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震神情沉默,目光緊緊望著“拾光”手里的速效移植記憶液。
面前這兩名“灰燼秩序”的成員,能量強度一定都在“第四階梯”以上!
那個“拾光”,很可能是“第五階梯”!
另一個“積羽”的能量強度則不太穩定,他的能量觀測,不太好判斷對方的具體階梯,但這恰恰說明了對方的不正常。
如果是普通“第三階梯”的兼容者,面對這樣的兩名對手,絕對沒有任何勝算。
但他不同!
他真正擔心的,根本不是打不打得過這兩個人,而是這兩人逃的快不快!
他現在,只要把陶南歌分離出去,讓紀雪薰的影響照進現實,就算是“第六階梯”的兼容者來了,他也一樣照抓不誤!
只不過…他不敢拿陶南歌的命去賭!
哪怕他的勝算非常高!
尤其是,他剛才已經失敗過一次!
想到這里,周震深深吸了口氣,立刻回道:“好!我加入‘灰燼秩序’,馬上把速效移植記憶液給我!”
聞言,“拾光”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你答應的很快。”
“我還以為,你會猶豫很久!”
“不過,這對組織來說,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這說明,那名幽靈成員,對你來說太重要了。”
說話間,她拿出一只黑色金屬戒指,戒面鏤刻著雙頭蛇纏繞倒懸權杖的徽記,在戒指的內側,則用飄逸的字體,刻著“歲始”二字。
“拾光”語聲平靜的說道:“這是組織為你預備的東西,戒面的徽記,是組織的象征。”
“從現在開始,你的代號,就是‘歲始’。”
周震點了點頭,他沒有戴上戒指,而是直接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這個時候,“積羽”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周震面前,翻手拿出一片造型奇怪的玻璃,攤開手掌,方便周震觀察,語調優雅的說道:“用你的‘數字’,把你的名字,寫在上面。”
周震看著這片玻璃,它的形狀毫無規則可言,像是從某種造型上面碎裂下來的一塊,通體透明,除了外觀比較特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頓時問道:“這是什么?”
“積羽”嘴角高高翹起,笑容夸張而古怪:“克萊因瓶的碎片。”
“如果你以后背叛了組織,瓶中世界,就是你的歸宿。”
“那里面,已經關了很多失敗的實驗體。”
“希望你不是下一個!”
克萊因瓶…
這是數學家菲利克斯·克萊因,在1882年提出。
在數學領域,指一種無定向性的平面,比如二維平面,沒有“內部”與“外部”的分別;在拓撲學中,則是一個不可定向的拓撲空間。
它是一個只有一面而且沒有內部的閉曲面,如果將其分隔成大小相當的兩半,便是兩個莫比烏斯環。
雖然在二維的面上,它可以向任意方向無限前進,但只有在兩個特定的方向上,才能回到原點。而且,只有在其中一個方向上,回到原點之前,會經過一個“逆向原點”。
這是在四維空間中才可能真正表現出來的“瓶”,只能嵌入四維、或者更高維度的空間。
如果被關進了瓶子里,想要出去,只能去找第四個維度!
或者,瓶子的主人打開出口…
想到這里,周震沒怎么猶豫,立刻拿出手術刀,在手指上劃了一下,然后按在了玻璃碎片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寫好,“積羽”臉上的笑意更加癲狂,他隨手將碎片高高拋起,玻璃碎片上升的過程里不斷折射碎星般的光芒,一瞬間,碎片消失不見,已經被他悄然收起。
踏、踏、踏…
價格昂貴的手工皮鞋踩踏在青苔斑駁的磚地上,“積羽”再次走回“拾光”身邊。
“拾光”沒有任何廢話,拿出那支記憶液,直接扔給周震。
周震接住記憶液,沒有馬上注射,而是望著“拾光”和“積羽”,平靜的說道:“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得到確認。”
“拾光”微微點頭:“你說。”
周震立刻問道:“是不是我拿到南姐的‘數字’之后,只要用‘方程分離手術’把南姐的‘方程式’分離出來,就能真正的復活南姐?”
