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浭陽縣的廣大農村,民兵分為兩種,一種是基干民兵,一種是武裝民兵。
基干民兵就是年齡和政治條件都符合基本條件的農民,每年登記入冊,在不影響勞動生產的前提下,利用農閑時,組織兩到三次的軍事訓練。
可以說按照全民皆兵的口號而言,在農村各生產隊參與勞動的各個社員,如果身體素質和家庭成分沒有問題,基本都會有登記入冊成為基干民兵的經歷。
比如像李家寨這種普通的農村生產大隊,一般擁有基干民兵連的配置,連長是大隊支部成員,大隊書記兼任民兵連指導員。
而像中坪村這種公社駐地所謂的鎮,因為人口多,一般都是成立基干民兵營,民兵營教導員由大隊書記兼任,民兵營長由大隊黨支部全體成員投票選拔,經公社武裝部認可后履職,正常情況下,基干民兵營或者基干民兵連歸生產大隊領導。
武裝民兵則不同,年齡有限制,而且名額也有限制,其他地方謝虎山不了解,反正這幾年中坪村隨著人口增長,選拔武裝民兵的條件也越來越高。
首先,只在十六歲到三十歲的精壯基干民兵中選拔,其次,必須根紅苗正,家中親屬必須有軍人或者黨員,再次,軍事訓練成績優秀,最后,不是文盲,至少有小學文化,認識至少三百個字,口齒清晰,能閱讀簡要文件且復述。
選拔出來的武裝民兵,編成武裝民兵連,這支武裝民兵連,由縣武裝部登記造冊備檔,負責配發武器槍支,且由公社武裝部直接領導,正常情況下生產大隊無權調動。
武裝民兵除了基干民兵那些固定訓練,還會安排附近駐軍對他們進行不定期集訓,包括實彈射擊,實彈投擲,夜間背包拉練,甚至炒制炸藥,制作簡易炸藥包等等。
體能訓練的內容強度更是與正規軍幾乎相差無幾,一切都是為了確保如果戰爭發生,能馬上進入戰斗狀態,并對敵人造成有效殺傷。
這種訓練程度的武裝民兵組織,以城內各個國營工廠的工人之中選拔組建最多,因為一旦遭遇戰爭,各個工廠將是首要破壞襲擊的目標。
而農村相對而言比較少,決定一個生產大隊是否能組建武裝民兵連或者武裝民兵排的條件,并非是該大隊的人口和規模之外,而是依據該大隊境內是否存在可能引起敵人優先破壞的重要價值目標來定。
比如中坪大隊之所以能組建武裝民兵連,就是因為浭陽縣儲糧量第三大的糧庫坐落在中坪村鎮上,需要武裝民兵輪流值班看守,確保糧庫安全。
簡單來說,戰爭如果爆發,廣大基干民兵仍然是群眾,可以優先撤離,而武裝民兵有點像是抗日時期的縣大隊,區小隊等地方武裝,要配合正規軍,第一時間投入戰斗。
這也是為什么韓老二,大喜,馬三他們經常討論老毛子如果南下,如何千里奔襲去敵后打游擊,端敵人炮樓的原因。
他們每年夾著假炸藥包,趴在訓練場上匍匐前進,無數次練習如何炸坦克,炸碉堡,就是為了真正的戰爭來臨,干它一下子。
葛寶生故意把李虎手下民兵說成是群眾,說他一個人要吃掉李虎一個民兵連,固然是故意刺激對方,但也確實有武裝民兵瞧不上基干民兵的因素在內。
就像兩人的裝備,他這個武裝民兵連長能隨身攜帶一把縣武裝部發放的五四式。
李虎這個基干民兵連長頂天也就背一把五六式,想背著槍出門之前,還得跟公社武裝部打好招呼。
“好啊,那就散集練練,別說在李家寨的地頭,我們人多欺負人少,五對五,來一場唄。”李虎磨著牙齒說道。
對方都放話一個人對自己一個連了,如果自己真的以多欺少,那傳出去自己這個連長就等著在各民兵連隊之間淪為笑柄吧。
葛寶生本來就是激將法,看到對方為了面子提出五對五,上了自己的當,心里樂開了花,但臉上卻愈發為難,好聲好氣的勸解對方:
“李虎,不行你那邊再加幾個吧,別太在乎臉面,你們五個人,這幾個犢子打贏了也不露臉,你再想想,再想想…”
“少他媽廢話!散集在這等著!要是怕輸提前走,以后再趕集,給我繞開李家寨!”李虎斬釘截鐵的說道,隨后招呼自己手下這些青年民兵:
“咱們走!”
