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從頭頂明晃晃的照下來,電風扇細微的聲音回蕩在教室里,這一切都無比熟悉。
周震忽然清醒過來,他眨了下眼睛,才適應了周圍的光線,緩緩抬頭,頓時發現自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四周同學或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低聲說笑打鬧,或獨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身側的座位上,張勇浩一如既往的一個人坐在那里,含胸駝背,腦袋埋到了胸口,在紙上寫寫劃劃,似乎在溫習功課,察覺到周震的注視,他整個人蜷縮的更加厲害,似乎恨不得找個洞窟鉆進去藏起來。
而周震面前的課桌上,散落著一大摞粉紅漸變、印著大紅桃心的情書!
周震注意到這些情書的剎那,瞳孔猛地收縮,他立時朝著課桌旁邊望去,一道穿著薄荷綠雪紡連衣裙的倩影,正俏生生的站在他身邊,紀雪薰柔順的長發水流一樣披散下來,幾縷散亂的發絲黏在她面頰上,令她本就精致無比的面孔,多出了一分隨性的風情。
此刻,紀雪薰手里拿著一封跟課桌上一模一樣的情書,正微紅著面龐,羞怯萬分的偷瞄著周震。
在她周圍,圍著一群打扮精致的女生,這些女生盡管在紀雪薰面前顯得黯然失色,但基本上都有點顏值,算是小美女,眼下跟紀雪薰一樣,直勾勾的望著周震,眼神詭異。
上次攔住周震離開教室的梁曉蝶,也在其中。
望著這一幕,周震頓時臉色一變,馬上想到了游戲中的守尸…
果然!
下一刻,紀雪薰輕咬著鮮紅色的嘴唇,似乎終于鼓足了勇氣一樣,仍舊低著頭,抬起雙手,把散發著奶油草莓香味的情書送到了他的面前。
周震頭皮發麻,他這段時間的精神問題,就是因為上次接了對方的一封情書!
現在這情況,情書絕對不能收!
不過,如果不收情書…
按照之前“灰燼醫生”透露的信息,一旦拒絕紀雪薰的表白,就會變成她的早餐!
這封情書,不能收!
但也不能不收!
想到這里,周震馬上轉頭看向旁邊的張勇浩。
張勇浩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處境,原本有些佝僂在座位上的身影,微微一動,一點點轉動腦袋,看向周震。
周震心中充滿了期待,前兩次面對紀雪薰的時候,他最后能夠恢復過來,都是因為張勇浩的幫忙,這一次…
正想著,紀雪薰身旁一名穿著白底黑色印花T恤,紅白格子百褶裙的女生,忽然走了過來,直接擋在了周震和張勇浩之間。
這名女生剪著公主切的黑色長發,穿白色絲襪,黑色亮面圓頭小皮鞋,她雙手抱胸站在那里,把張勇浩遮的嚴嚴實實。
周震眉頭一皺,立刻意識到,這次的情況,跟前兩次完全不同!
接下來,就算張勇浩想要幫他,恐怕也會被紀雪薰的這些跟班攔住!
他忽然明白過來,為什么最近這段時間里,隨便使用任何“數字域”,都沒有副作用的原因了…
因為紀雪薰一直守在他的課桌旁邊,其他人格不敢靠近!
這個時候,紀雪薰緩緩抬起頭來,她那張絕美的面孔上,羞澀的紅暈開始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壓不住的興奮與病態。
周震頓時回過神來,他的視線,不能離開紀雪薰!
想到這里,周震馬上目光如炬的望向紀雪薰,雙眼一眨不眨,紀雪薰臉上剛剛褪盡的羞澀,再次襲來,她雙頰泛紅,粉紅粉白的肌膚,就好像春日里怒綻枝頭的桃李,清新糅雜著艷麗,美的驚心動魄,柔順的發絲仿佛一片羽毛般落下,紀雪薰再次低下頭去,似乎不敢與周震對視。
周震深吸口氣,現在是下課時間,只要拖到上課,他就有機會翻盤!
不過,他上次接情書的時候,也是選擇了拖延時間,但當時的情況十分詭異,他明明拖延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上課鈴聲就是不響!
