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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圣人

  李伴峰回了隨身居,把十天之后見面的事情跟娘子說了。

  娘子沉吟半響道:“相公,小奴覺得你還是不要見他。”

  李伴峰搖頭道:“不見他,我怎么出去?”

  娘子語氣凝重道:“寶貝相公,咱們另想別的辦法。”

  紅蓮嘶嘶作響,似乎贊同唱機的說法。

  洪瑩冷哼一聲道:“手上有破繭蛹的人,是什么成色你應該知曉,至于你自己什么本事,心里多少也有點分寸,倒是這十天的時間,給的確實挺長。”

  李伴峰也很好奇,為什么對方要給他十天時間?

  回到恩公寨,李伴峰讓人加緊戒備,他懷疑那位圣人會趁著這十天時間突然出手,打一個措手不及。

  其實他也有同樣的計劃,想給這位圣人一個驚喜。

  到了第二天,圣人沒出現,他的弟子也沒出現,倒是有幾十人來投靠恩公寨。

  他們的來由和其他人大同小異,都是受不了圣賢山的盤剝和圣人弟子的欺侮。

  其中有一名女子受苦最重。

  這人是個耕修,二十出頭,名叫董巧琴。

  她是外鄉人,十三歲那年入了耕修道門,十五歲那年被拐進了敬德村,賣到了一戶人家做媳婦。

  到了十六歲和丈夫圓房,夫妻倆生了一雙兒女。

  雖然只是一層耕修,但董巧琴耕種、蠶桑、禽畜等各樣手段都很精通,日子過得還算美滿。

  到了二十歲,她丈夫頂撞了圣人弟子,連同一雙兒女,被活活打死在村子里。

  她當天正趕上去隔壁村子買蠶苗,僥幸撿了一條命。

  等回到村子里,收到家破人亡的噩耗,董巧琴差點尋了短見。

  從這以后,村民對她的態度變了。

  原因沒出在“短見”上,出在了“差點”上。

  在敬德村的村民來看,董巧琴應該死,應該和丈夫孩子一塊死。

  她沒死,就證明這里邊有事情。

  尤其是董巧琴的夫家,一口咬定董巧琴和圣人子弟有勾結,故意害死了她丈夫。

  他們不敢找圣人弟子理論,把怒火都撒在了董巧琴身上。

  整整兩年時間,董巧琴的家產被搶光了,還受過數不清的欺凌和毆打。

  先是夫家打她,再是敬德村的村民打她,接下來是周圍村子的村民打他,就連圣人弟子都過來打她。

  圣人弟子為什么也打她?

  因為他覺得便宜沒占到,名聲倒被她給壞了,這個仇必須得報。

  就在半個月前,董巧琴被一眾村民圍攻,家里僅有的一點糧食被搶了,人也被打的幾天下不來床,日子實在沒法過了,董巧琴進了山林投奔了恩公寨。

  肖葉慈對這個苦命女子十分同情,還在自己的屋子里收拾出一張床,和她一起住。

  董巧琴確實是個能干的女子,住下之后,她在山林邊緣選了一塊地,灑下了一袋快種,開始耕種。

  這塊地不小,董巧琴雖然有技法,但一個人也打理不過來,肖葉慈叫上不少山寨成員和她一起種地。

  這群人都在村子里吃過苦,種地的手藝不在話下。

  這袋子快種還非常特殊,比在海吃嶺的種子要快得多,當天撒種,次日抽穗,第三天收糧食,而且收成相當不錯。

  肖葉慈十分歡喜,獎給了董巧琴三十塊大洋,作為山寨中的重要一員,肖葉慈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董巧琴帶上三十塊大洋,到其他村子里買了不少家禽和牲口回來。

  養雞喂鴨,趕牛放羊,又過了三天,雞圈鴨窩牲口棚,全都搭了起來。

  董巧琴又去村里買了些蠶苗,采回來桑葉,搭了蠶舍,帶著山寨里的女子們一起養蠶。

  “這是好事的呀,是好事的呀…“肖葉慈反復提醒自己這是好事,可又覺得這事情似乎哪里不對。

  董巧琴也覺得委屈:“肖姐姐,你說我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肖葉慈說不上來,她去找了李伴峰:“恩公啊,我總覺得這位董姑娘不對勁的呀,到底哪里不對勁,我又說不上來。”

  李伴峰點頭道:“我知道她不對勁。”

  “她是不是那位圣人派來的?她的那些遭遇是不是她編出來騙我們的?”

  李伴峰搖頭道:“我去敬德村查過,她的遭遇都是真的。”

  肖葉慈囁嚅半晌道:“那既然是真的,就證明是我多心了。”

  李伴峰還是搖頭:“你沒多心,她很可能是那位圣人派來的。”

  肖葉慈一臉費解:“那我可就不懂了。”

  李伴峰苦笑一聲:“我也不懂,她受了那么多苦,為什么她還要替圣人做事?”

  肖葉慈道:“我們還是把她趕走吧,恩公啊,你不方便出手,這事情交給我去做就好。”

  李伴峰嘆了口氣:“你能怎么做?趕走了董巧琴,你跟其他人怎么說?

  告訴他們種糧食是不對的?告訴他們搶糧食才是正途?”

  肖葉慈無言以對。

  李伴峰看著肖葉慈道:“在山寨里,除了我,每個人受過的苦都比伱們母女多,對吧?”

  “是的呀,他們在這待的時間都比我們長。”

  “你說這個地方為什么會有那么多村子?”

  “不,不曉得…”

  “是先有圣人,還是先有了這些村子?”

