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放下了油壺,坐在床邊,仔細思考著娘子提出的問題。
這個問題很重要,背無雙的契書到底該怎么處理?
把它送回背無雙的住所?
且不說背無雙的住所不太好進,就算進去了,把契書安置好了,最終還是便宜了潘德海。
潘德海拿走契書會有什么后果?
他要是想要這塊地,留在這做地頭神,倒也無妨。
可潘德海有自己的地界,他是正地的地頭神,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塊如此偏僻的新地?
他拿到了契書,大概率會送去內州換壽命。
讓內州拿到這塊契書,一些不被關注的問題,怕是也要被關注了。
「娘子,脆就把這塊契書帶在身上,等以后有用的時候再說,你看這樣行不?」
「對相公來說倒是沒什么不妥,但背無雙那塊地界,恐怕要出些事情,那里可能會生出魔怪。」
「你哭什么?」李伴峰反復問了幾次,牽絲耳環不作答,只是連聲抽泣。
而且還會有不少異怪跑到這里來謀生,畢竟這里獲取修為沒有約束,全憑弱肉強食。」
形成魔怪的概率不高,這事暫且不去考慮。
李伴峰在普羅州待了一年半,還沒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跟自己家女人還說什么謝,卻讓小奴都覺得生分了,
相公呀,牽絲先放在小奴這里休養些時日,能復原到什么程度,且小奴的本事和牽絲的造化,
「娘子,是不是所有沒有地頭神的無主之地,都會滋生魔怪?」
張萬隆手里拿著一根黃瓜,邊吃邊道:「七爺,你這就太客氣了,我就是試驗了一下新種子,看能種出來什么東西,這里邊到底有什么事,我是真不知道。」
唱機嘆口氣道:「這妮子被聲修技給傷了,她聽不見了,這個技法叫血濺隆音,牽絲是窺修,最怕這個手段。」
無論誰來呼喚,牽絲耳環都沒有任何感應。
小奴這邊還配了幾顆藥丸,拿去給外邊的朋友,凡是中了血濺隆音的,都可以用這藥丸化解。」
一提聲修技,李伴峰想起了一件事:「和背無雙交手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聾了,多虧聽到娘子的聲音,才緩和過來,是娘子救了我么?」
但萬一遇到體魄特別強悍的異怪,熬過了這一關,修為猛漲,人性不漲,就會成為魔怪。」
是牽絲耳環。
「你種出來的東西特別像樣,明天我和孟姑娘商量一下,再讓你開三里地界。」
李伴峰看了看這一里地塊,各色莊稼密密匝匝,都快插不下腳了。
「魔怪是不是和游怪差不多?」
唱機察覺情況不對,讓李伴峰把耳環摘下來,放到托盤上,仔細觀察了片刻。
等過一段時間,潘德海不再關注背無雙的事情,再找個機會把契書埋回去。
呼哧!
真是個聰明人。
娘子笑道:「小奴正是聽到了這聲巨響,才知道有人用了聲修技,
「什么是魔怪?」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想卷入不必要的紛爭。
新地每日每夜都要滋生修為,但這些修為來的并不均勻,
小奴擔心相公受傷,咱家宅子知道相公所在,用汽笛把小奴的歌聲送了過去。」
「這事不打緊,還是得看地頭神心意,只要地頭神答應了,你們這幾天就抓緊開荒。」
「比游怪兇悍的多,游怪有人性,魔怪人性少之又少,
且完全不守規矩,甚至敢去正地作惡。」
李伴峰抱住娘子,臉貼著前柜道:「多謝娘子相救。」
到了張萬隆和根子的地界,李伴峰先為之前的事情道謝,然后問起了價碼。
這不行。
「就是修為極高,戰力極高,卻又沒什么人性的怪物,
但如果這里聚集的異怪多了,契書被挖的事情就要傳揚出去,屆時內州若是關注起這塊地界,有些事情又要穿幫。
有些地方十年八載可能生不出半點修為,有些地方滋生出來的修為,能讓異怪在幾個月甚至在幾天之內連升數層,
李伴峰點點頭,離開了隨身居。
這種修為如果被某個異怪得去,這個異怪按理說應當暴斃,因為他的身體承受不住修為的晉升,
敢去正地作惡的怪物?
