懂,撅了撅的嗚啦一句,我也沒聽懂。”大媽對中年婦女說道。

  謝虎山在籃子里看了看,拿起一瓶堯山大曲,大媽頓時眼睛一亮:

  “這是我們本地的好酒,比西鳳好喝,兩塊五…”

  供銷社賣一塊八,老娘們瞪眼給自己漲到兩塊五,真黑呀,剛才辦理住宿時,招待所柜臺的老娘們給自己推銷時,也才賣兩塊一。

  謝虎山看看大媽,一副外地人的模樣:“好酒?”

  “好酒!”

  “我們那里的人,有好酒要留著自己喝。”謝虎山把白酒放下,最后拿了兩個饅頭,一份咸菜。

  大媽賣的饅頭顯然是精磨白面蒸出來的,跟農村吃的黑面饅頭不是一個東西。

  “一毛二一個,咸菜二分一份。”大媽看到謝虎山沒要白酒,一臉惋惜。

  謝虎山看似沒注意,從懷里掏出一大疊鈔票,剛掏出一半,又馬上塞回去,最后從褲兜摸出三張一毛的毛票讓大媽找錢。

  大媽找了錢之后,拎著籃子跟同伴走人,謝虎山低頭聞著饅頭的香味,余光注意到倆人走時,那個中年婦女不斷回頭瞧自己。

  謝虎山回房間還沒三分鐘,本以為韓老二和陳大喜得喝到半夜,沒想到陳大喜先回來了,滿臉郁悶。

  謝虎山問起來才知道,宋鐵生帶兩人吃完飯之后,去了舞廳見識,跟他想象中男男女女抱一起跳舞的畫面不一樣,而是男女各站一排,中間隔著八百米遠。

  而且放的都是革命歌曲,才聽了兩首歌,陳大喜就有一種扛起鋤頭下地干活的沖動。

  更要命的是,沒什么女同志愿意搭理他,哪怕他把戴著電子表的手腕都快舉過頭頂了,也不行。

  倒是韓老二,靠著港衫電子表,還有那副視女色如無物的德行,頗為吃香,有女同志居然主動找他搭話。

  這讓大喜道心崩潰,來招待所找謝虎山,想讓謝虎山解釋解釋,為啥一樣的裝備,韓老二就有女同志搭話,而自己就無人問津。

  “主要是城里姑娘沒眼光,大喜。”謝虎山違心的開解大喜:

  “你得相信,早晚會有眼神不好…眼神好的姑娘對你一見鐘情。

  陳大喜跟謝虎山聊了幾句,準備回隔壁自己房間睡覺,謝虎山開口:

  “正好你回來,等會你在隔壁聽著點而我這屋的動靜。”

  大喜看看謝虎山,又看看房門,他雖然不如韓老二那么默契,但也常年跟謝虎山廝混,開口問道:

  “下餌了?”

  “萬一能有賣廢鋼的呢。”謝虎山說道。

  大喜點點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又過了一會兒,謝虎山的房門外面就跟趕集一樣,隔幾分鐘就有人在門口敲門招攬生意,吃穿用的,本地特產的幾種小吃,輪番上陣。

  謝虎山每次都打開門,用粵普跟對方交涉,就這么折騰到十點多,才算安靜下來,可能來賣貨的都是工廠家屬,不涉及廠內業務,浪費了半天時間,也沒套出廢鋼的消息。

  看起來,自己明天還得裝外地人去那些鋼鐵廠挨個拜訪。

  謝虎山正在胡思亂想時,“咚咚咚”房門被輕輕敲了三下,一個女人聲音壓低了聲音:

  “大哥,崩鍋兒不?”

  “不崩,沒錢,而且我是南方人,聽不懂這是乜鬼意思啦?”謝虎山故意用兩種口音朝門口嚷道。

  浭陽縣哪他娘可能有正經小姐,最多也就是暗門子,謝虎山甚至懷疑連正經的暗門子可能都沒有,只有各種仙人跳。

  這也是程云飛在火車上閑聊時告訴他的,說去各地住招待所,如果有女人敲門,哪怕說的天花亂墜,也不用開門,沒有真的暗門子。

  那些婦女根本不靠出賣肉體賺錢,嫌丟人,主要是靠訛人,女人前腳剛進來,沒說兩句話,后面就得跟著竄出來四五個大漢,說男人跟他媳婦耍流氓,要扭送公安局。

  要想息事寧人,保住工作,那就得拿出錢賠償人家的損失,人在異鄉,要想保住工作,恐怕有多少就得掏多少。

  這現象基本各地都有,常年跑外的采購員如果喜好顏色,管不住自己褲襠,百分百都有過花錢免災的經歷。

  女人此時又加大了誘惑力度:

  “便宜,一分錢一下…”

  謝虎山有些好奇,他倒不是對崩鍋這點男女的事把持不住,他主要是好奇對方的計費方式。

  真是人才,一分錢一下,這話對腎虛又喜好顏色的男人擁有巨大誘惑力啊…一毛錢就能爽十回。

  他又開口示意讓對方走人,奈何這女人很有毅力,還在外面不斷誘惑謝虎山,說聽聲音謝虎山是年輕小伙,她就喜歡年輕的,這樣,再便宜點,八厘一下。

  謝虎山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這是他們自己作死,不能怪自己。

  而且這些王八蛋也確實欠收拾,外地人就活該被他們坑?堯山的名聲就活該被這些下三濫敗壞?