而等到他收下紀雪薰的情書之后,上課鈴聲才姍姍來遲的響起…
就好像,校花情書這個事件,取代了原來的下課時間一樣!
一定要他做出選擇之后,下課時間才會結束!
不出意外,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
只要周震不做出決定,上課的鈴聲,就永遠不會響起!
他心中急速的思索著,很快想起來當時他利用紀雪薰對付楚晶妍的那段記憶…
心念電轉間,周震忽然起身,試探性的朝紀雪薰走去。
兩人之間本來距離就很近,此刻周震僅僅踏出一步,雙方的衣角,就已經碰在了一起,紀雪薰似乎太害羞了,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周震心中一定,試探著走出了第二步,紀雪薰保持著羞赧的模樣,一只小手拿著情書,一只小手揉著雪紡連衣裙的裙擺,立刻又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周震每次前進一步,紀雪薰都會后退一步。
沒多久,紀雪薰就退到了講臺上,纖細窈窕的身軀,直接靠在了黑板上。
周震伸出一條手臂,按住黑板,以自己的身體為囚籠,將她困在了黑板與自己之間,完成了一個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壁咚,不讓紀雪薰繼續逃跑。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紀雪薰低垂長睫,原本雪白的面頰與脖頸,此刻都已經羞的滿是紅暈,深深的低下頭去,如瀑長發披落,掩住面容,一點都不敢看周震。
望著面前羞澀得手足無措的紀雪薰,周震暗松口氣,然后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目光緊緊的盯著對方。
在那段記憶里,他接下來的操作,是讓羅宇晨把楚晶妍引過來,然后在楚晶妍拍照的時候,反過來對校花表白…
但現在,楚晶妍不可能再過來偷拍他!
而如果直接對紀雪薰表白,沒有楚晶妍做緩沖,風險太高!
因此,他現在沒有對紀雪薰表白,只是學著記憶中的神情,似深情似沉醉的盯著紀雪薰。
教室里的同學似乎都沒有發現他們的異常,嬉笑聲、打鬧聲、走動聲、翻書聲…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只有紀雪薰的那些跟班,齊刷刷的轉過頭來,靜靜的望著這一幕。
時間緩緩流逝。
忽然…
叮鈴鈴!
上課鈴聲響起,所有同學,全部瞬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震出現在自己的座位里,紀雪薰也回到了她的位子上,她的那些跟班,梁曉蝶等女生,也都回到了各自的課桌后。
伴隨著腳步聲,穿著發黃白襯衫、灰色西裝長褲的數學老師夾著教案走進教室,來到講臺上之后,環視了一圈整個班級,簡短宣布:“上課!”
緊接著,數學老師拿起一支粉筆,來到黑板前,一面寫下一長串無比復雜的公式,一面口中講解著這節課的知識點。
響亮的授課聲在教室里回蕩,周圍的同學紛紛拿出紙筆,開始做筆記。
周震回過神來,自己猜對了!
校花情書,是一個事件;上課鈴聲,同樣是一個事件。
剛才的情況,本質上是校花把情書這個事件,排在了上課鈴聲的前面。
所以在他接受情書,或者拒絕情書之前,不會上課!
但是,只要再出現一個事件,打破情書這個事件,上課時間就會回歸正常!
他剛才壁咚紀雪薰,就是為了打破紀雪薰送他情書的那個事件!
想到這里,周震看了眼課桌上那一大摞情書。
漸變粉色層層疊疊,幾乎已經把他課桌上的書籍本子以及文具全部蓋住,甜甜的奶油草莓香氣縈繞在整個座位上,不斷沁入肺腑。
周震沒有半點遲疑,立刻把這些情書推到一邊,然后拿起一摞教科書里的一本。
這是一本《平面解析幾何》,他上次那段買房的記憶,就是在這個課本上看到的。
但不確定是他自己的記憶,還是“灰燼醫生”移植給他的記憶。
周震用這本課本壓住了那些歪歪扭扭堆疊起來的情書,然后又從書籍里抽出一本《高中數學題型全解》,上次那段他、羅宇晨、黃旭榮三人在教室里,黃旭榮想把教室里的數學書拿去賣的記憶,就是這本課本里的。
不出意外,這個課本里的記憶,應該有很多,都跟這間教室有關!