李伴峰從不叫人憑白做事,張萬隆剛才幫了大忙,該給的酬謝自然少不了。
相公要把背無雙地頭印直接帶走,這里的修為沒了約束,就有可能滋生魔怪 張萬隆笑道:「之前跟您說過,我們不敢多開地界,因為帶不來人氣,怕給地頭神添麻煩。」
李伴峰正和娘子說話,忽聞耳畔傳來一陣啜泣聲。
「相公呀,無主之地是說沒有地頭神,沒有地頭神和沒有契書是兩回事,
有些地頭神死了,但契書還留在地界里,契書會聚集新地的修為,送到地頭印之中保存,
地頭印容量巨大,存個幾十年的修為都不成問題,日后有其他地頭神接管新地,只要把地頭印的修為均勻賞賜給地界上的異怪,就不會出現修為暴漲的情況,
張萬隆連聲道謝,李伴峰叫來了根子,給了十顆玄赤丹,這不光是為了金汁的事情,根子一直在和張萬隆周旋,李伴峰必須得給他足夠的保障。
根子至今仍覺得耳鳴,李伴峰給了他一顆化解血濺隆音的藥丸:「吃了這個,耳朵就好了,張大哥,你也吃一丸。」
「七爺,我用不著這個。」張萬隆也聽見了血濺隆音,但并沒有受太多影響。
他摘了根黃瓜,拿清水洗了,交給了李伴峰:「七爺,您嘗嘗,又脆又甜。」
李伴峰收了黃瓜,沒吃。
假背無雙就是黃瓜做的,潘德海曾經說過,靠一個道門的力量,不可能創造出新物種。
現在李伴峰對這句話深表懷疑,張萬隆耕種出來的算 不算新物種。
到了何玉秀的地界,李伴峰掏了二十顆玄赤丹。
何玉秀連連擺手道:「七哥,你這是看不起我,小妹幫你是應當應分,咱們還計較這個?」
李伴峰搖頭道:「親兄妹,也得明算賬,收下吧。」
何玉秀看了看丹藥的成色:「七哥,這是好東西,可我用不上。」
玄赤丹確實珍貴,何玉秀以前也吃過不少。
等到了這個層次和年紀,何玉秀已經不再吃玄赤丹了,丹毒太大,而且不好清除,吃多了她也扛不住。
「你不吃,留給你身邊人也行。」
何玉秀看了看油桃,她蹲在木屋旁邊,臉色蒼白,還沒從血濺隆音的傷害中緩解過來。
李伴峰又拿了兩顆藥丸給何玉秀:「這藥能化解聲修的技法。」
何玉秀擺擺手:「不就響了那一聲么,我還用不著吃藥,都留給那妮子吧,
七哥,咱們什么時候能回綠水城?我想帶這丫頭長長見識,讓她別天天就想著磨鏡子。」
李伴峰笑道:「就快了。」
「七哥,那只駱駝是地頭神吧?」
「是。
」李伴峰沒有隱瞞。
「你知道他的契書在哪么?」
「應該還在他住處,你關心這東西做什么?」
何玉秀道:「把地頭神的契書交到內州,能換來一百年的壽命,
當年我爹把何家的家業幾乎全都搭了進去,買了一塊地頭神的契書,等送到內州一看,那契書是假的,
我爹氣壞了,拼上了剩下的家當,把何家所有的人脈也都拼了出去,這才把家業給搶回來,
當時我還想不明白,我爹怎么能在這事上被騙了,可現在想想,那是一百年的壽命啊,擺在誰面前,誰也擋不住。」
用契書能在內州換一百年壽命,這點李伴峰早就知道。
可沒了契書的新地,會滋生魔怪,內州還故意出高價收購契書,這是在給滋生魔怪創造有利條件么?
