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丁六三帶著二十多名隨從,穿過層層坊墻,來到了千兩坊中央的賭坊。
竇吉艷先行抱拳,和丁六三打了招呼:「師兄,來的真早。”
雙方約定十點開局,丁六三早來了半個鐘頭。
李伴峰看了看丁六三的模樣,這人五十多歲,濃眉大眼,臉型方正。
他穿看一套黑西裝,白襯衫配看黑領結,頭發整齊后梳,腰身站得筆直,就連上唇一抹胡須,都經過精細的修剪。
丁六三看了看竇吉艷:「師妹,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穿成這樣?」
天氣有些冷,竇吉艷穿了一件斜襟盤扣藍棉襖,看著又土又俗,
她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師兄,咱們今天見面,是為了在局子里比手段,還是為了在窯子選花魁?別的本事不說,但凡咱倆開局子,你贏過我么?你穿的再好看能有什么用處?」
丁六三看了看竇吉艷,眼神里滿是失望:「師妹,我記得師父跟咱們說過,別把道門里的事情當兒戲看待,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道門里的規矩,
這么多年來,只要到了賭桌近前,不管對面是一代宗師還是一個白羔子,我都沒忘了規矩,至少得穿一身體面衣裳,因為這是咱們道門的體面!」
竇吉艷冷笑道:「師兄,到了我這,輪不到你說規矩,等你贏了這一場,再跟小妹說教也不遲。
李伴峰四下看了看,在賭坊里觀戰的人不少,在賭坊外邊等消息的人也不少,交頭接耳之間,也有不少人在議論兩人的穿著。
他們聲音很低,但李伴峰通過牽絲耳環還是能聽見一些:
「丁老板穿得確實像樣,人家說話也像樣!」
「人家是咱們道門里的大師兄,做事兒肯定得講究些。」
「這是道門里的大事,我聽說了,咱們大師兄最看重道門里的事情。」
「咱們竇姑娘穿得也行,干干凈凈不也挺好看。」
「是,也挺好。」
丁六三看向了李伴峰:「這位就是七爺吧?」
李伴峰沖著丁六三微微點頭。
丁六三起身行禮,李伴峰還禮:「咱們之間不必客氣,我來這,是給兩位做個見證。」
丁六三道:「我年紀比你大,在道門跌爬的時間也比你長,之所以先向你行禮,是對見證人的尊重,這也是我道門的規矩。」
底下的議論聲更大了。
「不說丁老板是個輸不起的人么?怎么做事兒還這么講規矩?’
「輸不起輸得起,都是竇姑娘說的,反正我看人家是真把咱們道門當回事。」
「我說你們別瞎議論,丁老板再好也是外人,竇姑娘才是咱們自己八「那倒也是。」
等到了十點鐘,第一局開始,雙方賭骰子。
竇吉艷對這三場賭局都有極大的信心,她在賭修的修為上,確實比丁六三高,而且千兩坊是她的地方,千兩坊的賭修肯定全力支持自己的地頭神,
光憑一招眾星捧月,在運氣上,竇吉艷已經占了絕對上風。
兩人搖過骰盅,開盅比點子。
竇吉艷三個六。
丁六三也是三個六。
李伴峰覺得沒什么特殊,骰盅里一共就三顆骰子,以他們倆這么高的賭術,都是三個六應該很正常。
可竇吉艷覺得不正常。
剛才搖骰子的時候,竇吉艷不僅要保證自己的點數最高,同時還要壓低丁六三的點數,她剛才用了賭修技越俎代厄,也就是替丁六三操控了一下骰子,按理說丁六三至少會被壓低一個骰子。
可竇吉艷的技法沒奏效。
沒奏效也算正常,賭修的所有技法都有概率,概率的高低取決于兩個因素,一是自己的修為,二是對方的防范能力。
竇吉艷的修為自然沒的說,這次技法沒奏效,是因為丁六三的運氣太好了,還是因為他修為提高了?
「師妹,再來一局!」
丁六三拿起了骰盅,竇吉艷自然要接招,兩人賭了第二局,竇吉艷用了賭修技,風云莫測。
這個技法很特殊,它能讓對方的手段,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雙方比點數,丁六三肯定要沖著六點出手,可中了風云莫測之技,丁六三可能手一抖,六點就變成一點了。
雙方開了骰盅,丁六三還是三個六!
