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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禮物

  不論天南地北,似乎每個病房的天板都是相同的,從無例外。

  就好像吊頂都是一家公司做的一樣,根本沒有什么變化和審美可言,千篇一律,乏味的讓人無奈。

  空氣中漂浮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嘴里泛著藥物殘存的酸苦。

  手腕上還殘存著留置針,角落里的儀器滴滴作響,渾身上下痛的要死,完全動不了。

  更重要的是,午后的陽光筆直的拍在臉上,耀眼又熾烈。

  太曬了!

  護士?護士呢!能不能拉一下窗簾?

  可惜,沒有護士。

  沒有溫柔善良的大姐姐和無微不至的關懷。

  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只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手邊放著熟悉的保溫杯和鬼工球,正淡定的低頭看著報紙。

  “老師?”季覺愕然。

  “唔?”

  葉限回頭看過來,只是了然的點頭:“醒了嗎?”

  “嗯。”季覺的聲音嘶啞:“有水嗎?好渴啊。”

  “在桌子上,自己倒,倒不了就按鈴。”

  毫無溫情可言,冷淡一如既往,反倒是讓季覺松了口氣。倘若葉教授忽然溫言細語、細心照顧,他才會覺得自己中了什么幻術呢。

  只是,稍微動動手指,就感覺鉆心的刺痛。

  不止是身體,還有靈魂。

  端著杯水,哆哆嗦嗦的,撒了一半。

  還喝不進嘴里!

  “矩陣過載,正常現象,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葉限瞥著他狼狽的模樣,彈指,一根空氣吸管就落進了杯子里,免得他再繼續端著杯子洗臉。

  當費了好半天勁,終于喝下一口水的時候,他才察覺到,空氣中氤氳的濃郁香。

  環顧四周的時候,就終于看到了擺在臨時病房里堆積如山的探視束和果籃。

  燙金的束帶紛繁多樣。

  有寫著童山的、有寫著童聽的、還有寫著姬柳姬雪許觀,還有的寫著崖城安全局和潮城安全局,還有寫著樓封的,那字跡怎么看怎么不情愿。有的寫著樓偃月,果籃特別大,幾乎快能把季覺裝進去。還有的沒有落款,果籃最小最便宜,還有倆爛的,只寫著早日還錢,應該是老湯的,行,你小子想要尾款?等著求爺爺告奶奶吧!

  還有一個,上面寫著‘回收處理部全體同仁’的…

  兄弟們還記著我呢?

  更多的,是季覺根本沒聽過的名字,或者一面之緣,太多了,多的有點嚇人。

  “呃,這是不是夸張了點?”

  “這還是已經清理了一大半的,這幾天,前哨站里的水果店都要被買空了,店老板做夢都在給你磕頭呢。”

  葉限說:“童家、樓家,都欠了你天大的人情,崖城、潮城的安全局,都為你頒發表彰。就連協會的專員都對你贊不絕口,如果不是你還是個學徒的話,都要給你頒發金綬了。

  出出風頭就這點好處,從今往后走出去,沒人會再覺得你是誰的學徒,而是會記得你的名字了。”

  季覺沉默著,許久,自嘲一笑,回頭看向葉限。葉限低頭看著報紙,依舊淡然,毫無反應。直到他終究是鼓起勇氣發問:

  “老師沒有問題要問我么?”

  于是,報紙后那一雙眼睛抬起瞥過來,眉頭挑起。

  就像是看著一個傻子。

  “從來只有當學生的向老師提問,哪里有老師向學生請教的道理?”

  葉教授冷漠的告訴他:“學生是學生,老師是老師。簽了合同就老老實實做牛馬,別想那么多有的沒的。”

  “啊?”季覺呆滯。

  “還有,我如果是你,以后走夜路就小心點。”

  葉限收回視線,嘲弄道:“兼元老東西心眼很小的,走的時候再怎么灑脫,恐怕心里還在對他手里逃走的良材美玉念念不忘呢。

  當然,你若是實在有心幽邃,我也不勉強,明天把你開除了就是了。”

  “別,千萬別!”

