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溪隔離點,辦公樓,14號辦公室。
電擊、滾水燙肉、血腥氣…混雜的異味還沒有消散,天花板、墻壁、辦公桌都迸濺著紅紅白白的液體,地上血漬滴答,還有一行焦黑的拖扯痕跡,整個辦公室,猶如兇案現場,望去觸目驚心。
唯一的女性成員蠕動著爬出門后,陶南歌獨自站在辦公室里。
望著面前空蕩蕩的屋子,她的神情沒有太多變化,剛才那幾名工作人員,全都瘋了!
只有被她接觸之后,才會醒來。
但醒了之后,會立刻歇斯底里的逃跑…
陶南歌從那名女性成員的桌子上,拿起一面鏡子,照向自己。
鏡子里是一張熟悉的臉龐,皮膚光潔,濃密的長發在腦后束成一個利落的高馬尾,五官精致,眼睛大而明亮,猶如寶石般閃爍著攝人的光彩,神情平淡,跟以前一樣,看不出什么特別的。
心念微動,她手中多出一把銀白色的小手槍,手槍泛起淡淡的光芒,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圖形、符號…轉眼重組成一把銀白色的匕首。
陶南歌望著鏡面,舉起匕首,在自己的右臉上飛快的劃了一刀,刀尖刺入皮膚的感覺清晰而疼痛,很快,溫熱的血液順著傷口流淌出來,猶如血淚般汩汩而落,滴在衣襟上,濡出一朵朵赤紅色的小花。
鏡子里的她,動作一模一樣,但被匕首劃過的右臉,完好無損,沒有出現任何傷痕,也沒有任何血液流出。
白皙的面龐,光潔依舊。
陶南歌皺了皺眉,立刻明白,鏡子里的自己,是假的!
下一刻,鏡子中的世界,忽然變成難以計數的黑白橫線和黑白豎線,它們彼此交織,就好像老式電視機壞了之后的雪花屏一樣。
黑白橫豎線出現了短短片刻,然后漸漸淡卻,重新露出鏡子里的人影。
那是一個被從中間一分為二的古怪軀殼,左半邊是血肉,卻長著周震的臉;右半邊則是無數數字匯聚而成,那些數字仿佛是某種未知的活物,還在不斷的蠕動著,似乎試圖掙扎出輪廓的限制。
鏡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陶南歌神情凝固,在原地站了兩秒,反應過來后,不再遲疑,立刻轉身朝外走去。
她一陣風似的出了辦公室,來到綜合大樓入口處的大廳里。
音響中柔和的背景音樂還在繼續,華麗的交響樂聲中,原本稍有嘈雜但井然有序的大廳,已經是一片混亂。
前臺的柜子旁,倒斃著一具血淋淋的尸體,尸體的皮膚整個被剝去,露出刺目的血肉,血水汪在大理石地面上,匯聚成血泊。旁邊坐著一名壯漢,嘴上全是血,腮幫子高高鼓起,緩慢咀嚼間,還在口齒不清的嘟囔著:“好吃…紅燒肉…真好吃…”
前臺的女孩子保持著甜美的笑容,站在柜臺后,手里舉著一把老式左輪手槍,語調甜美道:“說好了哦!要是我贏了,你什么都得答應我…”
說話間,她轉動轉輪,對著空氣開了一槍,然后再次轉動轉輪,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下扳機,砰!
青春靚麗的女孩瞬間爆頭,紅白液體猶如煙花炸開,柜子上一盆“雪玉”蝴蝶蘭瞬間被染成“滿天紅”。
大樓門口,一名穿著迷彩背心的車隊成員,收起擊斃所有同伴的手槍,掄起工兵鏟,在門口的花壇里挖出一個個坑洞,將同伴的尸體挨個埋進去,一邊埋,一邊感慨:“今天種了這么多麥子,以后應該會有個好收成…”
四通八達的地下道路上,巡邏的武裝人員正在排隊將自己吊到路燈上:“這盞燈要修,這盞燈也要修…終于都修好了!”
遠處的地下宿舍樓,有人一斧子砍斷消防管,繼而拎著油桶,到處潑著味道刺鼻的液體,咔嚓!