  “不曉得…”

  “他們受了那么多苦,可只要日子還能過得下去,他們就能把受過的苦都忘了,你說這是為什么?”

  “我,還是不曉得…”

  肖葉慈確實不曉得,但她知道李伴峰沒有說錯,山寨里的人現在都想著踏實過日子,再讓他們出去打劫,他們肯定不愿去。

  李伴峰壓低帽檐,起身道:“我明天要見圣人一面,你和你閨女先商量好,如果我找到了出路,你們愿不愿意離開。”

  肖葉慈沉默不語。

  李伴峰離開了山寨,找到了一個僻靜地方,進了隨身居。

  “相公,明天到了約定的日子,你真要去見那位圣人?”

  李伴峰默然片刻,沒有回答,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娘子,洪瑩算是我的宅靈么?”

  娘子有些生氣,但這個時候不能亂使性子:“相公當面叫出了她的名字,這賤人也當面答應了,她自然算是相公的宅靈。”

  李伴峰又問:“深宅大院之技,在她這里有用么?”

  洪瑩語氣陰冷道:“負心郎、惡婦人,你們到底想謀劃什么?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別想算計我,老娘不吃你們這套。”

  李伴峰道:“我沒想算計你,我只想在你身上借點東西。”

  “你想借什么?想向我借技法?”

  李伴峰搖頭:“我沒想借技法,暫時還沒想,對付那位圣人,單靠技法沒用,

  我想向你借一些威勢。”

  唱機思索片刻道:“相公是想嚇唬住那位圣人?”

  洪瑩冷笑道:“原來是想用狐假虎威的手段,瘋漢,你可想仔細了,這事情若是被那圣人拆穿,你還能活著回來么?”

  李伴峰道:“那就多借我一些威勢,讓他沒辦法拆穿。”

  “倒也是個辦法,”唱機把喇叭口轉向了洪瑩,“聽相公的話,把你戰場上的威勢都拿出來。”

  “惡婦,那瘋漢發瘋,你也跟著瘋,你知道這么做得冒多大風險?那瘋漢稍微露怯,這條命就沒了!

  為今之計應該躲著不去見他,那瘋漢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一個口頭之約,為什么非得那么在意?”

  “躲著不去見他?”李伴峰問道,“躲到哪去?躲到什么時候?這是他的地界,我遲早還不是要落在他手里?”

  李伴峰說的沒錯,只要不離開賤人崗,他的性命就一直在圣人手里攥著。

  唱機拿定了主意,用蒸汽裹住了洪瑩:“這事就這么定下了。”

  洪瑩怒道:“你說定下就定下?我憑什么答應你們?”

  唱機道:“咱們相識這多年,你應該知道我性情,你幫襯了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咱們之間的那些事情,只要你不想說,我可以不再逼問你,只要你真心實意幫我相公這一回。”

  第二天,六十四名圣賢峰上的弟子,抬著一架輦車,下山了。

  沿途之上,每經過一座村子,全體村民都提前一個鐘頭在村口跪迎,直到圣人離去,沒有一個人敢起身,他們還要再跪一個鐘頭,以此表達對圣人的崇敬。

  晚上十點,輦車來到了恩公寨。

  聽說圣人親自駕臨,恩公寨里的所有人都躲進了山洞里,只剩下肖葉慈母女壯著膽子留在了山寨。

  李伴峰坐在木屋里,正在沏茶。

  白衣弟子率先走進了屋子,對李伴峰道:“師尊在門外等你,他說讓你出去說事。”

  李伴峰搖搖頭道:“那不行,讓他進來回話。”

  白衣弟子如實轉達,圣人笑了一聲,從輦車上走了下來。

  從他雙腳沾地的一刻,隨行的所有弟子都跪在了地上,腦門緊緊貼著地面。

  要不是李伴峰之前下過禁止下跪的命令,估計恩公寨里也得跪倒一大片。

  圣人進了木屋,坐在了李伴峰對面。

  李伴峰倒了一杯茶,自己端著喝了。

  圣人笑了。

  看模樣,這人似乎四十多歲,也戴著一個圓頂帽子,臉頰清瘦,面色白皙,留著兩撇八字胡。

  能看出來這是一個非常有地位的人,但和李伴峰想象中的圣人形象完全不同。

  圣人問李伴峰:“我把話說明白了么?”

  李伴峰搖搖頭:“你還沒說呢。”

  “你是聰明人,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看明白了。”

  李伴峰沒否認:“算是看明白了。”

  圣人微微頷首道:“既然看明白了,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走么?”

  李伴峰點頭:“想。”

  圣人拿了茶杯,也給自己倒了杯茶:“這事就好說了,你今晚就走,我讓你離開,以后永遠別再回來。”

  李伴峰拿著茶杯道:“不夠。”

  “不夠?”圣人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想怎樣?”

  “我要帶走一些人,想要跟我走的,我都要帶走。”

  圣人搖了搖頭:“沒有這樣的先例。”

  李伴峰平靜作答:“那就勞煩你開個先例。”

  “你還是沒看明白。”圣人身上蕩起一股霸氣,整個木屋隨之搖晃了幾下。

  躲在遠處的陸春瑩差點尿了。

  肖葉慈已經尿了,但她沒好意思說。

  跪在外邊的弟子,身體如篩糠般抖動。

  李伴峰沒抖。

  他很想抖,但他克制住了。

  他微微抬頭,一雙眼睛緊緊注視著圣人。

  一股威勢襲來,與圣人的霸氣平分秋色。

  李伴峰從容的喝了口茶:“我覺得我看的很明白。”

  圣人眉頭緊鎖,剩下的半杯茶,在茶杯里輕輕搖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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