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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花淺淺

  百花谷嚴禁一切男修進入。

  道廷司的典司都不讓進,更何況自己這個太虛門的小弟子了。

  “進不去,進不去…”

  墨畫連連搖頭,放棄了這個念頭。

  好在兩日之后,顧長懷那邊,總算是傳來了消息。

  “審過了…”顧長懷道。

  墨畫:“過江龍沒死吧?”

  顧長懷有些無語:“你怎么總是想著他死…”

  墨畫道:“也不是,我就是感覺,他一不注意,就要死的樣子,所以多問了一下。”

  這些邪神的爪牙,都是一言不合就會暴斃的。

  墨畫很有經驗。

  顧長懷:“放心吧…”

  “問出什么來了么?”墨畫道。

  “嗯。”顧長懷傳書道,“問出來了,但跟你說的有出入。”

  墨畫:“什么出入?”

  顧長懷:“死的那個公子,不姓葉,姓林。”

  “姓林?”墨畫一怔。

  “是。”

  怎么會姓林?

  墨畫皺眉。

  他學了天機衍算,心中明明有很強的預感,葉公子就是那個死在煙水河上,被過江龍割斷喉嚨的人。

  但過江龍卻說,他殺的人姓“林”,不姓葉…

  過江龍撒謊了?

  墨畫搖了搖頭。

  都到這種地步了,以過江龍的罪行,要么上斷頭臺,要么就在道獄里呆一輩子,他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撒謊。

  “林…葉…”

  墨畫心思一動,道:“會不會,那葉公子是用的假名?他去花天酒地,怕人發現,所以謊稱‘林公子’?”

  顧長懷:“有這種可能。”

  墨畫又問:“過江龍還說了什么嗎?”

  顧長懷:“說了,但有用的東西不多。他只說是奉命行事,殺一個姓林的公子,要滅口,一船的人都要殺,手腳也要干凈,不能留下馬腳。”

  “殺人對過江龍來說,是家常便飯。至于其他的事,他不過問,也不敢過問。”

  那就沒線索了…

  墨畫皺眉,遲疑片刻,還是問道:“顧叔叔,你聽說過‘胭脂舟’么?”

  另一邊,正在道廷司批閱卷宗的顧長懷,見了墨畫發的這行字,尤其是“胭脂舟”三個字,心中一驚。

  他忍不住問道:“你知道多少了?”

  墨畫心中恍然。

  原來顧叔叔也知道。

  墨畫道:“也沒多少,剛剛聽說…”

  顧長懷一點不信,但他又拿墨畫沒辦法。

  墨畫不說,他總不能撬開他的嘴讓他說。

  顧長懷只能叮囑道:“你小心點,不要太好奇,那個地方很危險…”

  煙柳之地,藏污納垢。

  里面的人,不三不四,癖好各異。

  對墨畫來說,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

  單純的墨畫,顯然沒明白,顧長懷說的是什么意思,他還只以為是一般意義上的“危險”。

  “放心吧,顧叔叔,我心里有數。”墨畫道。

  不,你心里沒數…

  顧長懷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墨畫又道:“過江龍肯定知道胭脂舟的事,你問過他了么?”

  顧長懷:“問過,但我剛說這三個字,過江龍便神色驚恐,拼命搖頭。”

  “他不敢說?”

  “是,應該是被下了某種‘禁言’的手段。不說還好,若是開口提及胭脂舟相關的事,恐怕當即就沒命了。”顧長懷道。

  墨畫這才想起,顧長懷之前跟他提過類似的事。

  “是禁言咒么?”

  “不好說,禁言的手段有很多,道廷司這邊,一時也不好判斷。”顧長懷道,“我怕真要了他的命,所以便沒問了。”

  墨畫皺眉。

  過江龍知道胭脂舟,但他不敢說,一旦說了,他命就沒了。

  怪不得,那些公子們會用過江龍殺人。

  因為他的嘴是被縫住的。

  那這樣一來,線索就斷掉了…

  “這個林公子,有確定的身份么?”