“然后,我自己的‘數字’,也會回歸我的主體,我現在的那些癥狀,就會跟著恢復?”
“拾光”平靜的點了點頭:“沒錯。”
周震頓時沉默下去,片刻之后,他忽然又一次開口:“‘灰燼醫生’上次說過,我也許會改變主意。”
“我現在,確實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那么,這次南姐出事,到底是巧合?還是你們故意安排的?”
“拾光”微微搖頭,語聲平緩的說道:“雖然我很想把獵殺幽靈小組成員這件功勞,加在我自己身上,不過,如果是我們出手,我們不會留給024號任何恢復的機會。”
“你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實驗體,任何合格的研究員,都不會拿自己的得意之作去冒險。”
“我們一開始給你的建議,就是直接殺了024號幽靈。”
“‘醫生’說,你會改變主意,指的可不是這件小事!”
聞言,周震的臉色頓時冷了幾分,但看了眼手上的記憶液,還是很快冷靜下來,他接著問道:“那么,周建強,是不是你們殺的?”
“拾光”平靜的回道:“不是我,也不是‘醫生’。”
旁邊的“積羽”露出怪誕的笑容:“也不是我!”
“不過,作為對新成員的歡迎,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
“周建強死的非常古怪。”
“不僅僅是死亡的方式,還有死亡的原因也是。”
“因為在組織的計劃里,根本沒有這一環!”
“對了。”
“組織的手術費,只收‘數字’材料,不收錢。”
不收錢?
周震愣了愣,然后瞬間反應過來,目光立時緊盯著“積羽”。
“灰燼秩序”的手術費,收的不是錢,那當初周建強借的那一千萬,又是怎么回事?!
思索間,周震頓時想起,盧鈞曾經跟他說過,周建強的案子,機密等級不低,他當時的級別,還不能查看…
還有就是,7月10日的那場追悼會…追悼會上的那些烈士,基本都是濱海市原金生機械廠地下停尸間案件,以及“祥達”商場案件中犧牲的人員。
只有周建強,不在這兩個案子里,但名字一樣出現在了那場追悼會中!
再次回想那天被周建強帶回雅馨苑后,周建強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似乎又有新的意思…
這件事里,到底還有多少謎團?
想到這里,周震迅速問道:“我怎么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拾光”簡短回道:“你可以自己去查。”
“或者,讓你的024號幫你去查。”
周震點了點頭,然后又問:“復活之后的南姐,擁有的記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是從分離手術開始的時候起?還是她出事的時候起?”
“拾光”不在意的說道:“都有可能。”
“如果你有這方面的需求的話,在‘記憶’這一塊,組織里有非常成熟的技術。”
“無論你是想添加什么記憶,還是想刪減某些記憶,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周震望著她,微微點頭,頓時回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方程分離手術’的記憶液,移植的時候,需要注意什么?”
“這項手術需要一些什么樣的裝備或者材料?”
“如果沒有組織幫忙,我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得到?”
考慮到周震已經是組織的成員,“拾光”沒有隱瞞,直接回道:“注射記憶液的時候,選擇右邊的身體。”
“其他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只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就行。”
“至于裝備和材料,我們會為你準備。”
“茅橋隔離點和荊溪隔離點的材料,足夠你練手兩三次。”
“還有靈安隔離點,有個現成的目標可以練手。”
周震點了點頭,認真的將這些信息全部記下,然后也不去選擇安全的環境,直接拿起記憶液注射器,朝自己右邊的脖頸處扎去。
記憶液入體的剎那,劇烈又熟悉的頭痛,蜂擁而至。
周震強忍著萬千鋼刀扎入腦中攪拌的痛楚,空著的手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了陶南歌的號碼。
“非常感謝兩位的提醒!”
“我確實不敢拿南姐的命來賭!”
“不過…”
“我敢用我自己來賭!”
“我剛才的確在克萊因瓶的碎片上留下了名字,但克萊因瓶的碎片…你們,帶不走!”