火苗亮起,照出一張癲狂的面孔:“今晚吃大餐,現在開始烤肉!”
火光沖霄而起,緋紅籠罩偌大空間。
陶南歌站在臺階上,望著這不正常的一幕幕,血腥的氣息從各處吹來,濃烈如實質。
整個荊溪隔離點的人,全都瘋了!
她沒有繼續停留,直接轉身,朝周震所在的地下醫院走去。
很快,她來到了空蕩蕩的醫院里,這里跟剛才一樣,除了周震再無一人。
周震坐在一張長椅上,閉著眼,呼吸平穩,似乎在休息,但臉色蒼白,顯得很是難受。
聽到腳步聲靠近,周震頓時睜開眼,看著陶南歌問道:“南姐,價格談好了?”
陶南歌搖了搖頭,立刻問道:“這里的設備,是不是已經齊了?”
周震有些吃力的點了點頭:“對!”
“我要用的設備,這里都有。”
陶南歌迅速說道:“那就不回去了,就在這里,立刻開始手術!”
周震聞言微驚,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的看向陶南歌,說道:“這里醫療設備是有,但南姐你的那條手臂…”
話還沒有說完,陶南歌已經說道:“就在車上!”
“我的那條斷手,一直隨身帶著,現在就可以去車上拿。”
周震遲疑的又道:“荊溪隔離點的人…能同意么?”
陶南歌平靜的回道:“不需要他們同意。”
聞言,周震頓時意識到了什么,荊溪隔離點…出事了!
他正要站起身,眼中的世界,倏忽變幻,身上的血字進一步蔓延,刺痛感遍布渾身上下,面前的陶南歌,也變成了紀雪薰的樣子。
周震馬上閉上眼,快速說道:“把我剛才點到的那些設備,全都搬到一個屋子里!那個屋子,必須有全屋自動消毒設備,它將是接下來的手術室。”
“手術室消毒完成后,我剛才提到的那些材料,藥劑,也全都送進去。”
“它們進入手術室時,也必須經過消毒。”
“東西準備齊全,就啟動所有設備…”
“設備會自行進行檢查,只要沒有發出警報,那就是正常運轉。”
“還有,別忘記檢查一下能源。”
“需要確定,能源可以支撐所有設備運行10個小時以上!”
“我要再休息一下。”
“南姐你做完這一切,再來叫我。”
陶南歌沒有任何遲疑,立刻點頭道:“好!”
說著,她馬上轉身朝旁邊的一間屋子走去。
周震坐在長椅上,感覺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差,耳畔也漸漸響起“呲呲呲”的雜音,那些音符尖銳刺耳,混亂不堪,令本來想要休息一下的他,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來養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陶南歌的聲音再次傳來:“周震,手術室準備好了,你現在怎么樣?”
周震沒有睜眼,也沒有起身,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做得了手術!
想到這里,他迅速說道:“好,定個5小時的鬧鐘。”
“我要先睡一覺。”
“南姐,你也跟我同一時間入睡!”
“第一節課結束之后,我會立刻去找你,讓你在教室里清醒過來。”
“第二節課開始的時候,你向‘數字雨’告狀,就說紀雪薰早戀!”
紀雪薰?
陶南歌頓時神情認真起來,她聽周震提過這個名字,這是對方的人格之一,比當時把她關進照片里的楚晶妍,還要可怕!
于是,陶南歌立刻回道:“沒問題!”