  “沒有,道廷司查不到。”顧長懷道。

  墨畫有些失望。

  顧長懷猶豫片刻,嘆了口氣,便對墨畫傳書道:

  “這個死去的‘林公子’查不到,但是葉家那邊,我查到了一個死掉的‘葉公子’。”

  墨畫一愣。

  顧長懷:“我找人從煙水城的道廷司那里,調了一份卷宗。據卷宗記載,大概一年多前,葉家曾去道廷司銷了一個籍貫,銷去籍貫的修士,是葉家的嫡系,名為‘葉繡’。”

  “葉繡?”墨畫目光一凝,“葉錦,葉繡,錦繡…他莫非是…”

  “是。”顧長懷道,“這個被銷去籍貫的人,正是葉錦的兄長。”

  顧長懷說著,翻起了手邊的一冊卷宗,傳書道:

  “葉繡,煙水城葉家子弟,嫡系,時年二十八,筑基中期修為,行舟之時遭水妖襲擊,身中水毒,毒性猛烈,返家后不治身亡。”

  “經其父葉云申請,道廷司審批,銷去籍貫。”

  墨畫恍然。

  這就清楚了。

  這個被葉家銷去籍貫的葉繡,是死去的葉錦師姐的兄長。

  他去胭脂舟花天酒地,沒有用真名,而是化名為“林公子”。

  胭脂舟上,不知發生了什么。

  此后這個葉繡,便被過江龍殺人滅口了。

  但葉繡用的是“林公子”的名頭,過江龍并不知他真正的身份,也只以為,自己殺的是一位“林公子”。

  而葉家那邊,發現葉繡死了,估計稍微查了一下,便驚覺這里面的水太深了,他們不敢過問,只能息事寧人,就找了個借口,說葉繡中了水毒,毒發身亡,去道廷司銷了籍貫。

  這樣一來,煙水河上死去的“林公子”,本就沒這個人,道廷司自然查不到。

  葉家的“葉公子”死了,但又不知怎么死的,只能默默銷籍。

  兩邊都是糊涂賬,自然對不上。

  若不是如今墨畫查葉錦的死,翻出了舊賬,仔細去查,根本不可能知道,煙水河上被割喉的“林公子”,和葉家“中毒”死去的“葉公子”,其實是同一個人。

  墨畫心中嘆氣,又有些慶幸。

  還好有顧叔叔幫忙。

  顧叔叔是典司,能查道廷司的卷宗,不然的話,隔著道廷司如隔山,自己也摸不清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這就基本確定了…”

  “百花谷的葉錦師姐自殺了。”

  “而她的兄長,葉繡,一年多前,就被過江龍殺死在了煙水河上。”

  葉繡的死因,必與胭脂舟有關。

  那么葉錦師姐自殺的原因,很可能也與“胭脂舟”脫不了干系…

  墨畫目光微沉。

  顧長懷臉色也不太好看。

  這件事的牽扯,比他所想得還要深…

  “還有其他線索么?”墨畫又問。

  “沒了。”顧長懷道。

  “真的?”

  顧長懷沒理墨畫。

  墨畫也不好再刨根究底。

  根據他的經驗,追問之下,顧叔叔如果不愿理自己,那一般來說,就是真的沒線索了。

  顧長懷最后又發了一句:

  “胭脂舟的事,你知道什么,記得告訴我,不要自己冒險。”

  “嗯,一定。”墨畫保證道。

  顧長懷也不知墨畫這個“一定”是真一定,還是假一定。

  墨畫這孩子行事,本來就是“不可控”的。

  此時此刻,顧長懷多少有點體會到,他們道廷司掌司的心情了。

  掌司眼中的自己,跟自己眼中的墨畫,怕是一個德行…

  顧長懷默默嘆了口氣。

  他又翻出葉繡的那頁卷宗,看著上面印著的,那個鮮紅的,道廷司肖家的印章,神色越來越凝重。

  太虛門中,墨畫還在默默思索著。

  現在死者的身份,大概明白了。

  但葉錦死了,葉繡也死了。

  葉繡那邊,顧叔叔已經查過了,再想查出來什么東西,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有太大進展。