李伴峰問何玉秀:「你爹是怎么去的內州?」
「有路引啊,在關防使那就能拿到,大戶人家都有去內州的路引,只是這路引不好辦,比去外州的路引要難的多。」
去內州的道路,也在關防使手里把持著?
等到了孟玉春的住處,孟玉春迷迷糊糊還沒完全復原,如果今天是她單挑背無雙,不管用什么方法,都難有勝算。
孟玉春問:「背無雙呢?」
「下落不明,潘德海追他去了。」不是李伴峰不想說實話,有些事,真讓孟玉春知道了,反倒對她不好。
孟玉春嘆道:「且盼著潘德海把這鳥人解決了,不然咱這地方沒個太平,
以后潘德海也別再來了,那老東西也挺惡心…」
說到潘德海,孟玉春忍不住吐了。
李伴峰眨眨眼睛,潘德海再怎么也不至于讓人惡心到這個地步。
「這顆藥你先吃了,能破解聲修的技法,德修技暫時沒轍,你自己慢慢化解。」
孟玉春把藥丸推在一邊,面帶慍色道:「誰稀罕你的藥,你先給我說清楚,你為什么在我桃子上寫字?」
「當時情況特殊,我是怕走漏了消息。」
「你找不著別的地方了?」
「別的地方都不合適,潘德海在那看著。」
孟玉春紅著臉道:「知道有人看著,你還敢對我下手,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李伴峰笑了笑:「我地界上的事,還得你多照應。」
孟玉春點點頭:「這事不打緊。」
「另外讓廚子他們多打探一下背無雙的消息,有事咱們再一塊商量。」
五天后,廚子打探到了消息,背無雙下落不明,沒人知道他把契書埋在了什么地方,潘德海找了整整三天,沒能找到,帶著高淑霞和百目魚走了。
李伴峰問:「消息可靠么?」
廚子很有把握:「這位朋友在背無雙身邊當差多年,這些事都是他親眼看見的。」
潘德海確實沒找到背無雙,他看到了滿地血肉,但那是不是完整的背無雙,他無從查證。
孟玉春有些不明白:「潘德海帶走高淑霞和百目魚做什么?」
李伴峰道:「那兩位姑娘長得漂亮,德之大者可能要納妾了。」
三天后,確系潘德海沒有折返,李伴峰把背無雙契書埋在了背無雙的地界上,把地頭印上的修為,按照娘子教給他的方法,存在了自己的地頭印上。
修為是硬通貨,對于異怪而言,最有價值的就是這個。
又過了兩天,車站完工。
李伴峰從隨身居里走了出來,能清晰的看到站臺和頂棚,但看不見鐵軌和火車。
車站很小,樣式非常古樸,但做工精致,泥土堆砌的十分平整,不仔細看,跟石材沒有什么差別。
離開車門大概二十米,站臺消失不見,從新走門所在,等上片刻,車站又重新呈現出來。
隨身居管這個過程,叫驗票。
「無票乘車,必當嚴懲!」隨身居還特地強調了一遍。
電話里,羅正南送來了消息,關防使有意收購百樂門,楚家已經答應了,目前在等陸家的回復。
楚家答應了?
是楚老大答應了,還是楚二答應了?
楚家的態度,李伴峰并不關心,但百樂門有一半是陸家的,關防使此舉,是在敲打陸家。
羅正南還說:「關防使對黑石坡的書報生意也有些興趣。」
這是在敲打李七和馬五。
李伴峰換上了熟悉的黑西裝,戴上了黑禮帽,收好了鑰匙,壓低了帽檐,離開了他的百里地界,朝著綠水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