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那些生命……
周震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在他左右兩側，任睿已經徹底恢復感染者的形態，他龐大的軀殼仿佛是一座小山，矗立時投射下厚重的陰影，難以計數的金屬觸須飛掠長空時爆發出恐怖的音波；楚晶妍仍舊保持著甜美可愛的高中女生形象，眼神卻是一片無機質的冰冷。
譚雯玉只是一名普通的藝術學院女生，對于眼前這兔起鶻落、變生肘腋的一連串變化，完全來不及反應，漂亮的面孔上，只有一片懵懵懂懂的茫然。
在四人的周圍，是十幾個被毫無規則的切割的世界。
街道、馬路、樹木、花壇、雕塑…都被無數黑白橫豎線覆蓋，如同老式電視機顯示出了問題。
下一刻，黑白橫豎線的世界，布滿了毫無規則、縱橫交錯的線條，一種難以描述的力量，將這片完整的黑白橫豎線世界強行切割成一個個殘缺的小世界，令它以一幅紙張被撕碎后重新黏合起來的樣式，出現在眾人面前。
四人站在其中一個世界里，四周的一切，都如同燒壞了的瓷器一樣，支離破碎。
瞬息之際，這十幾個世界，轟然破滅。
就好像沙塔傾覆，一點點湮滅無蹤。
戰斗結束！
四人所在的這個小世界，同樣無聲碎裂。
渾渾噩噩的譚雯玉猛然驚醒過來，她轉頭看了看四周，不錯的視力，讓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面前寬敞整潔的馬路，路旁草木欣欣，后現代風格的雕塑靜靜矗立，不遠處是新刷過的斑馬線。
在馬路對面，治安署大樓一如往常，大面積的落地玻璃，折射出粼粼的波光，顯得璀璨奪目。
剛剛那鋪天蓋地的黑白橫豎線，似乎從來不曾出現過。
大樓、街道、綠化…都太平無事。
身側的周震也跟剛剛見面時一樣，簡單的衣著，正常的血肉，他身邊多出來的那兩道古怪身影，已經全部消失不見。
譚雯玉頓時有些恍惚，剛才的一切，全都是夢？
不等她多想，周震一把拉住她的手，迅速離開這里。
很快，他們走出這條街道，參差的高樓遮掩視線，治安署大樓已經從他們的視野里消失。
一直到這個時候，譚雯玉終于漸漸回過神來，她看向周震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振奮與激動。
剛才周震跟那頭“感染者”的戰斗，在她這個普通人眼中，幾乎可以用毀天滅地來形容！
這比她曾經看過的所有電影、視頻特效、全息科技…都要更加精彩！更加震撼！
特別是剛才周震一瞬間把世界分割成十幾份的畫面，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那種驚艷的視覺效果，撲面而來的戰栗，更是前所未有！
可惜自己剛才太過緊張，忘了用手機拍下來…
想到這里，譚雯玉頓時問道：“周哥，剛才那頭感染者，被你殺了？”
周震一邊快步朝前走著，一邊搖了搖頭，平靜的回道：“那不是感染者。”
“普通感染者，我對付起來不會那么麻煩。”
不是感染者？
譚雯玉頓時有些奇怪，但很快就不管這些，立刻又問：“周哥，官方是不是有很多跟您一樣的‘數字兼容者’？”
“是不是只要成為‘數字兼容者’，就能對付那些感染者？”
這問題剛剛問出口，她心里馬上涌上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覺，似乎有哪里不對勁，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問過了這個問題！
于是，不等周震回答，譚雯玉很快又道：“官方有很多像周哥您這樣的‘數字兼容者’，但不是所有兼容者，都能跟感染者抗衡？”
聞言，周震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道：“不錯。”
譚雯玉神情變了變，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剛才，果然問過同樣的問題。
而且，周震已經回答過她一次！
譚雯玉一邊跟上周震的腳步，一邊凝眉深思，認真想了片刻，她并沒有在自己的腦海里找到相應的記憶，但對于自己心中的幾個問題，卻有著非常明確的答案：一般的“數字兼容者”，不比全副武裝的普通人強多少。
僅僅只是相比于普通人，“數字兼容者”不容易受到“數字病毒”的感染。
如果遇到感染者，最好的選擇不是戰斗，而是直接逃跑…
想要變得跟周長官一樣厲害，首先要加入官方。
而加入官方的條件，非常簡單。
只要成為“數字兼容者”，并且沒有違法犯罪的記錄就行。
因為官方現在，很缺“數字兼容者”…
眼見譚雯玉忽然沉默下去，周震再次開口說道：“剛才的劇情，我們已經走過一遍。”
“這是第二遍。”
“如果你以后成為‘數字兼容者’，忽然發現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正在說的話，非常熟悉，似乎已經做過一次，就一定要小心！”
“那有可能，是一個‘環’。”