  “我不找女人,我收廢舊鋼材,你有沒有廢舊鋼材?靚女?”謝虎山站在門后,開口問道。

  女人故意柔媚開口:“只要你開門,我啥都有。”

  “廢鋼幾多錢一噸?”謝虎山繼續問道。

  “五百塊一噸…”

  “是不是真的,我真的是問鋼鐵的價格。”

  “你把門打開,我跟你慢慢說。”

  謝虎山等到對方說完這句話,馬上打開了門,門外的女人唰的一下閃進來,自己關上門,隨后推著謝虎山朝床邊走。

  “唔好咁心急吧,靚女。”謝虎山看了對方一眼,是個二十多歲的婦女,看模樣確實不難看。

  自己的手連女人都還沒來得及捏一下,門就被推開,五個手里拎著家伙的大漢從外面沖進去,帶頭的開口罵道:

  “哪來的盲流,敢勾引我媳婦!蹲下!”

  女人此時也用力朝后一推謝虎山,退到自己同伴身邊,謝虎山乖乖朝后退了幾步,雙手抱頭:“幾位大佬,不關我事,我是同她談廢鋼生意…”

  “這個南蠻子說啥呢?”為首的大漢聽謝虎山的話聽不明白,朝同伴問道。

  “說普通話!”旁邊又一個漢子,用鋼管指著謝虎山說道:“普通話會說嗎?”

  “會會會…”

  “你碰我媳婦,給我戴綠帽子,銬起來抓走!”為首的漢子對謝虎山大聲嚇唬道。

  “別別別,我真的是談生意,各位大佬,放我一馬。”謝虎山連聲開口:“我談生意。”

  幾個人對視一眼,最終為首的人瞪著眼睛開口:“拷上!送去廠公安處解決!”

  說著話,對方居然掏出一副手銬,直接給謝虎山銬了上去,謝虎山沒有反抗,畏畏縮縮舉著雙手,只是嘴里不斷嘮叨自己冤枉,是談生意。

  幾個人把他推搡著帶出招待所,朝著廠區的保衛處走去。

  陳大喜早在動靜剛起時,就站在走廊里,等對方要帶謝虎山走時,人已經跑到招待所自行車棚,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去通知韓紅兵。

  浭陽鋼鐵廠保衛科值班室,謝虎山銬著雙手蹲在地上,女人和幾個男人則在房間里或站或坐,跟自己家一樣。

  很快,一個穿著公安制服的中年人從外面走進來,把帽子丟在辦公桌上,滿臉酒氣的靠著桌子上,居高臨下盯著謝虎山:

  “我看得他媽把你這種上上手段,好好審一審,最后再通知你們單位來領人,給個說法。”

  “我真的是幫工廠采購廢舊鋼材。”謝虎山朝對方寄出個勉強的笑臉,開口說道:“領導,通融一下啦?”

  對方取出一盒中華,旁邊馬上有人幫忙點火,他吸了一口朝謝虎山冷笑道:

  “通融?你對我們廠子的工人家屬耍流氓,你覺得怎么通融?別想了,開除公職,蹲幾年長長教訓吧?說,來浭陽干啥?什么目的!”

  “廠里派我來浭陽縣采購廢舊鋼材。”

  “怎么證明?”

  謝虎山吃力的掏出介紹信和準備好的厚厚一疊鈔票,放在桌子上,又乖巧的蹲回去。

  “中坪冷軋帶鋼廠,茲有謝虎山同志…”對方拿起介紹信念叨著:

  “南蠻子那邊也有中坪這地名?”

  “這是多少錢,什么錢?”

  “七千塊,貨款,那位女同志說五百塊一噸,我才開門,一開門她…”

  “扣了!這是你跟人女同志耍流氓的罰款!”

  “領導,那是貨款,我…”謝虎山急地要站起身。

  對方一瞪眼,謝虎山又抱著頭蹲回去,只是嘴里說道:

  “那真的是采購款,領導,我真的是收廢舊鋼材…”

  “我看你是想進去!工作重要錢重要?”對方嘿嘿笑著把那疊錢抓在手里啪啪拍了幾下,隨后拉開抽屜扔了進去,用鎖鎖好,對謝虎山說道:

  “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人家都挺上道,你小子還是年輕,怎么想不明白呢,工廠的錢丟了就丟了,你的工作要是因為這種事沒了,怎么跟廠里,跟你父母交代?”

  外面此時響起了一聲口哨,吸引了房內眾人的注意力。

  有人走出門口朝外望去,三輛帶著雙閃警報燈的時髦自行車此時停在不遠處,燈光忽明忽暗。

  在三輛車后面,還有十幾輛自行車,每輛車旁邊都站著一個叼著香煙的大小伙子。

  謝虎山此時在房間內慢慢站起身,看向穿著制服的中年人,臉上之前的畏縮討好消失不見,歪了歪脖頸,發出咔咔的聲響,嘴里用堯山話說道:

  “我就是中坪生產大隊治保主任兼中坪冷軋帶鋼廠廠長,你說我他媽需要跟誰交代。”

  “我看你可能要把我和外面的人都干死,這事才不用交代,活下來一個,你全家都得死,我說的。”

  對方看到謝虎山突然換了本地口音說狠話,下意識想要上前扇他一記耳光,謝虎山雙手抓住對方打來的手,抬腿踢在對方褲襠處,把對方踹躺下,隨后伸手去夠對方腰間的手銬鑰匙,其他幾人想要上前,門外韓紅兵,陳大喜,宋鐵生等人已經涌進來,不論男女,全都砸躺在地。

  謝虎山解開手銬,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把那把裝著貨款的抽屜鑰匙丟給韓紅兵:

  “五百塊一噸,收了我七千塊,不發貨,還要扣人,這分明是鋼廠想要和中坪生產大隊火并,去個人,給韓書記送信,這事咱們占理,急需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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