竇吉艷的技法又沒奏效!
這難道還是運氣所致?
竇吉艷有些緊張了,她拿起般盅道:「咱們再來一局。」
「師妹,說什么呢?」丁六三提醒她不要亂動骰盅,「你六五五十六點,我三個六十八點,哪還有什么下一局?」
竇吉艷一愣,發現自己骰盅里居然不是三個六,
丁六三也用了技法,他也操控了竇吉艷的骰子,竇吉艷居然沒能防住。
第一場對局就這么輸了!
竇吉艷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能把頭陣給輸了。
她掃視了一下賭坊里的圍觀者,有嘆氣的,有搖頭的,還有氣得直腳的。
雖然也有冷眼旁邊看熱鬧的,但大多數人都在為竇吉艷感到惋惜。
人氣還在,運氣就還在,這一場輸了,只能怪自己輕敵了。
竇吉艷心情還算平靜,李伴峰聽到放映機在耳邊低語:「七導,在這里,我沒看到惋惜的深藍色,卻看到了不少竊喜中的紅色。」
竊喜。
這就是這群賭修的真實想法?
李伴峰也在觀察著眾人,卻聽丁六三問道:「七爺,這場怎么說?」
李伴峰不用多想,這也只能實話實說:「第一場,丁六三勝。」
第二場,賭牌九,一人十個籌碼,輸光為止。
第一局,竇吉艷接過牌,打開一看,一張十二點的天牌,加上一張十點的紅頭十,這兩張牌沒關聯,也沒講究,算點數一共二十二點,按牌九規則,取尾數,就算兩點,很小的一副牌。
對面丁六三下注,投了五個籌碼,竇吉艷肯定不能接,就這把爛牌,都不該看,花逢時發,看了壞心氣。
怎么能抓了這么一手爛牌!
竇吉艷又看了看賭坊里的眾人,他們似乎都為竇吉艷著急。
第二手牌,竇吉艷翻看開了,還是爛牌。
第三手牌,竇吉艷覺得運氣轉過來了,翻開一看,還是爛牌!
一直到了第八手牌,竇吉艷局局翻,局局爛,爛的慘不忍睹。
她提醒自己不要再翻牌了,否則運氣翻不回來,可抓到牌之后,總覺得運勢好轉,忍不住要看一眼。
還剩下兩張籌碼,竇吉艷下了底錢,又加注一枚籌碼。
丁六三跟著加了一枚,竇吉艷道:「師兄,我向你借八個籌碼,這一局我全下了。」
賭坊里一片嘩然。
說好了輸光了籌碼,就是輸光了賭局,而今籌碼還能借?
丁六三問道:「師妹,籌碼可以借給你,可你輸了之后拿什么還?」
竇吉艷道:「我若是輸了,千兩坊賠給師兄,我這條性命也一并賠了!」
丁六三皺眉道:「我要千兩坊,是想讓咱們同道活得像模像樣!我要你性命有什么用處?落個殘害同門的罵名么?」
竇吉艷搖搖頭道:「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千兩坊在我手上,同道們活得不好么?」
丁六三笑道:「你活得是挺好,他們好不好,他們自己知道,咱們賭修是正經道門,滿身的能耐是靠著修行賺來的,滿身的積蓄是靠著打拼賺來的,咱們做錯了什么?欠了別人什么?憑什么非得低人一等活著?」
竇吉艷皺皺眉頭:「怎么叫低人一等,還勞煩師兄給說說。」
丁六三神情嚴肅道:「千兩坊是咱賭修的老家,咱們賭修回了老家,還不讓賭,這豈止低了別人一等?」
竇吉艷伸手指著四方道:「勞煩師兄看清楚,這是賭坊,千兩坊里有三十多個賭坊,我可沒說不讓賭,這些賭坊就是修行的地方。」
丁六三嘆口氣道:「這是騙人的地方,你讓賭修拿著一塊大洋,在賭坊里磨了一整天的手,這就是騙人,
這就像你在磨坊里邊畫了個圈兒,讓旅修在磨坊里一圈一圈拉磨,然后告訴這旅修一天走了一萬里,你看這旅修答不答應?