“也可能是其他東西。”
“我們現在遇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
“如果不做出改變，就只能在固定的劇情里，無限循環下去！”
無限循環？
譚雯玉回過神來，剛剛縈繞在心頭的那股振奮與激動，漸漸轉變成了毛骨悚然的后怕。
她只是感覺自己問的問題，有些熟悉，一點不知道自己已經走過一遍一模一樣的劇情！
她很確定，自己的腦海里，沒有任何相應的記憶！
“數字病毒”的危險，遠遠超乎了她的想象！
還好，她現在跟在周長官這樣的官方高層身邊…
想到這里，譚雯玉恢復了一點鎮定，頓時想問“環”是什么，但她嘴巴剛剛張開，問題就變成了：“周哥，‘數字病毒’，是不是高等文明對地球的入侵？”
話音剛落，譚雯玉頓時怔住，一股寒意，順著她的尾椎骨悄然升騰。
她改變不了這個問題！
就好像，劇情走到了這里，演員就必須按照固定的臺詞、情節去演繹一樣！
而且，這個問題，她同樣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就好像，她之前已經問過一次一樣！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知道。
然而下一刻，周震的聲音響起：“應該是。”
應該是？
譚雯玉眼中頓時一陣茫然，這個答案，跟她腦海中的那種預感不一樣！
這個時候，周震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譚雯玉。
高等文明…
他之前的很多設想，都是猜測，沒有證據。
然而剛才的那一戰，讓他確定了很多東西！
剛才跟他戰斗的那名“幽靈”，身上的裝備，跟他之前在彤福市清泉谷里遇到的那名非常強大的官方幽靈，非常相似。
清泉谷的那名官方幽靈，他雖然到現在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對方當時能夠同時對付他、“九尾狐”以及“四維烏托邦”那名成員，一己之力單挑三名非法組織實驗體，而且占據絕對的上風，想也知道，對方絕對不是普通的幽靈成員。
有很大的概率，對方是幽靈小組中，前十編號的幽靈之一！
而他這次遇到的那名“幽靈”，衣著外觀跟清泉谷的那名幽靈，規格對等。
不出意外，對方應該也是前十編號的幽靈之一！
此外，對方能夠發出跟“數字雨”一模一樣的聲波。
前十編號的幽靈…
“數字雨”…
在周震知道的信息里，只有陶南歌提到過的前任009號幽靈，對得上號！
前任009號幽靈，已經失控。
對方現在不屬于官方，也不屬于任何一個非法組織。
陶南歌沒有跟周震說過前任009號幽靈失控的過程和原因，可能陶南歌自己也不知道。
但周震現在，知道了！
他自己身上的“數字雨”，曾經跟他說過，“那些生命”，已經來到地球！
他之前就曾想過，“那些生命”，到底會藏在地球上的什么地方？
感染者的身體里？
“數字森林”里？
都不是！
是擁有“數字雨”的“數字兼容者”體內！
是的，他剛才面對的前任009號幽靈，就是一名高等文明的生命體！
前任009號幽靈，也許不是失控，而是被對方體內的“數字雨”給“吃”了！
就好像清泉谷的時空隧道事件一樣，他們穿越到過去，占據了那個村子里村民的身體一樣…
吉威電影院。
昏暗的尊享沙發廳里，羅宇晨似乎一點沒有注意到剛剛進來的不速之客，還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滿是黑白橫豎線的大銀幕。
在他身側的“幽靈”，保持著跟他一樣的動作，同樣沒有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一眼。
星空執法團副團長站在最上層的走道上，居高臨下的望向那道穿著幽靈戰甲的身影。
“009號！”
副團長目光很冷，現在整個濱海市，由于墨菲定律的緣故，變得極為混亂，即使是高位兼容者，也非常頭疼這樣的救援。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親自動身，追蹤最早提供線索的周震。
也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濱海市，他做其他事情，由于墨菲定律的緣故，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奇葩的意外和風波，非常不順。
但剛才追蹤周震，卻異常的順利！
整個過程，可以說沒有任何波折。
還沒有走出濱海市，副團長就非常巧合的找到了周震的蹤跡，然后直接追到了這間已經成為“數字森林”的電影院！
現在，他沒有看到周震，但卻在這里看到了前任009號幽靈！
這一路上，他沒有遇到任何意外，可能并不是墨菲定律失效的，而是墨菲定律這次針對的，是觀眾席上的那位前任009號！
想到這里，副團長不再廢話，他的頭頂上方，立時升起八個散發出微弱光芒的金屬圓環。
這八個圓環有大有小，最小的圓環呈現出秋冬湖面的黯灰色，最大的圓環則是晦暗的青色。