“那啥~李大連長,讓你的人把你這幾位主力同志攙著點吧。”謝虎山站在案板后,杵著鎬把,笑呵呵的喊住準備帶人先走的李虎。
李虎點了幾個人去攙扶被謝虎山等人放倒的幾個手下民兵,謝虎山把老猛打倒的那個青年采著脖領拉在手里:
“但這個想走,沒那么容易,大伙都看見了,他剛才把那頭驢打傷了…”
“打架傷了生產工具,有大隊出面,等查清楚是他傷了中坪村的驢,自然會給說法,再說人跑了,大隊也不會跑,別一副娘們嘰嘰的小家子氣!”李虎開口打斷謝虎山的話:“抓緊放人!”
謝虎山一本正經的開口解釋道:
“李大連長,你理解錯了,這驢不是我們中坪大隊的,怎么回事呢,我昨天腳疼,覺得今天沒辦法拉車,就想雇個驢車幫我拉家伙什來趕集,可算巧了,剛好李家寨大隊有驢在中坪獸醫站住院,今天就能出院,我就給了你們大隊幫牲口陪床的車把式一塊錢,雇他趕著驢車幫我把出攤的家伙什拉來了,說好了散集再幫我把東西拉回去,所以驢先栓在我這兒…”
李虎沒等聽完臉就氣綠了,看向旁邊的空地上那頭前蹄曲起來不敢落地,疼得渾身哆嗦的驢…
這是自己李家寨大隊的牲口?而且今天才剛出院?
這狗日的特意跑獸醫站雇自己大隊的車把式給他拉車?
“我看這驢前腿挨了一下,中午收攤可能拉不了車了,要不你們大隊派幾個人把驢背回去吧,傷得不重,我估計收完秋就能痊愈,不耽誤農閑在隊里養膘。”謝虎山手里采著對方的人,笑呵呵的說道:
“驢沒事,但這件事性質惡劣,是這樣,打驢的人,和挨打的驢,都是你們李家寨的,這事得當眾說清楚,別車把式中午來趕車,怪我們中坪村。”
“所以解決方案是這樣,要么你做好車把式的安撫工作,代表李家寨大隊承認這事是你們大隊人與動物的內部矛盾,跟我們沒關系,那我自然放人。”
“可要覺得這個哥們兒委屈,那也好辦,兩個大隊各自報案,讓特派員們把人帶走慢慢審,把驢送去獸醫站驗傷,讓政府審清楚,驗清楚之后,再決定人是無辜的,還是驢是無辜的。”
“最后,說好一塊錢來回,這就走了一趟單程,你們大隊還欠我五毛,回頭散集記得把五毛錢退給我。”
被謝虎山采在手里的青年已經顧不上自己腦袋疼不疼了,渾身開始和挨打的驢一樣哆嗦,瞪著眼睛看看那驢,又看看謝虎山,無比盼望這小子是在撒謊!
這他娘的大隊要知道他出來打個架,架沒打贏,還自己動手把自家大隊的牲口給打傷了,大隊書記,生產隊長不得把他吊起來排著隊的打?
這驢的醫藥費最后肯定要算在自己頭上,一想到年底隊里分紅有可能一大半都得花在給驢治傷,他無比后悔聽包子攤的李長福教唆,為了幾個包子就來故意鬧事!
但再怎么在隊內挨收拾,也比對方報案好,真要是經公辦理,破壞生產工具的帽子扣上,他搞不好要蹲一段時間!
所以他看向李虎,雖然沒說話,但眼角都已經依稀可見淚光,就差哽咽開口來一句:“連長,看在黨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行,這事干得漂亮,讓我這些弟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就是想說和伱們中坪村沒關系嗎?包子攤的事認栽了!就此打住!放人,驢車我們也自己拉走,咱們之間就剩下散集這一場!”李虎咬著牙開口,他身為民兵連長,是李家寨大隊黨支部成員,能代表大隊做這種不涉及其他大隊的隊內糾紛決定。
謝虎山沒有開口,而是看向葛寶生,葛寶生朝他點點頭,李虎這句話說出口,就代表中坪大隊徹底占據上風,控制了局面,矛盾不會再擴大升級。
只剩最后一個問題,五個人代表中坪打贏這一架。
看葛寶生點頭,謝虎山才松開手里的青年,滿臉唏噓的替對方拍拍塵土:
“你說這事鬧得,我一個勁兒的喊別傷了驢,好家伙,你這小同志,對自己大隊的牲口下手可真狠啊,那叫一個大義滅親,對了,李大連長,我看那驢還得住院吶,不行叫你們大隊預備點兒醫藥費,再送獸醫站一趟,我大爺是站長,完了我讓他給你們把藥費算便宜點兒,都是鄉里鄉親的,別客氣。”
“你小子散集一定要等著我,我親手打服你!”李虎指了指謝虎山說道,隨后帶著人準備走人。
謝虎山看著李虎笑道:
“從小到大打了幾百次架,有打輸過,從沒服過,他們總說我嘴比刀硬,人比虎兇,你叫李虎,你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