咱們賭修是什么心性?一朝盡收天下銀,這才是咱們賭修的魄力!你讓他們拿著一塊大洋在這混日子,不是騙,這又是什么?」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就連李伴峰都覺得丁六三說的很有道理。
可真就這么有道理么?
李伴峰有云上三加二的修為,還有愚修的修為,他可沒這么好糊弄,這里邊有技法,李伴峰能感知到自己思維的變化。
可圍觀的那群賭修未必能感知的到。
竇吉艷敲了敲桌子:「師兄,多余的話不用說了,小妹向你借八個籌碼,你到底借還是不借?」
「誰讓你是師妹,誰讓這是你的地界,明知道你不講理,我也只能讓著你。」丁六三拿出來八個籌碼,給了竇吉艷。
竇吉艷把八個籌碼一口氣全下了:「師兄,咱們就賭這一局,你敢不敢下注?
你要是不敢,也就別和小妹爭了,帶上你的人趕緊走吧!」
這話一說出口,賭坊里又有了議論聲,他們聲音極小,一般人聽不清楚,但牽絲耳環能聽到一些。
「到底啥意思?人家舍牌還不行么?還非得下注?」
「之前說過這規矩么?」
「師妹,你又不講理了,」丁六三拿起所有籌碼,也全都下了,「我知道,這一局我可能贏不了你,但賭修不輸這口氣,無論輸贏,我得把這口氣爭回來。」
竇吉艷不想聽丁六三多說,她抓了牌,趕緊開牌,她能感知到,有一股運勢轉瞬即逝。
她也能感知到今天狀況不對,千兩坊的人心,貌似不在她這邊。
竇吉艷開牌,天牌一對,就是兩張十二點的牌,寓意二十四節氣,在牌九中是第二大的牌。
這種情況下,丁六三除非摸到最大的牌,至尊,
所謂至尊,就是六點的大猴牌,加三點的小猴牌,加在一起是九點,這個牌型名曰至尊寶,丁六三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他曾經靠著一手至尊,把一個七層賭修贏得傾家蕩產,因此而成名。
竇吉艷很擔心,她真害怕丁六三是至尊。
可等丁六三開牌之后,是兩張兩點的地牌。
地牌一對也很大,但比天牌一對要小,贏下這一局,竇吉艷也算贏回了一場。
「師兄,承讓了。」竇吉艷松了口氣。
賭坊里一片嘈亂,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不要臉!」,賭坊里轉眼又安靜了下來。
竇吉艷臉頰泛白。
丁六三掃視眾人道:「諸位不能亂講話,是我把籌碼借給了師妹,也是我自己下的注,愿賭服輸!」
賭坊里又開始了議論。
「當初不是她說的,不準我們借貸,也不準我們和貸修來往么?她自己還好意思借籌碼?」
「看看人家大師兄的氣度,由著她這么撒潑,都不和她計較。」
還剩最后一場,斗雞。
這是竇吉艷的強項,她就是因為擅長培育斗雞,才有機會進了賭修道門她把精挑細選的斗雞帶到了賭坊,這是一只黑雞,除了雞冠、雞嘴和雞腳,剩下的部分一色純黑。
竇吉艷把雞放在小臂上,喂了些吃的,小臂輕輕一舉,斗雞飛到地上,
側著頭,看著丁六三。
單純外表上看,李伴峰還以為這是一只鷹。
聽周圍人議論,這只斗雞打敗過鷹,而且還不止一只。
還沒開戰,丁六三先說了一句:「這雞病了。」
竇吉艷怒視丁六三:「師兄,還沒開打,就對斗雞下手,這怕是不妥吧丁六三搖頭道:「不用打了,那還算得上斗雞么?你看這毛色,再看這爪尖,再看他走那兩步的精氣神,哪還有一點斗雞的模樣,這和養來吃肉的土雞有什么分別?」
原本負責在門口查看符牌的靳錦良,也在賭坊里觀戰,他輕聲提醒竇吉艷:「這是鑒之技。」
品修的四大絕技之一,鑒之技。
竇吉艷早就聽出來了:「我家斗雞什么樣,不勞師兄操心,趕緊開戰吧。」
丁六三眉頭微皺:「剛才一戰,師妹說要借籌碼,為兄借了,而今為兄想說幾句話,師妹也不讓說么?」
之前的事情,竇吉艷確實有點理虧,可她又不想讓丁六三施展技法,只能先把話題岔開:「師兄說我斗雞不好,不妨把斗雞拿出來,咱們比比看看。」
丁六三一臉失望:「不必看了,師妹曾是斗雞高手,手下的斗雞身經百戰,叫一聲,走一步,就能把對面嚇個半死,
可這只雞多長時間沒上過戰場了?平時或許還能陪師妹練上兩招,估計也就能賺個米糠飯粒兒,勉強果腹吧,
就像這千兩坊里的同門,天天在這為了一塊大洋磨手指頭,真到了戰場上,可能還不如這只雞,別人亮出來點手段,估計咱們就得嚇尿了。」
靳錦良再次提醒:「這是引之技。」
他把斗雞的事情,引到賭修身上了。
很多賭修也確實產生了共鳴。
丁六三看著靳錦良道:「老靳,你是我道門弟子,不用藏著掖著,抬起頭,站直了身子說話,
咱們賭修更應該站直了身子說話,咱們賭修是普羅百門里的正經道門!