說話間,“拾光”和“積羽”立刻看到,周震的整個左半邊身體,開始寸寸皸裂,然后就仿佛被虛空吞噬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他右半邊身體的切面,流淌出汩汩的鮮血,血液還沒有落地,立刻化作密密麻麻的數字,它們蠕動著、擴散著、游走著…重組勾勒,填充了消失的左半邊身體。
幾乎是一瞬間,剛剛軀殼完整的周震,變成了右半邊身體是原來的血肉,左半邊身體是“數字”的怪物!
“積羽”望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開始控制不住的癲狂,他伸出雙臂,再次擺出“起拍”的手勢,似乎迫不及待要指揮一場盛大華麗的演出。
但下一刻,“拾光”一把抓住他的后頸,直接朝著鐘樓下方跳去。
與此同時,手機屏幕上出現電話被接通的顯示,陶南歌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周震,怎么了?”
周震立刻掛斷了電話,轉頭朝鐘樓下望去。
他視野中的“拾光”和“積羽”,剎那化作一只很肥很肥的大白鵝,以及一只肥碩可口的鴨子!
周震口中口水不由自主的快速分泌,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色澤深棕、不斷滴落油脂的燒鵝、烤鴨,他正要去追這兩只肥美可口的家禽,一幕明明非常陌生卻似曾相識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悄然浮現…
他看到一座地下手術室,沒有窗,沒有門,整個手術室如同一座密封艙。
燈光從上下四方投射而來,彼此沖淡陰影,令密封艙內沒有半點影子落下。
大型無影燈的中間,不是手術床,而是一口玻璃質地的深缸。
此刻,玻璃缸里,原本冰藍色的液體,都已經被血色染紅。
一名剃光了頭發的中年男人雙目緊閉,以站立的姿態懸浮在缸中。
他的頭顱被整個打開,殘留著青苒發根的上半部分腦殼,血淋淋的放在了缸邊的金屬托盤里,露出灰白色質地的大腦。
五顏六色的線路,從四周各種大型醫療器械上蔓延而出,如同寄生的藤蔓般,扎入中年男人的腦袋、軀干、四肢…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術室中,不斷響起各種設備的嗡鳴,這些嗡鳴聲調非常古怪,似乎混雜著很多人耳無法聽到的次聲波與超聲波,它們在密封的手術室內來回激蕩,混合成一股似曾相似的聲波。
懸浮在周圍的屏幕上,有各種各樣復雜的數據瘋狂刷落。
周震看到自己穿著綠色的手術衣,戴著一次性手套,頭上是一頂綠色手術帽,穿著鞋套,站在滿目血紅的玻璃缸前,一手拿著一把雪亮的手術刀,一手扶著類似于顯微鏡的儀器,借助儀器放大了局部細節,從一片紅白之中,快速挑出各種各樣的組織結構,以精妙的手法,做著手術。
他的手穩如磐石,每一刀的折轉,都是細微到常人無法看清的幅度。
中年男人似乎失去了知覺,但在手術進行了一段時間后,血水忽然泛起了層層的漣漪,他左邊的大腿猛然動了!
與此同時,一臺儀器響起急促的“滴滴滴”聲,懸浮在半空的一個屏幕里,立時顯示出玻璃缸中掃描出的一幕景象:中年男人的左大腿,如同呼吸一般,開始明顯的膨脹、收縮、膨脹、收縮…
就好像,這截大腿,瞬間從正常的肢體,變成了心臟一般,明顯的縮放跳動。
中年男人原本平靜的面容,頓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仁好像被頑皮兒童奮力搖晃的盒子里的玻璃珠,毫無規律的快速轉動著。
周震看到,自己不斷停下手術刀,操控著周圍的機器,調整聲波,伴隨著聲波的高低起伏,雪亮的手術刀一點點切開中年男人的大腦…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聲波越聽越熟悉,周震很快記起,在那間教室里,數學老師上課的時候,很多時候的講課聲音,就是這種類似的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