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鹿不二還是很開心的,因為他以為自己幫家里的小姑娘找到了家人,說不定可以幫她爭取到一些權益,讓她回到真正的家。
只是現在看來,她的家人并不歡迎她。
以前倒是聽說過,有流浪貓狗在被拋棄以后,還能想辦法跋涉幾十公里回到原來的家。但這里是劇變后的世界,成年人都很難獨自生存,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居然能逃到壁外,跨越荒原,回到家鄉。
多么的不可思議。
這是多執拗,要吃多少苦啊。
雖然鹿思嫻跟他也沒認識幾天,但人家愿意為他搭建屋子洗衣服做飯,還幫保守秘密給他包扎傷口,教給他很多超凡知識。
他們這支隊伍能活到現在,還都靠人家的那幅畫。
否則他們未必能沖出異鬼潮的包圍。
而且這姑娘長得也可愛,平時不言不語,像個布偶娃娃。
哪里不好了,怎么就是魔女了?
如果說魔女給人帶來不幸,鹿不二怎么就沒事呢。
相反,遇到小姑娘以后,他的運氣一直都不錯。
他突然有種沖動,想要一槍崩了面前的老嫗。
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沒有必要。
這幫原始人沒接受過教育,腦子迂腐得都發臭了。
講道理也講不明白。
崩了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沒有用。
更何況這些原始人還有點用,最起碼那種能影響不朽化的頻率需要讓他們吐出來。
對于這種封建遺老,那就只能把小姑娘養得很好,然后再到他們的面前,狠狠地吐一口唾沫,罵兩句再走。
當然了,鹿不二等不到以后。
“我覺得吧,凡事不要都怪在魔女身上,畢竟她也離開很久了對不對?如果你們這部落一直都在走霉運,你應該反思一下你們的神是不是不喜歡傻唄。”鹿不二聳了聳肩,語氣那是相當惡劣。
誰都沒想到鹿不二會蹦出來這么一句。
原晴最先沒繃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弓箭都差點兒沒拿穩。
戰友們都不覺得好笑,就是覺得大腿很癢,必須要狠狠地掐。
只有柏木是真沒笑。
因為他覺得有一天這么被罵的人會是自己。
往生部的遺民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勃然大怒。
然而面對原晴的火焰,他們只能咬牙認慫。
古諱面色不善,冷冷說道:“你還有問題嗎?”
“最后一個,今天他們為什么來追殺你們?”
鹿不二淡淡問道。
古諱想到這里,就流露出氣惱的眼神,恨恨說道:“因為那個禍害不見了,可能是逃走的路上死了吧。尸食教的人認為是我們收留了她,因此三番四次派人來襲擊我們,想讓我們交出她。”
鹿不二問完了,轉過身微微頷首。
原晴嗯了一聲:“全體聽令。”
軍官和士兵們頓時嚴肅起來,殺氣畢露。
“給我拿下。”
原晴淡淡說道:“一個都不準放跑!”
往生部遺民們面色大變。
尤其是古諱,不忿說道:“你們背信棄義!”
鹿不二扭頭瞥了她一眼:“我好像只說了,伱們老老實實回答問題,我就不殺你們。但我沒說不抓你們啊,對不對?你們知道那么多的秘密,關于那位古老的神靈,我總得讓你們吐出來。”
“哦對了,下次審你們的人就不是我了。”
他聳了聳肩:“那家伙比我可狠多了。”
神根城,祭祀殿。
象征神圣的大祭司坐在首位,冷漠地俯瞰著下方爭吵的人群,仿佛這個世界的喧囂都跟她無關,眼前只是一群猴戲而已。
“行了行了,別吵了,煩死了!”
萊納大主教最先跳腳:“我承認,這次焚城炮的失效,是我們的責任!但問題在于,誰特么知道異鬼潮變異了啊?而且,沒有無屬性的進化者,是我的問題嗎?是諾亞機關的責任嗎?錯!那明明是你們的責任,你們的體制找不出這樣的新人,別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最近新收到徒弟的奇行種也變得硬氣了起來。
仿佛徒兒在手,天下我有。
哪怕是大祭司問責,他也不怕了。
莫副總司和他的秘書率先發言,對此次失利蓋棺定論:“總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很顯然,原烈總司對戰場的把控失誤,對戰局的預估有明顯誤差,總結為處事昏庸,辦事不利。當然,考慮到原總司的年紀,出現力不從心的情況也是非常正常的。”
他停頓了一下:“我很愿意幫忙分擔。”
原烈怒拍桌子,老秘書作為嘴替站了出來。
“你放屁!”
老人口吐芬芳:“別他媽的以為我們不知道,這是外部戰場的責任嗎?城市內部都出現了異教徒!他們的體內植入了暗質,已經幾乎變異成了異鬼,你敢說這件事跟外部戰場沒關系?要我說,這次的異鬼潮分明就是一次由內而外的,人為制造的災難!”