一個人到了戰場上,咱們敢和天下豪杰論高低,一百個人到了戰場上,咱們敢和千軍萬馬爭輸贏!
咱們當初入了道門,是為了靠這一身本事和膽量,拼出來一份家業,拼出來一份名聲,拼出來一份屬于咱們自己的天下,不是為了每天一塊大洋,
在這迷迷糊糊混日子!」
先從斗雞身上做品鑒,再引申到在場的賭修身上,然后做一番論證,很快就會得出兩個定論。
一是斗雞跟著竇吉艷,已經成了土雞。
二是賭修跟著竇吉艷,遲早變成廢人。
鑒、引、論、定,四項絕技,一氣呵成。
竇吉艷打斷了丁六三:「他們在外邊都快活不下去了,你現在扯什么打天下,這話說的不腰疼么?」
丁六三早有準備,繼續往下說道:「說的沒錯,咱們道門在外邊沒少受欺負,有不少人還等著吃咱們的血肉,這些仇,咱們遲早得報,
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咱們道門祖師爺給咱們留下了千兩坊,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讓咱們聚在一起,把這口氣爭回來,把咱們的天下爭回來,
師妹,從你接手了千兩坊,咱們同門成什么了?千兩坊成什么了?我進門的時候看到兩個武修拖著咱們的人往外走,這是武修的地界還是賭修的地界?」
竇吉艷有些激動,語速稍微有些快:「不準私設賭局是千兩坊的規矩這個規矩我早就說明白了,千兩坊來去自由,不想守規矩的人,走就是了,
我不攔著.
丁六三非常平靜,語速不緩不急,態度不卑不亢,中氣十足,語聲洪亮,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憑什么讓我們走?這是祖師爺留給賭修的家底兒,憑什么就讓外人給敗壞了?」
李伴峰一證,這個定之技用的厲害,比李伴峰之前想到的定論還厲害。
這一個定論下出去,竇吉艷成外人了。
這個道門還真值得研究。
竇吉艷越說越上頭,靳錦良在身后緊著勸他:「竇姑娘,別再爭了。」
很明顯,和丁六三爭執下去,竇吉艷占不到便宜,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師兄,咱們不用多說了,你把斗雞拿出來,咱們趕緊把第三場打完,定個輸贏。」
丁六三微微搖頭:「師妹,要是用斗雞打你這只土雞,算我欺負你,我在市場買了只肥雞,本來準備今天斗完了這三場,在與你一起吃杯酒,
可看到千兩坊成了這副模樣,我沒心思陪你吃酒,今天就用這只肥雞,
送你那只病雞上路。」
竇吉艷氣得咬牙切齒,在李伴峰印象之中,這名女子性情非常灑脫,而今在這位品修面前,卻變得不太理智了。
李伴峰現在倒想看看,丁六三的品修技法有多大的威力,按照他給下的定論,市場買回來的土雞,到底能不能打得過竇吉艷的斗雞。
所有人都伸著脖子看著,都想看看土雞怎么打斗雞。
可只有竇吉艷心里清楚,丁六三拿上來的不是土雞,
這只雞長得十分臃腫,看著呆頭呆腦,看著像土雞,可實際上是一只非常精壯的斗雞。
開戰之前,丁六三再次加注:「師妹,我把這一世名聲堵在這一場上,
我若是輸了,今后不再踏進千兩坊一步!」
賭修技,血本起勢!
