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軍用吉普車的轟響聲,蘇什帶領著黎明特種序列包圍了這片廢墟,一襲黑色作戰服的他們戴著頭盔和夜視儀,以自動突擊步槍上的紅外線掃蕩廢墟,掛在肩側的彈鏈上是熠熠生輝的神燼彈。
黎明前的夜色里彌漫著嗆人的濃煙,特種們的精神保持著高度的緊繃,沒人知道生命災難具體是如何解除的,但沒人敢保證這里會不會還有什么潛在的威脅,必須要時刻保持警惕。
直到他們在濃煙彌漫的廢墟里看到了鹿不二和夏燭。
蘇什這才示意下屬們放松下來,有這倆人在就不會有問題。
雖然鹿不二是那種無法無天的狂徒,但這不代表他做事不靠譜,以他的性格無論遇到任何事都會跟對方死磕到底的,因此只要看到他還活著,那么敵人大概率是已經死了。更何況夏燭也在這里,雖然基本沒人見到過這女孩的真實實力,但有關她的檔案在軍部一直都是最高的機密,仿佛代表著那些神圣家族深不見底的底蘊。
鹿不二疲憊地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放心。
“天人組織的人在上面,不要讓他們占據太多的主動權,盡快過去。”夏燭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臨行前她摘下套在右腕上的發繩,把一頭黑色長發系成了慵懶的一束,接著把雙手套在長風衣的口袋里,款款走動間衣擺在風中鼓動,轉身離去。
閃爍著紅色燈光的醫療車隊的已經聚集在了廢墟外,這女人抬手做了一個戰術手勢,表示自己需要急救。
鹿不二望著那女人的背影,她款款離去的步伐像是一株散落的繁櫻,在晚風里凌亂的招搖飄蕩,藏著一些令人哀傷的過往。
“我什么時候見過你么?”
他覺得莫名有些熟悉感,極有可能是他做的那個夢的緣故。
只不過那個夢在他踏入了那個研究所以后,他就什么都記不清了,記憶就像是被截斷了一樣,出現了巨大的空白。
之前戰斗的時候,他的天神之種再次產生了強烈的異動。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上一次有這種反應,還是當初在圣山…見到龍翎的時候。
“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什走過來,忍不住問道。
“蘇叔,你不認識她么?”
鹿不二疲憊地抬起眼睛:“你應該見過她的。”
“確實見過,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記得,當年你父母帶你去美國舊金山,參加一個基因優化項目。那個計劃的名額很有限,有錢都未必能買得到,基本都被公司體制內的人消化了。”
蘇什右手下壓:“那個時候她還只有這么大,完全不是現在的樣子。而且這女孩的性格很孤僻,新世界里的破繭者們絕大多數都會抱團取暖,倒不是說搞什么小團體謀取利益…而是被時代所拋棄的孤魂野鬼聚集在一起,往往會更有話題可聊。”
破繭者在這個世上始終是相當特殊的一批人,這些從時間之繭的封印里走出來的人們蘇醒過后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尋找當年那個時代的同類,類似于他鄉遇故知一樣的心情。
很多相對幸運的破繭者們在蘇醒以后,都會在聯邦官員的指引下去喚醒為了等待自己而沉睡的家人,雖然這個世界變得陌生又荒唐,但只要感受到家庭的溫暖,他們依然有勇氣開始新的生活。
畢竟對于很多人而言,世界有多大只取決于人際關系有多廣泛。
但也不乏有些破繭者,在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這種人就往往需要一些特定的心理疏導,通常情況下都會投身于軍部。
有的時候當你在街頭漫不經心地走過,或許就能在街頭的大屏幕上看到有關當年故友的海報,這時你就會恍然大悟原來他早已破繭,并且在這個嶄新的時代有了一番成就。而就在你興致沖沖尋找他的聯系方式時,卻又遺憾地發現他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幾十年了。
正因如此,破繭者跟破繭者之間,往往都會感到對方有些親切,盡管他們曾經在舊世界里或許沒有一絲絲的交集。
說來也巧的是,當年跟歐洛拉科技有關的人,往往都會在新時代里相遇,即便他們的破繭時間有著很長的跨度。
“您不記得更多了嗎?”
鹿不二又問道。
“不記得了。”
蘇什搖頭說道:“那個項目在當年的歐洛拉科技的保密程度很高,但我一直感覺很奇怪。那個基因優化項目,最初是為了治療癌癥…但問題是,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掌握了有關進化者的部分體系了。治療癌癥,理論上不該這么麻煩才對。為什么當初歐洛拉科技要費盡心思,去搞個什么基因優化項目,有必要嗎?”
鹿不二愣了一下,蘇叔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按照之前的世界重啟假說,這就是神燼奧義所沒能填補的邏輯漏洞所在了。
這就意味著,蘇什的記憶也出現了一定的混淆。
或許不僅僅是蘇叔,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把兩個世界線的事情給搞混了,這才讓那個隱藏極深的真相徹底隱匿在了虛無中。
“蘇叔,你還記得歐洛拉的創始人叫什么嗎?”
