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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先生察覺的天道異變,墨畫此時一無所知。
他在洞口找個了隱蔽的草叢,施展隱匿術,躲在了里面。
即便筑基修士,也發現不了他。
墨畫有些擔心俞長老他們,但盯著洞口看了半天,里面也沒有半點動靜。
“這個巢穴里,沒有妖獸?”
墨畫有些疑惑。
他以神識感知的時候,發現這個巢穴里,妖氣很淡,氣息沉悶,不像是有妖獸棲居的樣子。
或者說,曾有二品妖獸住在這里,但現在已經沒了,不然里面妖氣不可能這么淡。
之前住在里面的二品妖獸是什么呢?
墨畫皺眉想了想,忽然吃了一驚,心里默默道:
“不會就是那頭豬吧…”
錢家老祖想要煉制轉壽化元丹,而煉邪丹要邪陣,邪陣若要發揮效力,又需血肉為陣媒。
作為陣媒的血肉,不是人,就是妖。
轉壽化元丹難煉,耗時極長,人的血氣不足以支撐這么漫長的煉丹。
更何況,煉這種丹,還要不停以人做藥材。
錢家老祖總不能,真的逼人去吃人吧。
所以最適合作為丹爐的,是二品妖獸。
妖獸吃人,妖獸血氣磅礴,妖獸壽命悠久,的確是最適合做轉壽化元丹的丹爐。
墨畫漸漸有了猜測。
這個巢穴,或許就是那頭豬的巢穴。
它能落在錢家老祖手里,估計是受了重傷,讓錢家老祖撿了漏。
錢家老祖便鳩占鵲巢,將這里作為自己的秘密丹房。
二品妖獸哪怕重傷,也不是錢家老祖一人能對付的,一起制伏這頭豬妖的,估計還有錢家的大長老。
制伏豬妖的過程中,錢家大長老被豬妖吃了一條手臂,又身受重傷,本來應該是活不長的。
但有了人壽丹,就不一樣了。
人壽丹以人的性命為藥引,既能補血氣,又能續性命。
可錢家大長老若是服了人壽丹,治好了傷勢,反而又會遭人懷疑。
錢家老祖索性讓大長老詐死,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覺潛伏于深山,幫他建黑山寨,幫他招攬邪修,幫他煉人壽丹,同時也幫他煉轉壽化元丹。
這些雖然只是墨畫的猜測,但事實估計也大差不差了。
墨畫心中感嘆,“這個錢家老祖,真是心思縝密。”
墨畫又看向面前的巢穴,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錢家老祖老謀深算,這巢穴的深處,又究竟被他布下了什么兇險呢?
此時已經入夜,深山露重,山風吹過,也帶來陣陣寒意。
墨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忽然聽到了一絲風聲。
墨畫微怔,細細聽去,發現這聲音,是從山洞中傳出來的。
是風的回聲。
墨畫不由眼皮一跳。
這巢穴這么深,山風吹過,怎么會有回聲?
墨畫隱匿身形,小心走進巢穴,聽聲辨位,最后發現靠近洞口的一處墻壁上,竟然有道不小的裂痕。
墨畫伸手摸了下墻壁,墻上的土石都是新的,有淡淡的濕氣。
他稍微用點力,土石就陷落下去。
墨畫心中震驚。
這是一個洞口,不久前才有人用土石補上。
而洞口的四周,沒有任意陣法。
墨畫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巢穴內的陣法上,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里竟還有一個洞口。
墨畫擅長陣法,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被陣法蒙蔽,忽視了沒有陣法的地方。
善游者溺,善騎者墮。
這就是燈下黑么…
墨畫嘆了口氣,心中引以為戒,下次一定要多留心。
可這洞口,又是干什么的呢?
錢家老祖,總不可能真的藏在這個洞口里吧。
墨畫放開神識,只覺得洞口后面的氣息異常渾濁,血腥粘稠,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東西來。
怎么辦?
墨畫皺眉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不深入,只在洞口看看,而且只看一眼。
如果洞內有特殊狀況,他便退出來喊人。
如果洞內沒有什么特殊狀況,或者與錢家老祖無關,他還是能退出來,悄悄溜掉。
洞口裂縫頗大,而且封得不嚴,墨畫身形小巧,直接鉆了進去。
洞口后面是一條陰暗向下的石階,石階的盡頭,透著猩紅的微光。
墨畫心中一凜,感覺有些不對,但還是硬著頭皮,沿著石階走下去。
走了沒幾步,便有刺耳的鼾聲,以及蒼老的說話聲傳來。
這些聲音和濃稠的血氣一般,似乎被困在這方天地,從遠處聽不到,近處聽著又太吵,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石階狹仄幽深,但不算長,墨畫很快走到盡頭。
石階盡頭的右側,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墨畫隱著身,身子貼緊石墻,探出小腦袋,蜻蜓點水般,往石室里瞥了一眼。
隨后心底一寒,冷汗刷刷地往外冒。
是錢家老祖!!