  季覺驚恐擺手,疼的嘶啞咧嘴:“老師,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但愿如此。”

  葉限冷笑,淡漠如故。

  病房里,重歸寂靜。

  季覺閉上眼睛,感受到衰微的靈魂,還有流光黯淡的矩陣,狀況前所未有的衰弱,仿佛奄奄一息。

  可自衰弱之中,矩陣流轉的輝光卻好像愈顯強韌,結構越發的復雜,宛如生長一般,已經順著雙手蔓延到了上臂,幾乎快要爬上肩膀。

  而就在靈魂之內,原本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的賜福旁邊,赫然多了一道嶄新的輪廓,籠罩在光暈中,和矩陣銜接如一體。

  于是,一切靈質都變得井井有條,所有的細碎變化都變得清爽明晰,心臟的跳動、脈搏的律動,血液的運轉和神經的反射,仿佛盡數都在掌控之中。

  他成為了自己的主宰…

  ——天元賜福·統御軸心!

  不知何時,來自天元的慷慨恩賜,已經出現在了季覺的靈魂之中。

  說來就來,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個。

  也沒問自己同不同意,就楞塞,就楞給。

  元子哥實在是有點不講規矩了嗷!

  此刻,三道賜福彼此銜接,仿佛自矩陣的引導之下構成了嶄新的結構,令季覺的靈魂和肉體仿佛都邁上了嶄新的臺階,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在歷時四個半月,度過了并不算漫長的感召期之后,以如同坐火箭一般的恐怖極速,季覺邁入了蛻變期的領域。

  只可惜,一時半會兒并沒有精力去感受機械降神的變化和嶄新賜福的效果了。

  回憶起泉城的動亂,乃至自己親手所締造的無窮機械怪物們,季覺就忍不住嘆了口氣,昔日兼元的話語,再一次的心頭浮現。

  到最后,自己最擅長的,居然還是創造地獄…

  這又算什么?

  “老師…”

  季覺自嘲一笑,“搞不好,我有可能是個壞東西呢。”

  “我不信。”

  葉限手中的報紙翻過一頁,漫不經心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依舊像是看一個傻子:“工匠怎么會弄錯自己的素材呢?”

  于是,季覺就笑了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再無憂慮。

  等季覺恢復到能夠勉強行動,回到崖城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之后了,期間諸多事情不一而足,諸多夸贊和嘉許多的能讓一頭豬膨脹起來飛到天上去。

  畫出來的餅多的吃不完,免費的漂亮話換成錢的話,能讓他不自量力的去挑戰一下童家崖城首富的位置。

  而經歷了漫長的繁忙之后,他終于再度回到自己的生活里,腳踏實地。只是,偶爾低頭看向手中沉寂的腕表時,總會有所憂慮。

  自從上一次天軌運轉之后,他最愛的表哥哥陷入沉寂,再無任何的回應,就連儲備靈質庫都徹底鎖閉,連帶著總裁也再一次不知所蹤。

  一切的一切,總讓季覺懷疑…自己上次是不是哪里亂搞過頭,把破產公司的最后一點余糧給禍禍完了之后,把公司搞炸了。

  壞了,自己不會稀里糊涂的做了法人了吧?!

  可這事兒實在是過于麻煩和過于敏感,就連葉教授都懶得聽,他也更沒底,更不可能到處逮著人就問:你知道天軌怎了嗎?對就是二百多年前破產的那個…

  只能徒勞等待。

  每天夜里對著沉默的表哥哥,情不自禁的掉起了小珍珠:曾經有一份真摯的兼職工作擺在我的眼前,可我卻沒有珍惜,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說不定也要再考慮考慮。

  可總裁呢?

  總裁不會出事兒了吧?

  直到有一天,當他毫無征兆的從床上驚醒時,看到趴在自己身上嘿嘿傻笑的熟悉面孔,口水都滴了下來,落在他臉上。

  “總裁?”

  季覺驚喜瞪眼,雙手將它叉起,仔細端詳:“你沒事兒吧?唔,怎么感覺毛掉了好多?這么長時間你去哪兒了?”

  總裁跳下了床,蹲在地上,嗚嗚做聲,看著他。

  察覺到季覺一臉懵逼之后,便低下頭,張嘴,從虛空里扯出了一個大口袋來,松開口,便掉出了一堆發聲按鈕。

  “總裁,要走了。”

  它抬起爪子,在亂七八糟的按鈕中間,匆匆按下:“之前,違規,犯錯,總裁,壞。天軌,失控,不好,總裁,工作,努力!”

  季覺的笑容僵硬在臉上,茫然。

  感覺隱約聽明白了一些,但有一大半聽不懂。但當聽說早已經養熟了的狗子忽然要離家出走,卻不由得愣在原地。

  “走了?為什么!”