鹿不二沉默了一秒,忽然詢問道。
因為他發現,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歐洛拉的創始人是誰,一路成長過來也很少有聽說過關于此人的信息。
這下子,蘇什被問住了,他遲疑了片刻,皺著眉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歐洛拉的創始人非常神秘,當年我的級別不夠高,根本見不到他。你父母或許見過,但見面的次數應該也很少。新紀元以后,他多半也成為了破繭者,但不知道他有沒有蘇醒。如果他還活著,也一定在阿卡夏圣教的保護下。這些年來,阿卡夏圣教的高層們,就像天人組織的元老一樣,隱匿在世界各地,全無蹤跡。”
“我知道了。”
鹿不二抬頭望向這個中年男人:“蘇叔,多保重。”
蘇什一愣:“怎么突然說這個?”
鹿不二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在他之前做過的那個夢里其實也有蘇叔的存在,但也在那場漫長又悲壯的旅程中死去了。
“沒什么,能再次見到你真好。”
他捂了捂額頭,踩著遍地的碎石緩步離開,背后蔓延出去的荊棘藤蔓如同狂龍一般回收到體內,暗質高度的活躍。
但距離進化成荒神,還是有一段很遙遠的距離。
“沒有起源之神這條進化鏈的異鬼,還是差一點意思。十分之一的轉化比例還是太低了一些,這要積攢到什么時候去?”鹿不二搖搖晃晃地轉身離去,絲毫沒有注意到蘇叔和特種序列們的表情。
那是一種見了鬼一般的表情,他們所看到的一道道暗金色的荊棘藤蔓轟隆隆地貫穿墻體,濺起了大量的灰塵和泥沙,一股子烈陽焚燒般的氣息彌漫開來,極盡尊貴和狂暴。
強烈的危機感如同電流竄過,從脊椎直接沒入后腦勺。
“那是人,還是異鬼?”
如果不是身經百戰的他們沒有察覺到殺意,恐怕早就出手了。
直到鹿不二徹底把暗質回收,那種恐怖的壓迫感才消弭無蹤。
特種序列們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沁濕了。
“這小子…”
蘇什輕聲呢喃。
他是第八智慧界,當然不會感到壓迫。
但很明顯,鹿不二的實力已經跨越了圣徒級。
尋常的第七理性界,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鹿不二穿過廢墟之前,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機械師們。
原本護送這群機械師進入廢墟里維護守望者燈塔的本該是天人組織,但那些人意識到情況危急以后就放棄了任務,自己沖了進去。
畢竟在那種情況下,機械師們沖進去根本就活不了。
灰頭土臉的何賽在機械師們的簇擁下踉蹌地踩著碎石往前走,看到來者的時候愣了一下:“鹿,鹿哥?”
鹿不二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結巴什么?”
p;何賽撓了撓頭,他總感覺自己這發小有點不一樣了,眼睛里的眼神透著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讓人有點害怕。
“今晚干得不錯。”
鹿不二頷首道:“我還以為你會嚇破膽呢。”
何賽翻了個白眼,吐槽道:“反正有嫂子的神術保護我,那群人根本就動不了我,我怕什么?不過說來也奇怪,那個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能力,竟然真的把我給蠱惑了。要不是咱倆感情鐵,真出事了。”
其實鹿不二一早就猜到,對方會從何賽的身上尋找突破口。
因為何賽是維護守望者燈塔的關鍵。
因此他們一早就對這小子進行了嚴密的保護。
但萬萬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蠱惑何賽的心智。
好在何賽自始至終都沒有對鹿不二生出什么嫉妒或者不滿的心理,那種接近于心理暗示和誘導的蠱惑自然也就無從生效了。
按照計劃,何賽將計就計篡改了守望者燈塔系統的底層代碼,卻又在最后關頭臨時制作了一道保護程序,這才擺了歐米伽一道。
“蠱惑你的那個人,看清楚了嗎?”
鹿不二詢問道。
“沒有。”
何賽撓了撓頭:“抱歉,鹿哥。”
“沒事,但我心里也有點想法了。”
鹿不二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何賽沒有選擇跟他對視,而是低下了頭猶豫了片刻,輕聲說道:“鹿哥,我是不是很沒有用?我保護不了我身邊的人。”
鹿不二微微一怔,看起來是紅玫瑰組織的傷亡給這小子帶來了很大的沖擊,他想了想以后平靜說道:“不要這么想,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的天賦都是不一樣的,賽道也不同。像我這種粗人,只適合在戰場上打打殺殺。但戰爭,往往拼的是后勤。”
何賽眨了眨眼睛。
“沒有你的神燼彈,或許我早就死了。”
鹿不二聳了聳肩:“文人沒有必要跟軍人一樣拿著步槍在戰場上跟人突突突,因為筆桿子用好了一樣能殺人,甚至會更有效果。每個人都有擅長或者不擅長的事,你的天賦放在戰斗中實在是太浪費了…我最多能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而你所能改變的,或許是一個時代。不要妄自菲薄,要知道很多人都很羨慕你的天賦。”
他說這些話,當然不是單純的安慰。
因為在他做的那個夢里,何賽就是這樣的人。
甚至連歐米伽都為之忌憚。
“我知道了。”
雖然何賽還是很迷茫,但多少重拾了一些信心。
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股燥熱,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抬頭望向東方:“鹿哥,你有沒有感覺到…很熱?”