這個老東西,竟真的在這里?
墨畫靜下心來,細細思索,隨后心情復雜起來。
遇到錢家老祖,有好有壞。
好事是,其他人不會碰到錢家老祖,不會遇到危險。
壞事卻是,他給碰到了…
墨畫無奈地嘆了口氣。
深處的陣法,只是用來誤導的。
大家都以為,錢家老祖肯定藏在巢穴深處,卻沒想到,他卻藏在巢穴入口!
這個錢家老祖,果然思維迥異于常人,行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不知錢家老祖有沒有發現自己?
墨畫心底微緊,而后發覺四周并無神識窺視,錢家老祖也正與人說著話,語氣語調,分毫未變,這才放下心來。
看來自己的隱匿術沒被識破。
墨畫又偷偷瞥了一眼,這才發現石室之中,血腥而雜亂,擺滿了各種邪異的藥草,還有裝有五顏六色草汁的瓷碗。
石室的正中,一頭豬趴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鼾聲。
豬的旁邊,有兩個修士,一個是錢家老祖,另一個,竟然是錢家的家主錢弘!
墨畫有些疑惑。
錢家被封閉,所有修士不得外出。
錢弘怎么會在這里?
他是錢家的家主,雖然實權不大,但也算是錢家老祖以下,身份最高的人了。
黑山寨的事,莫非也跟他有關?
墨畫想了下,沒想明白。
不過不管為什么,還是先溜吧。
這頭豬還在喘氣,丹就還沒煉成。
錢家老祖沒服下丹藥,就還是筑基中期,而且是身受重傷的筑基中期。
自己先溜出去,放出信號,喊人過來,大家一起干掉錢家老祖。
黑山寨的事,就可以徹底了結了。
墨畫轉身欲走,卻聽錢家老祖嘆道:
“弘兒,我錢家不易啊…”
墨畫心里暗暗啐了一口,“這個老東西真是臭不要臉,你錢家還不易,那通仙城窮苦的散修就容易了?”
不過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想知道錢家老祖究竟想說些什么。
這其中,是不是還有他不知道的隱秘。
畢竟這些邪功和邪異的丹方,不是正常修士能得到的。
錢家老祖繼續道:“你可知,這世道究竟是什么樣的?”
對面的錢弘并未回答。
錢家老祖似乎也不期待他回答,而是自顧自道:
“我活了三百余年,這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修士的能力,總是有窮盡的,欲成大事,便要借他人的力,吸他人的血。”
“這世間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修道界也是如此,散修受小家族剝削,小家族受中等家族壓迫,中等家族又受上等世家壓制。”
“換句話說,散修養著小家族,小家族養著中等家族,中等家族養著上等家族…”
“究其根本,其實都是在吸散修的血。”
“道廷權變,世家興衰,宗門更迭,唯一不變的,便是底層的散修,永遠在底層,永遠被吸血,又永遠受人冷眼與輕賤。”
“這修界的繁榮,建立在散修的血淚之上,但這繁榮,又與他們,無半分關系。”
“所以,永不做散修!”
“這是我當年還是散修時,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想開枝散葉,建立家族,依靠家族,成就大道。”
“可建家族也不行,我沒靈石,沒人脈,光靠自己,根本建不起錢家。”
“只靠獵妖,一輩子都賺不了多少靈石。”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去殺,去搶。”
“哪怕起家的手段再骯臟,只要你功成名就,自會有人為你洗白,為你頌贊,也會有人為你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
“錢家建起來了,也漸漸壯大了,可還是不行。”
“這世間最大的利益,都被更大的世家和宗門占據了,我們這等小家族,縱使將散修再刮一層皮,也沒多少油水了。”
“家族發展受限,我的修為停滯,而我的大限,也不到百年了…”
“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我早晚會庸碌而死。”
“天無絕人之路,那日我偶然遇到一個詭異的道人,交談過后,那道人大喜,贈了我幾冊邪道功法,還有人壽丹,以及這轉壽化元丹的丹方。”
“我修了邪功,煉了邪丹,入了邪道,頓覺豁然開朗。”
“這世間有人嗎?”
“可以有,也可以沒有,全在乎你自己怎么去看。”
“你將他人當成是人,那么他們便是人,你不當他們是人,他們便不是人。”
“他人只是你賺取靈石的工具,是為你鞍前馬后的奴婢,是任你宰割的豬狗,是供你修煉的靈奴和血奴,是奠定你大道的基石。”
“我這才明白,這世間,人都是吃人的。”
“不光魔道吃,正道也吃。”
“邪魔外道吃人血肉,吸人靈力,而那些正道,同樣壓迫并奴役修士,吸著看不見的血,吃著看不見的肉。只是世人眼拙,看不明白罷了。”
“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損眾生以益自身,這才能脫穎而出,凌駕于眾生之上,問鼎長生之道。”
“這,才是這世間,最顛撲不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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