說著,她拿出手機,定好了鬧鐘。
然后她又接過周震手里的手機,也定了一個鬧鐘。
兩個鬧鐘都定好了,陶南歌接著說道:“手術室外的消毒房里有床,去那里睡吧。”
周震點了點頭,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抬手朝著陶南歌聲音傳來的方向伸了伸。
陶南歌立刻抓住他的手,牽著他朝消毒房的入口走去。
很快,兩人進入了一間臨時布設的消毒房,這里看起來跟一個比較大的淋浴房差不多,剛剛進來,迎面就是一個大花灑,旁邊是個有輪子的金屬柜,柜子里面擺放著各種藥劑,大部分是消毒藥水。
靠墻的位置,有一張手術床,通往里間的玻璃門關著,玻璃門后就是手術室。
陶南歌把周震引到那張手術床邊,扶著他躺好,為他蓋上被子,周震頓時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床邊站了會兒,確認周震的體征平穩后,陶南歌走出消毒房,在地下醫院的門口、走廊、消毒房門口,都布置了幾個陷阱與障礙,這才返回消毒房,來到金屬柜子前,取出幾顆安定類藥片,立刻服下。
這里沒有第二張床,她直接在墻角坐下,靠在墻上,很快睡去。
熟悉的教室里,響亮的講課聲靜靜回蕩。
周震抬起頭來,看到穿著大紅連衣裙、戴著圣誕帽的數學老師站在黑板前,手里拿著教鞭,對著滿黑板復雜無比的圖形、公式,講授著知識點。
周圍的同學全部都在認真聽課,不時做著筆記。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課桌,桌子上,情書比上次又多了很多,似乎是一片粉紅漸變的海洋,已經快要放不下了。
周震的意識漸漸變得清醒,他深吸口氣,目光銳利的望向數學老師。
這節課上課的老師,是第二滴“數字雨”…
當然,無論是第一滴“數字雨”,還是第二滴“數字雨”,對于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都沒有影響。
等會下課之后,紀雪薰肯定會來堵他。
所以,他要在下課之前,先告對方的狀!
根據他現在掌握的信息,早戀的懲罰,是罰站一節課。
現在這間教室里,能夠百分之百對付得了紀雪薰的,就是“數字雨”!
他先向“數字雨”告狀,罰紀雪薰站一節課。
下課的時候,直接去拿紀雪薰作業本的前三題!
然后,再去南姐的教室,喚醒南姐。
第二節課的時候,再由南姐向“數字雨”告狀,繼續罰紀雪薰站一節課。
再次下課,他就有時間去游樂園,找到麥克·阮,讓南姐去把麥克·阮給宰了,這樣對方就會出現在南姐的教室里…
接下來,他就可以把麥克·阮的作業本,整個拿給南姐。
讓南姐得到麥克·阮的“數字域”,肢體再生!
這樣,手術所需要的所有“數字域”,就都能湊齊了!
而且,紀雪薰由于被罰站,無法在他手術的過程中,影響他的精神狀態!
想到這里,周震看向桌子上的那些情書,用“數字雨”對付紀雪薰,是他現在最穩妥的計劃。
不過,找老師告狀,就相當于拒絕紀雪薰的表白。
罰站結束后,紀雪薰一定會來找他報仇!
這是整個計劃里,風險最高的地方!
當然,那都是手術之后的事情了。
到時候,他還有梁曉蝶、馮雯雯那些人格幫忙…
打定主意,周震立刻舉起手。
穿著大紅連衣裙的“數字雨”,立刻停止講課,望向周震。
“周震同學,什么事?”“數字雨”平靜的問道。
周震迅速說道:“老師,你先過來一下!”
他沒敢直接說紀雪薰早戀。
因為紀雪薰能夠在教室里使用“數字域”,他擔心直接告狀的話,告到一半,就被紀雪薰強行打斷。
所以要先把“數字雨”叫到自己身邊,確定自己安全了,才能告狀。
聞言,“數字雨”非常好說話的走下講臺,朝周震走去。
教室里的同學,也全都轉過頭來,目光隨著“數字雨”的步伐移動,齊刷刷的朝周震望去。
感受著所有人的視線匯聚在自己身上,周震深吸口氣,精神高度集中,眼角余光始終留意著紀雪薰的動向。
見“數字雨”終于來到了自己的課桌旁,他立刻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情書,遞了過去!
“老師,這是…”周震語速飛快的說著,但話剛剛出口,所有的聲音,立刻卡在了喉嚨里,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周震頓時一驚,“數字雨”就在他的身旁,紀雪薰居然還敢對他出手?!
短暫的驚訝之后,他很快發現,在自己眼角的余光中,紀雪薰非常安靜的坐著,目光跟其他同學一樣,直勾勾的望著他這邊,烏黑的發絲垂落耳畔,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神情看上去仍舊是那么的羞澀與膽怯,似乎還沒有發現他想告狀的意圖…
這…好像不是紀雪薰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