鹿不二嘗試著觸摸自己的額頭,一滴汗水從額角滑落。
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廢棄的醫院頂層,隨著手術室大門的打開,褚訶一步步地往后退,他的白大褂已經被汗水打濕了,像是洗了個澡。
葉子臨和司一賢立刻迎了上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們赫然發現,這位師弟的脈搏在劇烈鼓動。
“成功了?”
褚訶面色蒼白,興奮中還帶著一絲恐懼,喃喃說道:“不知道,雖然理論上來說龍雀先生的確能醒過來,但沒人知道蘇醒過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不要放松警惕,老師還在里面。”
師兄弟們一起抬頭望向手術室。
只見白熾燈已經熄滅了,明亮的圣輝若隱若現。
一襲白大褂的蓮華站在圣輝里,眼神凝重。
寂靜里回蕩著隱約的龍吟聲,分明是如此微弱的聲音卻仿佛有著撼天動地的威勢,手術室里的儀器紛紛短路宕機,電火花閃爍。
“后退。”
蓮華輕聲說道:“把彭老和周老請上來,讓他們帶上小嫻。”
她死死盯著黑暗里的黃金棺槨,嗓音清冷。
其實無需特意派人去請,周著和彭獻之已經走上來了,這兩位老人一改之前的孱弱姿態,舉止投足之間流露出一股肅殺的意味,就像是兩柄塵封多年的刀重新出鞘,銹跡斑斑卻又鋒芒畢露。
“孩子,什么情況?”
他們倆回頭看了一眼。
小嫻乖巧地跟著他們,蒼白的眼瞳仿佛籠罩著一層霧氣:“看不清,我不確定他的狀態,但一定很不對勁。”
“這到底是復活了個什么東西啊?第十界的進化者,掌握了焚天之骨和秩序因子,我真怕他不小心炸了。”周著活動著筋骨,佝僂的身軀重新隆起,結實的肌肉撐起了軍裝,袖口里滑出黑色的戒尺。
“他要是真炸了,所有人都得一起上西天。”
彭獻之撫摸著自己的拐杖:“簡直是復活了一個活爹出來。”
這兩位都是第九界王冠界的進化者,只不過已經垂垂老矣不再是巔峰期了,本身就沒有幾年可活,全靠維生艙撐著。
只有極少數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展現出曾經的實力。
彭獻之深吸了一口氣,撐著拐杖的雙手微微膨脹起來,骨骼發出了破碎的爆響聲,肌肉瘋狂地增殖壓縮。
百臂巨人,蒼天之臂!
周著的頸部血管里也泛起了詭異的深藍色,聲帶里隱隱發出了若有若無的聲音,分明是在呼吸卻仿佛遙遠的鯨歌。
深淵歌者,破滅之聲!
全部都是真理級的異鬼術,沒人知道這兩位垂垂老矣的老人為何在這種行將就木的年紀還要冒險融合這種可怕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他們的表情依然沒有松懈。
因為他們面對的是位階更高的,而且掌握雙異鬼術的龍雀!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忽然意識到不對勁了。
“趕緊去把鹿不二叫過來!”
二老吩咐道:“立刻!”
白癡三兄弟立刻反應過來,連滾帶爬抱起小嫻就跑。
黑暗里的黃金棺槨震動起來,棺材的縫隙里涌出一股灼熱的氣浪,就如同海潮一般磅礴席卷,向著四面八方卷去。
“他沒有醒來。”
蓮華輕聲說道:“他好像是在…夢游!”
只見蓮華雙手結印,金色的雷霆如潮水般匯聚起來,恍若一尊參天的黃金古樹,樹下是魁偉的神魔,如天使如魔鬼。
這是神術體,也是暗質體。
二者尚未結合,但卻可以共存。
這就是蓮華的天賦。
無論鹿不二有了何等的成就,她都能輕而易舉依靠二人之間親密無間的連接復制過來,化作自己的戰力。
類似于東方傳說中的請神。
只不過請的是自己的男友罷了。
“后退!”
然而即便如此,蓮華依然嬌喝一聲。
過去二百年里,她從未有過如此焦急的時刻。
因為當蓮華喊出那一聲以后,手術室已經被烈焰所吞沒,噴涌而出的火焰轟碎了墻壁,宛若火山噴發般把穹頂也給掀翻。
黃金棺槨被融化了,鬼神般的男人站在灼熱的焰光里。
沒人能看清他的長相,因為他似乎根本就沒有血肉之軀,而是純粹由火焰凝聚而成的軀體,暗藏著焚世的氣息。
“終極元素化。”
蓮華的眼瞳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