想到這里,周震翻開了這本課本。
印著密密麻麻字符的書頁,出現在他眼中。
這些字符仿佛由無數更加微小的字符匯聚而成,而且還在不斷的旋轉、蠕動,即使周震視力很好,仍舊看得一片模糊,就好像有一層濃厚的霧氣,擋在了他和字符之間,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卻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震集中精神,始終注視著這些字符。
很快,他的“數字能量”飛速消耗,書頁上的內容從模糊到清晰,鋪天蓋地的數字、符號、圖形、公式…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這些數字、符號、圖形、公式…如同煙云聚散,動蕩飄浮,勾勒出一幕似曾相識的畫面…
熟悉的校園,教學樓。
走廊上一片昏暗,紫薇的香氣靜靜飄蕩。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中,周震看到自己非常小心的推開一間教室的門,然后快步走了進去。
這間教室窗簾拉的結結實實,講臺以及絕大部分的座位上,全部都是空著的,只有一名身材嬌小的女生,獨自坐在最后一排中間的座位上。
這名女生瓜子臉,眼睛細長,面頰上有幾顆淡淡的雀斑,梳著單側麻花辮,穿彩虹條紋針織短袖圓領上衣,藍色牛仔A字裙,手腕上戴著一串波西米亞風格的手鐲,正是梁曉蝶!
她此刻手里拿著一把美工刀,正神情專注的刻著字。
伴隨著美工刀刀尖劃過左手肌膚,鮮血順著她的手臂不斷滑落下來,浸濕了牛仔裙,然后又順著牛仔裙的裙擺,滴落在地。
整個過程,梁曉蝶沒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就好像被劃傷的,不是她自己的手臂一樣,眉宇間甚至充滿了享受的快樂。
刀尖還殘留在皮肉里,察覺到有人進來,梁曉蝶抬起頭,看到周震,頓時露出一個怪誕扭曲的笑容。
下一刻…
噗嗤!
梁曉蝶手上的美工刀,沒有半點遲疑的扎中了自己的大腿,頓時,她大腿上血流如注,轉眼染紅了椅子,鮮血順著椅腿流淌滿地。
周震看到,站在教室門口的自己,動作頓時一僵,大腿瞬間脫力,直接一個踉蹌,幾乎當場栽倒。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大腿上,毫無征兆的多出了一個對穿的血洞,創口之中,鮮血汩汩流淌,轉眼打濕褲管,在地上迸濺了一大蓬血漬。
梁曉蝶望著這一幕,臉上的笑意頓時變得更加開心、更加怪誕,她的聲音僵硬而緩慢:“任何人…看到…我的秘密…都…要…死!”
說著,她直接舉起美工刀,靠近了自己的脖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割斷自己的喉嚨。
周震非常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內心沒有半點急躁慌亂的神情,淺棕色的眼眸中只有一片晦暗幽深的平靜,他立刻拿出一部小巧玲瓏、外觀華麗的手機。
這是楚晶妍的手機!
此刻,手機亮著屏,上面赫然是一張梁曉蝶的照片。
照片里,梁曉蝶穿著一件米黃底紫色小碎花的吊帶裙,肩臂都露在外面,她很瘦,鎖骨尤其精致,頭發沒有梳,只大概攏了攏,用一只鯊魚夾夾在腦后,幾縷發絲散落腮畔,充滿了凌亂的韻味。
她非常隨意的坐在地板上,一條腿盤著,一條腿往前伸直,手里拿著一把美工刀,正在盤起的那條腿上,非常仔細的切割著。
鮮血蜿蜒著滴落,在地板上積起了一灘微型血泊,血液的顏色異常鮮艷,隱約倒影出她上揚的嘴角。
從她裸露在外的四肢來看,雙臂、雙腿都有著層疊的整齊的利器切割痕跡,就好像樹木斬斷之后的年輪一樣,它們以深淺不一的疤痕來訴說著梁曉蝶的自殘日常。
周震轉過手機,把屏幕正對著梁曉蝶,一邊從地上站起身,一邊平靜的問道:“梁同學,你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公之于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