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方恪。
楊戈重新系上圍裙走進灶屋里,一邊生火煮飯,一邊思索明早行動的方方面面查漏補缺。
‘現在最大的問題,反而不在三大糧商那邊。’
他坐在灶臺后,出神的凝視著灶膛里熊熊燃燒的火焰尋思道:‘而是該如何才能召集全城百姓去搶糧!’
‘時間必須要短,方恪他們一直按兵不動,說不過去。’
“人必須得多,三座糧庫里少說有四五千石糧食,人太少拿不走。”
‘現場還不能亂,不能好心辦壞事…’
問題很多,但他尋思了片刻,還是有所收獲。
首先,經過這兩日的放粥,“張麻子”這個馬甲在路亭多少還是有些名聲的。
無論好名聲、還是壞名聲,終歸是有的!
起碼,百姓們到了那里,見了九筒面具,應該會愿意聽到他上幾句話。
而不是人人都將他當成路人甲,還需要他多費時間和口水去諸多解釋。
其次,經過這兩日放粥,路亭大部分百姓都會在那個時間點起床。
只要他鬧點大動靜兒出來,就能快速將這一部分人召集起來。
至于那些賴床的懶漢…
都餓成這副逼樣還懶床的懶漢,活該繼續挨餓!
總不能他去搶來糧食,還得煮熟了親自送到他們床上吧?
再次,三大糧商被他連搶了兩家,那些看家護院對他的武力都已經有了一個清晰認知。
而且退讓過一次后,再退讓第二次,心里的抵抗情緒會更小一些。
是以,明早行動的過程中,應該不會有多少人,肯豁出性命來與他火并。
他猜測,那些看家護院之流,大概率只會象征性的攔一下…
從這三個角度來說,他這兩日搶糧放粥,也算是給明早的行動做鋪墊了。
至于最重要也是最難的一點:怎樣說服路亭百姓進到三大糧商的糧庫里取糧?
楊戈想來想去,發現這一點,三大糧商早就已經幫他們完成了!
用張麻子的話說:三大糧商漲的哪里只是糧價,明明還有百姓心頭的怒火!
往日沒人敢對三大糧商下手。
只是事情還沒到那個份上,百姓也習慣了逆來順受,以及沒人帶頭。
那個張麻子,在絕對的劣勢下,都能把鵝城百姓心里的怒火勾出來。
他這個張麻子,占據著絕對的上風,自然也能把路亭百姓心頭的怒火釋放出來!
“這不就燃起來了嗎?”
楊戈將火鉗伸進灶臺里攪動了一下,大量的氧氣涌入,灶臺里的火焰登時就燃燒得越發熾烈了。
“梆梆梆梆梆。”
“五更天,九餅大俠要放粥嘍!”
更夫悠遠的報時聲,令拿著九筒面具推門而出的楊戈險些沒繃住。
他將九筒面具拿到自己面前,笑著對面具說道:“你感覺咋樣?”
九筒面具不答,楊戈將其扣在自己臉上,輕聲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挺好!”
他抓著刀,縱身跳上房頂,步履輕盈的沿著房頂飛奔離去。
一刻鐘后,楊戈縱身跳上富禾糧莊的糧庫院墻。
就見院墻內擺著一桌酒菜,一名作生意人打扮的富態中年人坐在酒桌旁,二十余條挎刀持棍的褐衣漢子守在酒桌四周。
“是直接拿,還是先走過場?”
楊戈仿佛看不見那群褐衣漢子,雙手將柳葉刀抱在胸前,淡淡的問道。
那富態中年人起身,笑吟吟的揖手道:“不敢勞動張大俠,三千八百零八斤八兩六錢粟米早已備下,只等張大俠前來。”
楊戈輕笑了一聲,縱身跳下院墻,緩步走到酒桌旁落座:“你們富禾倒是和氣…取糧吧!”
富態中年人揮了揮手,一票褐衣轉身就涌向糧庫。
“不著急,張大俠不妨小酌幾杯,咱救民于水火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是吧?”
他笑吟吟的提起酒壺給楊戈斟了一杯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戈搖頭:“酒就不喝了,我怕你們給我下毒!”
富態中年人面不改色,笑吟吟的提起酒杯就一口飲盡,末了還一副敞亮模樣的向楊戈亮了亮杯底:“趙某雖是一介市井商賈,卻也不屑使那下三濫的招數,我富禾糧莊是真心交張大俠這個朋友,張大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說著,他重新取過一個杯子,再次斟上滿滿一杯酒,對楊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戈看他:“趙?你是趙家人?”