  這個線索,暫時還是斷掉了。

  那就只能從自殺的葉錦師姐這邊入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了。

  但葉錦師姐,是百花谷的弟子。

  自己進不去百花谷,就只能拜托別人問問了。

  百花谷里,自己最熟的人,就是淺淺師姐了…

  墨畫心里有了計劃。

  他想抽空,找淺淺師姐問一下。

  但他又不能學郝瑟那樣,去百花谷門口蹲著,不然可能會和郝瑟一樣,被當成“可疑修士”,一頓揍是免不了的。

  不能在百花谷蹲,就只能在太虛門蹲了。

  淺淺師姐和慕容師姐關系好,時常會來太虛門找慕容師姐,一起修行,做懸賞,或是獵妖獸。

  墨畫此后有空,便會以“請教陣法”的名義,去找慕容彩云。

  但請教了幾天,都沒碰到花淺淺。

  反倒是一日課后,墨畫到太虛門山門,取琬姨托人送給他和瑜兒的陣圖和糕點時,看到了在山腳下徘徊的花淺淺。

  墨畫眼睛一亮,當即跑了過去,打招呼道:

  “淺淺師姐。”

  花淺淺一怔,抬頭見是墨畫,便露出了一絲笑容,“墨師弟…”

  她似乎是有心事,心情低落,所以這笑容有些勉強。

  墨畫便問道:“淺淺師姐,伱是來找慕容師姐么?”

  花淺淺點了點頭。

  墨畫道:“那我替你去喊她。”

  誰知花淺淺卻拉住了墨畫的衣袖,神色幾番躊躇,嘆道:“還是…算了,也沒什么事…”

  墨畫目光微閃。

  他大概看出來了,淺淺師姐有心事,想找慕容師姐說,但她心里又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所以才會在山腳下徘徊。

  墨畫心思一動,便溫聲問道:

  “師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他的聲音清脆而澄澈,宛如一泓清泉,且聲音中,含著一縷蘊含安詳神韻的神念。

  花淺淺聽后,忐忑的心思不由平靜了下來。

  他抬頭看了眼墨畫,觸及墨畫那雙清澈的眸子,心情也安定了許多。

  “我…”

  花淺淺欲言又止。

  墨畫便道:“師姐,有什么麻煩,就跟我說吧,說不定我能幫到你。”

  花淺淺一怔,“你…幫我?”

  “嗯,”墨畫點頭,“我剛入門的時候,多虧了你和慕容師姐照顧,師姐師弟之間,本就應該互相關照,現在你有麻煩,我自然也應該幫你。”

  花淺淺看著一臉誠摯的墨畫,內心熨帖,但還是搖頭道:

  “你現在正是修行的關鍵時刻,還是安心修行吧,不要沾染這些不必要的麻煩…”

  “好吧,”墨畫嘆了口氣,隨后眼睛一亮,退一步道:

  “師姐,要不你先跟我說發生了什么事?說不定我能給你出點主意。”

  “這…”

  花淺淺沉思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她心性活潑,心思淺,本就藏不住事。

  這件事擱在心里,她也寢食難安,很想找人傾訴,但百花谷的同門那里,她卻不方便說。

  想找慕容師姐,她又有些猶豫。

  墨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有些瞞不住了。

  更何況,她跟墨畫還算熟悉,知道墨畫年紀雖小,但素來聰穎,臨危不懼,很有辦法,有時候比她這個師姐都要靠譜。

  花淺淺深深嘆了口氣,便開口問道:“你還記得…那個葉師姐么?”

  “葉師姐?”墨畫故作不知,回想了下,點了點頭:

  “是那個鵝蛋臉,長得又白又好看,氣質也很文雅的葉師姐么?我還記得…葉師姐她怎么了?”

  花淺淺神色一痛,“她…”

  她聲音有些哽咽,咬了咬嘴唇,這才道:“…死了。”

  墨畫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葉師姐…她怎么死的?”墨畫輕聲問道。

  “自殺了…”

  墨畫故作驚訝,“好端端的,怎么會自殺呢?”

  花淺淺心中痛苦。

  有些話,若是藏在心里,一句話都不會說出口。

  可一旦開口,又一句話都藏不住。

  花淺淺便道:“長老們都說,錦兒妹妹是自殺的,但我覺得不是,至少肯定沒那么簡單…”

  “錦兒妹妹她…很內向,出身并不算好,但人很好,雖然看著冷冷的,但很會照顧人。很喜歡玉蘭花,平時若有閑暇,還會特意做糕點,請我們吃。”

  “平時大家待她也都很好。”

  “這樣的錦兒妹妹,無緣無故地,怎么可能自殺?”