這話一說完,丁六三的那只土雞,毛都豎起來了,戰力提升了一大截。
竇吉艷要是不跟看加注,運勢和氣勢都要被丁六三壓下去,這場斗雞還真可能打不贏:「師兄,我跟你這一注,我若是輸了,我一天之內搬出千兩坊,從今往后也不踏進千兩坊一步。」
兩下說定,當場開戰,李伴峰覺得用一場斗雞來決定這么大的事情,有點太兒戲了,要是真拼賭術也就罷了,斗雞這事幾有多大技術含量?
竇吉艷的斗雞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突然打滑,摔了個翅趙。
丁六三的「土雞」沖了過來,一口啄瞎了斗雞的眼晴。
竇吉艷的斗雞跟跟跎跎還沒站穩,土雞跳起來,一爪子下去,直接把斗雞腦袋抓爆了。
雞血濺在竇吉艷的臉上。
這只「土雞」的速度讓李伴峰都頗為驚訝,低層次的修者怕是都未必打得過這只「土雞」。
丁六三為這場斗雞做了相當充分的準備,其實竇吉艷的準備也很充分,
她的斗雞不比丁六三的差。
可斗雞一上來就滑倒了,這是竇吉艷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這一場賭局就這么輸了,更是竇吉艷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李伴峰看向了竇吉艷。
竇吉艷還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伴峰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叫好。
竇吉艷的斗雞或許真的比丁六三的斗雞更加出色。
但在上戰場之前,這只斗雞忽然滑了一跤,對于一只訓練有素,甚至能夠當做刺客來用的斗雞,發生這種意外事故的概率有多大?
這件事的發生概率,取決于剛才有多少賭修動用了眾星捧月之技。
李伴峰看了看在場的賭修,看著他們強忍著笑容。
有的人甚至連忍都不忍,直接笑出了聲音。
而今天他們要捧得月亮,明顯不是竇吉艷,竇吉艷在他們眼中,已經成了外人。
丁六三用一連串的品修技,幫自己掙來了人心。
竇吉艷搖搖頭,看著丁六三道:「師兄,咱們接著賭。」
丁六三嘆道:「師妹,你都輸光了,還拿什么賭?」
「沒,沒輸光,剛才不算,我那只雞剛才沒站穩,我換一只再來,換一只—·—·
「這次師兄可不能再讓著你了,」丁六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西裝,「竇吉艷,我給你一天時間,立刻離開千兩坊,永遠不準回來,
你在千兩坊立下的規矩,今后都不作數,愿意跟你走的,我不強留,一天之內,和你一起離開。」
竇吉艷搖頭道:「我不走,不能走。」
丁六三把臉一沉:「愿賭服輸,是咱們道門的本分,你要是連本分都不要了,我和你也就沒了同門的情分,若是你堅持不走,我可要換個方法送你上路。」
竇吉艷還是不肯走,被靳錦良勸住了:「竇姑娘,咱們確實賭輸了,趕緊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丁六三看著靳錦良道:「道門敗類,我饒了誰,都不能饒了你這個叛徒7
說話間,丁六三要對靳錦良動手,竇吉艷趕緊把靳錦良護住:「師兄,
這事兒和他無關。」
丁六三轉臉看向竇吉艷,正要出手。
李伴峰突然站在雙方中間,招呼一聲道:「諸位,賭局已經結束了。」
丁六三看向李伴峰道:「七爺,你既是來做見證,還請給說句公道話。」
李伴峰的修為不輸給丁六三,單打獨斗,李伴峰贏面很大。
可如果現在出手,正好就中了丁六三的圈套。
丁六三明顯想借著靳錦良的事由除掉竇吉艷,現場有這么多賭修,靳錦良是竇吉艷雇來的差人,賭修平時對差人恨之入骨,李伴峰是外人,賭修們對他不會有任何感情。
至于竇吉艷本人,賭修們對她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