富態中年人拱手道:“在下趙永貴,富禾糧號開封管事。”
楊戈輕輕放下柳葉刀,忽而笑道:“不知王家、李家可曾告知過你們趙家人,你們只有一次對我出手的機會,這一次過后,伱們趙家、包括你們趙家背后的人,永世不得安寧?”
趙永貴眼神微微一變,面容上還一臉的謙和笑容:“張大俠何出此言?可是在下有何失禮之處?”
“你不是習武之人,眼窩子淺了些我不怪你。”
楊戈緩緩拔出柳葉刀,用刀鋒輕輕撥到桌上那杯酒:“看在這桌斷頭飯還算豐盛的份兒上,你走吧,天亮之前,能走多遠走多遠!”
“天亮之后,路亭縣內的趙家人,一個都活不了!”
趙永貴終于變了顏色,蹭蹭蹭的往后退到一個褐衣大漢身后,高聲呼喊道:“悍匪張麻子已至,還請大人助我趙家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趙家定有厚報!”
“嘭。”
趙永貴的呼聲剛落,糧庫的大門就轟然倒塌,一群膀大腰圓的黑衣壯漢站在門內擺著姿勢。
為首那人,面罩惡鬼半臉面具、身穿繡花飛魚服、腰挎銅紋牛尾刀,長身而立。
楊戈看得仔細,那廝竟還墊了內增高和肩膀!
那廂的方恪,盯著自家帶著九餅面具的百戶大人,其實也差點笑出了聲。
好在他受過專業訓練的,無論多好笑,他都不會笑:“就你是悍匪張麻子啊?”
他扶著牛尾刀一步跨出糧庫,身后大批繡衣衛力士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來,將楊戈團團圍住。
楊戈自然不虛:“想不到,堂堂天子親衛,竟也替這般為富不仁、生兒子沒XX的狗大戶做走狗,傳出去,也不怕給你們繡衣衛的金字招牌抹黑…”
方恪聞言心頭那叫一個臥槽,百戶你戰斗力這么強的嗎?戰斗自家單位嘴上也這么不留情面?
“牙尖嘴利!”
他不敢再給楊戈說話的機會,慌忙拔出牛尾刀:“本官倒要看看,你的刀是不是也如你的嘴這般利!弟兄們,上!”
一票力士齊齊拔刀,一邊厲聲大喝一邊穩步圍上來:“棄兵可活、投降從寬,抗法流放、殺官屠族…”
楊戈無語:‘好好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吧?’
看來平日里的訓練還是太輕了!
他悶不做聲的一個猛突,掄刀如錘,瞅準身前趾高氣昂的方恪就砸。
刀身破開空氣的暴烈氣爆聲,嚇得方恪連忙穩住下盤,舉起牛尾刀招架。
“鐺鐺鐺鐺鐺鐺!”
兩刀相接,聲音洪亮如銅鐘。
氣勢之兇猛,打得方恪是連連后退,毫無還手之力!
而楊戈掄刀猛砸方恪之余,還有空以掌力震退一眾力士,令他們無法近身。
不過七八刀,方恪就覺得雙臂發麻、難以招架,連忙扯著喉嚨大喊道:“大膽悍匪,吃本官一刀!”
方恪:‘劇本啊大人,按劇本走啊!’
楊戈充耳不聞,猛地又是一刀砸下去。
方恪連忙側身架刀。
“鏗!”
虛架的牛尾刀結結實實的吃了這一刀,登時就斷成了兩截。
楊戈腳步一住,心疼不已:‘我的刀!’
方恪心虛的看了楊戈一眼,反應也是極快,仰頭似噴血一般的噴出一大口唾沫,厲喝道:“悍匪兇猛、不可力敵,弟兄們,撤!”
話才說到一半,他已經撒丫子跑路了。
一眾力士見狀,連忙跟上自家大人的腳步。
楊戈收刀再看向糧庫里…那還有趙家人的影子!
他無語的撿起半截牛尾刀心疼的看了又看,哀聲嘆氣著拎著一把半刀,轉身打開糧庫大門,站在門口揮刀對劈,運足內功大喊道:“起火了起火了,快來救火啊!”
燈火接連亮起。
無數人影端著木盆、提著水桶,舉起火把急匆匆的朝著這邊趕來。
見到周圍的火光越來越多,楊戈轉身一頭沖進糧庫內,嘴里的口號一變:“一成糧食在你手、九成糧食在富禾,開糧庫、救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