  “我想查清楚,錦兒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大家都諱莫如深,長老們一口咬定,錦兒是自殺的,我想請同門姐妹幫忙查,可她們有的漠不關心,有的態度敷衍,有的更勸我不要多管閑事…”

  花淺淺說到這里,神情有些難過。

  “所以,你想來找慕容師姐,幫你查這件事么?”墨畫道。

  花淺淺點了點頭,“我想請慕容姐姐幫忙,但是…”

  花淺淺嘆了口氣,“…我怕打擾她,明年就是論道大會了,慕容姐姐不像我,她天賦好,還被寄予厚望,是要在論道大會中拿名次的,我又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讓她分心…”

  論道大會?

  墨畫一怔,這才想起,慕容師姐比自己高一屆,明年的確就是她們要參加論道大會了。

  花淺淺神情憂郁。

  墨畫想了想,便道:“淺淺師姐,要不…我來幫你查?”

  花淺淺有些錯愕,“你…怎么查?”

  墨畫道:“你有什么線索,可以告訴我,想查什么,也可以跟我說,不瞞你說…”

  墨畫湊近花淺淺,壓低聲音道:

  “…我在道廷司里有人,師姐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不觸犯道律,我大多都能幫你查出來。”

  花淺淺震驚了。

  在道廷司有人?

  你一個筑基中期修為的小師弟,在五品乾學州界的道廷司里有人?

  “真的!”

  墨畫怕她不信,偷偷掏出了自己通仙城的道廷司腰牌,用來“濫竽充數”裝樣子,還把顧長懷給他的,道廷司專用的傳書令,也展示了一下。

  花淺淺呆呆地點了點頭。

  但她還是有些擔憂,“這件事,恐怕會牽扯到一些麻煩,你…”

  “沒事,”墨畫道,“我關系很‘硬’的,荀老先生說了,只要我堂堂正正,不做壞事,被任何人欺負了,他都會給我撐腰。”

  而且,經歷過萬妖谷一事后,他跟荀子悠,荀子賢這些長老也很熟。

  一些小事,甚至都不必驚動荀老先生。

  花淺淺也聽慕容彩云提起過太虛門的荀老先生,當即心中一震,看向墨畫的眼神都變了。

  她都不知道,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墨師弟,原來本事這么大,背景這么深。

  花淺淺神情一肅,鄭重點頭道:“好,那便有勞墨師弟了!”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墨畫擺手道,而后便將自己早就想好的計劃說了出來:

  “師姐,你回百花谷后,要不露聲色,暗中調查。”

  “將和葉錦師姐有關的事,都悄悄記下來,包括她平時,都與哪些人有交集,去過哪些地方,說過哪些話。”

  “是不是有什么仇怨,是否和人有過節等等…”

  “還有…”

  墨畫口齒伶俐,說了一大串。

  花淺淺神情有些怔忡。

  墨師弟,怎么這么熟練啊…

  不過想到他跟道廷司的關系,對查案的事情熟悉,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花淺淺點了點頭,“好的,墨師弟,我記住了。”

  墨畫便約定道:“若是有什么發現,我們還在這里碰頭,我若查到了什么,也會跟你說。”

  “好!”花淺淺目光堅定。

  她一定要將錦兒真正的死因查出來!

  之后花淺淺回百花谷,墨畫回太虛門。

  而墨畫在百花谷里,也就有了一個“探子”。

  數日后,兩人按照約定,在太虛門山腳下碰頭。

  花淺淺將她打探的消息,偷偷告訴了墨畫:

  “和其他姐妹一樣,錦兒妹妹平日接觸的,也都是宗門的長老、教習,或是同門弟子,并沒有什么特殊的…”

  “也沒聽說,她和什么人結怨。”

  “說的話,做過的事,也都和平常一樣,但只有一點,有些奇怪…”

  花淺淺神情疑惑:“據我一個師姐說,錦兒之前,曾問過她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奇怪的問題?”

  “嗯,”花淺淺緩緩道,“她問…人死后,能變成鬼么?”

  墨畫瞳孔不由一縮。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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