  他笑不出來了,大怒瞪眼:“老子為公司出生入死,你怎么把我給優化了?你是人么?不對,你就算不是…你…”

  “禮物,給,好,員工。”

  “員工,開心,不,難過。”

  總裁湊過來了,張開嘴,將個盒子放進他的懷里,再一次的咧著嘴笑起來了,耳朵翹起:“總裁,喜歡,你!”

  季覺呆滯著,下意識的捏著盒子,眼看著總裁低頭扯著口袋,收起按鈕來,轉身要走了。

  明明早就盼著和天軌‘人生有夢、各自精彩’的這一天到來,就算是已經怕死了它忽然給自己塞工作,還有它背后所隱藏的巨大麻煩,可此刻,眼看著孤零零的總裁垂著尾巴離開,卻又再克制不住的,喊住了它。

  “喂,總裁!”

  總裁回頭,看著他。

  “那什么,忙工作就忙工作吧,我知道你的麻煩多,還有天軌什么的…我是說,我…其實挺閑的。”

  季覺猶豫許久,終于還是痛下決心,“還會來找我嗎?”

  他低頭,從床下面翻出早就準備好的盒子來,展示著其中沒有送出去的禮物:“我還給你買了新的鈴鐺呢,總不好浪費的,是吧?”

  寂靜里,總裁愣愣的看著他。

  漸漸的,瞪大了眼睛。

  它不會說話,可眼睛里卻亮起了無數更勝過一切話語的閃光,星星點點,如此璀璨。

  猛然之間,跳了起來了。

  撲進了他的懷里。

  甩著舌頭在他臉上熱切舔舐,拱來拱去,尾巴把桌子上的擺件和紙筆都甩到了一遍,滿地狼藉。

  我就是如此的喜歡你!.

  總裁終究還是走了。

  昂首挺胸的戴著脖子上嶄新的鈴鐺,甩著尾巴,消失不見了。

  也沒說什么時候再來。

  好似任何一個畫完餅之后就消失不見的領導一般。

  留下季覺看著總裁瘋狂攢動徹底搗亂的屋子,無可奈何的嘆息,口水還沾了一臉,低頭,看向手里小小的盒子。

  蝴蝶結系的歪歪扭扭,一邊大一邊小。

  禮物。

  “咩啊?”

  季覺打開之后,湊近了,看著里面那一把樣式古怪的鑰匙,忍不住撓頭:“這啥…車鑰匙?我要車干啥?!”

  這要讓小牛馬知道了,不得絕食上一兩個月跟自己賭氣?

  之前拋下它去浪了這么久,它就已經很難哄了!

  別了吧?

  他苦笑著,拋弄了兩下,可手里的鑰匙卻驟然之間,化為了一道流光,落入了沉寂的腕表之中。

  轉瞬間,有清脆的聲音響起。

  腕表的表盤之上,憑空浮現出復雜的圖案和徽記,而消失許久的面板再度展開,可這一次,所有報錯的彈窗都消失不見。

  在面板最前面,多了一個全新的按鈕,上面空空蕩蕩,毫無標記。

  純粹出于下意識、好奇或者手欠。

  季覺按了一下。

  再然后,字面意義上的,眼前一黑…

  就好像有一扇無形的門在他眼前打開了,他的意識自腕表中靈質回路的引導之下,向上奔行,瞬間,不知道跨越了多么漫長的距離。

  突破現世的封鎖和籠罩,抵達了未曾預料的虛空里。

  現世的輝煌閃光之外,宛如宇宙一般的無窮黑暗里,數之不盡的大小裂界環繞著現世運轉,一道道閃爍的銀色輝光宛如羅網,覆蓋所有,只是顯現一瞬。

  而就在季覺的感知之中,熟悉的輪廓從龐大黑暗的一個渺小角落中浮現。

  自永恒的死寂里,再度奏響了浩蕩的鯨歌!

  “我叼…”

  瞬間的變化里,眼前的一切又變得不同。

  季覺呆滯回頭,看著眼前的駕駛席,殘破的儀表盤,似曾相識的陳列,內部龐大的空間和陳列,還有高歌運轉、仿佛熱烈歡迎的引擎。

  這分明是之前的那一艘末日專列!

  怎么忽然就隨隨便便把這玩意兒給自己了?!

  在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的浪潮里,季覺的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破墊子上,爬不起來。

  壞了!

  這下就算說自己不是法人,也沒人信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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