妥妥的甩鍋。
這就把主要責任推給了異端裁決所和執法局。
大祭司冷漠的目光,落在了長桌末端對坐的二人。
查爾斯局長冷著臉說道:“前段時間,執法局收到線報,前往地下街區辦案。然而異端裁決所越權行事,私自緝拿了十余位尸食教徒。我不知道是不是別有用心,又或者想要掩蓋什么。”
龍雀早有準備:“不好意思,查出來了。”
啪,一個響指。
祭祀殿的牧師們抬著擔架進來了。
一股子惡臭撲面而來,直接把人給惡心吐了。
大祭司都流露出凜然的眼神,深深看了這個白發的年輕人一眼,然后抬手輕輕一揮,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開來,掩蓋了那股子尸臭。
大家都看出來,這就是純粹來惡心人的。
隨著尸體上的白布被打開,被肢解的碎尸暴露在眾人面前。
一位老神父念出了報告:“根據異端裁決所的拷問和分析,這些尸食教徒都是將暗質植入了體內,從而產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變異。而他們原本的身份,都是這座城市里的公民,分別在不同的崗位,但最后都因為使用期限到期,最終淪落到了地下街區。”
所謂使用期限,就是一個人勞動力的極限。
當你沒用了,你就會失去你的崗位,重新進行分配。
最典型的就比如在戰場上被廢掉的士兵們。
“根據龍雀先生的審訊結果,這群人都接受過一個組織的傳教,對腐肉有著極度的恐懼,會害怕消毒水的味道,也會對手術刀產生應激反應。尤其是面對藥物時,會產生極端的情緒。”
老神父繼續說道:“因此推斷,尸食教已經滲透到了神根城內,以健康延壽或者金錢收買等手段,蠱惑這些失意的人們進行人體實驗。他們有著完善的供應鏈,有著龐大的組織系統,還有非常尖端的設備。他們會善用各種方式包裝自己,在陰影里活動。”
眾人悚然而驚。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這個所謂的尸食教就已經成氣候了。
沒有人質疑這個結論。
在神根城,乃至整個至高聯邦。
你可以不喜歡龍雀。
你可以跟他處處作對。
你甚至可以試圖殺死他。
但你最好不要去質疑他的結論。
這是神根城里無數死人用生命總結的經驗。
血的教訓。
鑒于上述報告,僅僅是通過一群發瘋的異教徒,就能分析出這么多的線索。
這種人真的非常可怕。
“我不在乎他們是誰,我只要知道他們的目的。”
大祭司的漠然的聲音回蕩在殿內:“我要他們從世上消失。”
她的聲音不再空靈遙遠,而是變得酷烈霸道。
仿佛有另一個人格從她的體內蘇醒了,展現出極度強勢的一面。
眾人紛紛變了臉色。
能讓大祭司開口說話,那么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
因為這不是上司在下達任務。
而是單純的在敘述你們必須要做到的事情。
也是接下來必須發生的事情。
如果事情沒有如大祭司的愿。
那么她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強行干涉。
到時候的后果,可能會很糟糕。
舉個例子就是,上面要求一個豬圈里不能有病豬。
如果養豬的人治不好豬的病,那么上面就會強行干涉。
她可能也治不好病豬,但可以讓你的豬圈里沒有豬。
豬圈里沒豬,就自然不會有病豬。
就這么簡單。
畢竟大祭司是圣教掌握無上權力的六個人之一。
神圣君主的加冕,都需要他們的認可。
他們預知災難的發生,抵抗著古老天神的侵蝕,能幫助凈土里的人們驅散瘟疫,還能保證每年各地的糧食豐收,戰爭不利時還要消耗巨大的精神來協助戰場,已經是接近神的存在了。
蓮華則是五位大祭司最出名的一位,因為她所繼承的力量最為酷烈霸道,而且還是從兩個世紀前就存在的開拓者,曾經幫助人類從蒙昧的黑暗時代殺出一條血路,建立了如今的文明。
當年的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修女,在戰場上也只能負責治病救人,卻見證了三位神圣君主的時代以后,洗盡鉛華,成就自身。
至高聯邦和阿卡夏圣教徹底征服世界以后,蓮華就被加封為神圣大祭司,成為了人類未來的守望者,直至今日。
如今她存在的方式已經完全脫離了人類的范疇。
更接近于神靈。
但一個人真正的自我,就是來自于她最華彩的那段歲月。
很多人心里清楚,即便大祭司表面再怎么淡漠如水,但骨子里她一定還是那個鐵腕霸道的開拓者,從未改變。
從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
每一座城市里,都是大祭司和城主來共治。
一者司掌超凡,一者司掌世俗。
但在神根城的會議里,從沒有城主的出席。
因為大祭司就是這么強勢和鐵腕。
眾人倍感壓力,這件事再不解決,就要承受大祭司的怒火。
就在這個時候,軍部的一位高級軍官轟然推開殿門。
高層們對此都已經習以為常。
如果不是突發事故,下屬是不會來打擾會議的。
而突發事故在凈土里,絲毫不新鮮。
“報告,壁外調查搜捕小隊傳來消息。”
軍官以手抵胸,沉聲說道:“任務超額完成!”
高層們對視一眼。
尤其是龍雀,流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的,超額完成任務,尸食教的起源和目的基本已經查明,小隊帶回了異鬼的活體樣本,以及作為證據的往生部遺民。”
軍官拿出了一根特質的鋼筆,按下了上面的一個按鈕。
鋼筆投影出一段影像。
赫然就是鹿不二在落日雪原上跟往生部遺民的對話。
“目前小隊已經失去了交通工具,請求祭祀殿的支援。”
軍官嚴肅說道。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了投影里的少年身上,眼神微微一凝。
她依稀想起來了。
這就是龍雀拜托她出手保下的那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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