其中一枚土黃色的圓環，四周還有一圈介于冰藍與灰黃色之間的光帶，猶如行星的“環”。
每一枚圓環之中，都充斥著澎湃的能量氣息，它們環繞著副團長緩緩旋轉，仿佛星辰拱衛著宇宙的中心；與此同時，它們本身也在以不同的頻率自傳，如同天體在真空中自發的運轉。
一瞬間，八個圓環充塞虛空，錯落的律動中，仿佛自成一個星系，猶如太陽系八大行星。
星系的光芒冉冉升騰，爆發出猶如太陽氦閃般的恐怖光輝！
濱海市。
港口。
鐵灰色的龐大潛艇，已經完全浮出水面。
潛艇內部，各種指示燈明滅不定，通訊器里不斷傳來各種簡短的命令、代號、情報…
逼仄的指揮室。
一名身穿上白下藍制服、戴著無檐帽的中年男人，正神情凝重的望著面前懸浮的全息投影。
投影是整個濱海市的俯瞰圖，象征著隔離的黑色已經開始順著濱海市的行政界線開始蔓延，但到現在為止，仍舊沒能將整個濱海市徹底封鎖。
除此之外，整個城市里，幾乎到處都是各種紅點，意味著感染者的存在。
長芳區、登明區、烏山區…還有一片片觸目驚心的紅色涂塊，這意味著“數字森林”的存在。
中年男人微微皺眉，他看起來四十幾歲，可能是潛艇官兵的要求，身材較為瘦削，皮膚是飽受暴曬后的黑紅，雙頰有積年曬傷的殘留，一雙眼睛沉靜平和，猶如深海。
在他左右，還散坐著四名同樣穿著上白下藍制服的人員，有男有女，個個神情凝重。
此刻，為首的中年男人望著面前的俯瞰圖，手里拿著一支激光筆，點點劃劃，不時和四名下屬低聲交流著看法，快速制定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門忽然被一把推開，一名穿著深海巡邏隊制服的助手，拿著一個打著特殊標記的通訊器，快步走入：“郭副隊，有緊急情況！”
“星空執法團的副團長段立鶴，請求增援！”
話音未落，助手已經將特殊通訊器遞到中年男人郭副隊面前。
段立鶴？
郭呈波眉頭一皺，他知道星空執法團的任務范圍，就在剛才，段立鶴親自進入了濱海市長芳區的“數字森林”，皇嘉會所。
對方遇到麻煩了？
不過，他們深海巡邏隊，也有大量救援任務，哪怕勉強擠出人手，也是有限…
思索間，他拿起通訊器，很快聽到了具體的求援信息。
下一刻，郭呈波臉色一變，立刻起身，對著自己左手一名年紀較輕的男性下屬說道：“接下來，由你接手指揮權。”
“我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暫時離開潛艇！”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從原地消失不見。
四名下屬微微一怔，很快，被郭呈波指定的那名下屬立刻起身，走到郭呈波剛剛的位置上，拿起激光筆：“我們剛才討論到…”
濱海市。
烏山區。
烏山風景區內，數頭奇形怪狀的感染者，正在到處游蕩。
它們已經徹底失去了人類的輪廓，呈現出克蘇魯風格的怪異形態，有的高大無比，每一步邁出，都會引起整座烏山微微戰栗；有的匍匐在地，仿佛是一條頎長的蟒蛇，質地卻是古怪的玻璃；還有的無法形容它的形狀，僅僅看一眼，就如同進入了一場噩夢…
這些感染者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體內的能量，極為恐怖，全部都是成長期！
此刻，在這幾頭感染者的面前，一名穿著幽靈戰甲的身影，平靜的站著。
這名“幽靈”身上的戰甲，以黑色金屬為主體，關節與肩甲、頭盔則是淡紫色的漸變，邊緣非常薄，呈現出蜻蜓翅膀般的剔透與輕盈。
在“幽靈”的肩頭，懸浮著一個布滿紫色數字、符號、定理、公式…的長方體。
長方體跟其整個人差不多高，它似乎不是一個整體，而是有著非常不易察覺的縫隙，縫隙橫平豎直，仿佛是由一個個小方塊組成。
在這名“幽靈”的腳下，以及身后，已經倒斃著各種外觀抽象的感染者。
類似于原油般黑乎乎的液體，摻雜著碧綠色汁液、冰藍色液體…種種超乎想象的體液，從那些感染者的尸體中汩汩流淌出來。
山清水秀的烏山下，似乎多出了一座色彩斑斕的湖泊。
打量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頭形狀像是玻璃蟒蛇的成長期感染者，這名“幽靈”正要出手，視覺傳感器上，忽然接到了通訊請求。
隨意掃了眼，發現是星空執法團副團長段立鶴發來的通訊，這名“幽靈”立刻選擇了接通。
就在他分心的剎那，數頭成長期感染者，身影從原地瞬間消失，紛紛撲向這名“幽靈”！
轟！！！
黑紫交織的身影宛如浮光掠影，拖拽出星系般瑰麗的殘影，速度快到軍用高倍攝像頭都無法捕捉，僅僅一瞬間，就從數頭成長期感染者身體中一穿而過。
那幾頭成長期感染者在慣性的作用下，沿著原本的撲擊軌跡，重重的趴倒在地，身體仿佛摔碎的琉璃般，一瞬間四分五裂。
碎裂的過程持續不斷，眨眼的功夫，龐大的感染者軀殼，就化作了一堆各種質地交織的殘骸。
五顏六色的體液，從殘骸底部緩緩流淌出來。
緊接著，這名“幽靈”對著通訊器，淡淡說道：“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