眾星捧月之下,所有人氣都在丁六三身上,這個時候要動手,難說李伴峰會遭遇什么樣的困境,或許連步都發動不出來。
他對賭修這個道門有了新的認識,單打獨斗或許并不強悍,一旦成群,
任誰人都不敢小。
「丁先生,我來正是為了說句公道話,這場比試你贏了,」李伴峰回身對竇吉艷說,「還有一天時間,帶上愿意跟你走的人,快些離開吧。」
回到住處,竇吉艷失魂落魄。
靳錦良帶著幾名差人,幫著竇吉艷收拾東西。
還有幾名差人在坊間奔走,告知眾人,愿意和竇吉艷離開的,趕緊準備啟程。
靳錦良安慰竇吉艷:「竇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估計坊子里至少得有一半人愿意跟著您走,您先給他們想個住處吧。
竇吉艷這才清醒過來:「我還有一塊新地,帶他們先去新地安家,我在新地囤了不少糧食,應該能支撐一段時間,至于以后,咱們再想辦法。」
以后能想出什么辦法,竇吉艷也有些迷茫。
或許該學秋落葉,把新地變成正地,
可一切重頭開始實在太難,竇吉艷依然想把千兩坊搶回來,只是這么做會違背了賭約。
糾結了整整一天,到了第二天早上,竇吉艷發現自己多慮了。
整個千兩坊,十幾萬的賭修,愿意和她走的人,只有不到一百。
李伴峰道:「這回倒也省心,不用考慮下家了。」
走在山坡上,竇吉艷不時回頭看著千兩坊。
她至今沒想明白其中道理:「七哥,我做錯了么?我只是想讓這些賭修安穩的活下去。」
李伴峰搖頭道:「要是想安穩的活下去,這群人根本就不會去做賭修。」
「以后該怎么辦?」
「以后?」李伴峰問竇吉艷,「你的契書在什么地方?」
「還在千兩坊里。」
「不打算帶走么?」
竇吉艷搖頭:「我不帶走,丁六三也不知道我的契書在哪。”
「他遲早能找到。」
「讓他找吧,找到了就讓他挖出來,掉了位格是我活該,我弄丟了千兩坊。」
李伴峰連連搖頭:「說這些沒用,等過兩天,我去千兩坊看看是什么狀況。」
竇吉艷咬咬牙道:「我現在就想回去,我根本就不該走!」
「現在不是時候,千兩坊人心正齊,你回去就是送死,
花逢時發是你們道門的技法,你就算輸昏了頭,技法要領總還記得吧?
等他們人心散了再去不遲。」
竇吉艷心亂如麻:「我實在不知道丁六三要帶著他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伴峰俯瞰著千兩坊的全貌,心里也有一絲隱憂這群賭修太危險了,今后如果真的沒了約束,他們會成為整個普羅州的威脅。
他們活著是威脅,死了也是威脅,這種棘手的局面,還真不好處置。
深夜,千兩坊上下,一片喧鬧。
所有人都在賭,有人去賭坊賭,有人在家里賭。
丁六三建立了新的規矩,從現在開始,千兩坊內,不限制私設賭局,也不限制賭注,贏輸全看手段和運氣。
兩天不到,已經有上萬人輸到了傾家蕩產,這些人在千兩坊做苦工,勉強維持生計。
丁六三再次頒布新令,千兩坊不限制外人進入,無論賣米的、賣菜的、
賣唱的、賣身的,甚至包括放印子的,只要拿出一半收入給丁六三,都可以到千兩坊經營。
至于想來賭錢的人,丁六三更不限制,各處賭坊都有抽紅,來的人越多越好。
牌九場子,何家慶抓了一對人牌,正想加注,猛然回過頭去,看到一名金發碧眼的男子正站在賭坊門口,沖著他笑。
何家慶棄了牌,點了一支煙,來到崔提克近前,低聲問道:「你怎么有這么好的興致來這賭錢?」
崔提克笑道:「普羅州第一大賭場,不來見識一下,實在有些可惜了。
何家慶往兩邊看了看,確保沒人留意到他們,他壓低聲音道:「你還是走吧,看過了就算賺到了。」
崔提克搖搖頭道:「我覺得該走的是你,你已經賺了不少,一會那名荷官要清點牌九了,你偷換了那么多牌,肯定會露餡。」
何家慶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我是幫一位前輩來這做事,那位前輩來頭很大。」
「這么巧?」崔提克聳聳眉毛,「我也是幫前輩來做事的,我那位前輩的來頭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