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魔女

　　當原晴滑下斜坡的時候，看到了觸目驚心的景象。

　　來晚了。

　　荊棘鬼已經被切割成了碎塊，結著冰晶的草叢里流淌著鮮血，遍地斷裂的硬質棘刺，當然還有蹲在血泊里的少年。

　　可想而知這里發生了多么慘烈的戰斗，但最終的結果無疑是好的，異鬼已經死了，而她的下屬還活著，雖然狀態不太對勁。

　　鹿不二此刻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正在用一根棘刺沾著異鬼的鮮血，在雪地里勾勒著什么，稍微有點走神。

　　他的生命能量已經平穩，暗質也馴服著沉睡在體內。

　　二者似乎達到了一種飽和的狀態。

　　目前來看，鹿不二能吞噬多少暗質，大概跟他生命能量的累積有關，一旦二者達到了平衡就無法再繼續進化下去了。

　　想要再次讓暗質進化，需要提升生命能量。

　　當然現在的暗質已經能夠覆蓋整個右臂，還進化出了荊棘。

　　已經夠了。

　　“新兵？一等兵？”

　　原晴見到他沒事以后，便松了一口氣，雙手抱胸喊了他好幾遍都沒得到回應，便抬手狠狠拍了他一下：“鹿不二！”

　　鹿不二這才回過神來。

　　“沒事吧？”

　　原晴湊過來，仔細端詳著他的眼睛，戳了一下他額頭，蹙眉說道：“別是被異鬼給打壞了腦子吧？智商這東西誰都救不了。”

　　原來您也知道啊。

　　鹿不二搖了搖頭：“放心啦姐姐，我沒什么事情，那頭荊棘鬼已經被你給重創了，所以我解決起來也不是很困難。”

　　原晴一聽這話就開心了，美眸彎起來絕美的弧度，笑瞇瞇說道：“這樣的嗎？哈，我就說嘛，跟在姐姐身邊，保你平安無事。不過你也干得很不錯，我父親曾經說過…每一個具備膽識和勇氣的士兵，都是軍部的寶藏。這次的任務，你的表現很出眾。”

　　不僅僅帶頭干掉了八頭弱化版的荊棘鬼。

　　還完成了一頭荊棘鬼的斬殺任務。

　　回去以后，大概能晉升下士了。

　　這軍銜的晉升，還真是快啊。

　　“是么？那就好。”

　　鹿不二忽然指向雪地里的圖案：“姐姐，認識他么？”

　　原晴這才發現他畫的竟然是一張人臉。

　　融合了高級繪畫晶片以后，鹿不二的畫畫水平直線上升。

　　只要被他記住的東西，基本能做到九成還原。

　　“沒見過。”

　　原晴晃著腦袋：“我來神根城也不久，這是誰？”

　　鹿不二蹲下身，凝視著雪地里那張年輕優雅的臉，輕聲說道：“尸食教的高層，把那些人變成異鬼的罪魁禍首。我想，他應該是在研究著什么可怕的東西。我剛才…見了他一面。”

　　原晴吃了一驚，驟然警戒起來，環顧四周。

　　“他走了。”

　　鹿不二隨口扯謊：“我只是遠遠地看到了他。”

　　原晴倒是沒腦子懷疑他的謊言，畢竟尸食教徒能在這里設置如此多的埋伏，要是還有人躲在暗中觀察，倒也不足為奇。

　　“倒是可以讓異端裁決所去查一查。”

　　她分析道：“只要有具體長相，沒有龍雀查不到的人。”

　　好家伙，沒事離遠點，有事找龍雀。

　　真讓你給玩明白了。

　　密林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灰頭土臉的軍官和士兵們趕了過來，他們身上的傷已經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基本都無大礙。

　　“原晴少校！”

　　柏木松了口氣。

　　還好原少校沒事，否則原總司怕是要活撕了他們。

　　然而當眾人看到鹿不二的時候，大家都吃了一驚。

　　這家伙最后可是一個人撲上去引開了那頭荊棘鬼，沒想到最后竟然活了下來，而且還沒怎么受傷，真是不可思議。

　　尤其是柏木，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因為他們都想到了之前跟異鬼們作戰的那一幕。

　　鹿不二的身上迸發出來的是電弧！

　　那是命理的力量。

　　天象系，雷霆！

　　這可是極其稀有的命理，放眼整個神根城都找不出第二個，如今卻出現在了他們隊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手里。

　　柏木的眼神微變。

　　如果是這種實力的話，的確有可能殺死他的侄子。

　　甚至青木的死，說不定也跟他有關系。

　　原晴知道他們都在想什么，側身過來把少年給擋住，冷冷說道：“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現場情況怎么樣？”

　　“報告長官，還有一頭半死不活的荊棘鬼，已經被您給燒成烤肉了。我們目測還有一口氣，但必須要盡快送回研究所。”

　　一位軍官匯報道。

　　那位駕駛員兼醫務部，一個人費力地拖著巨大的擔架走過來。

　　擔架上捆著一只燒焦成碳的怪物。

　　赫然就是荊棘鬼。

　　真是難纏的東西，燒成這樣都死不了。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往生部的遺民們從密林里鉆出來，竟然又拿起弓箭對準了他們，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面對異鬼的時候，大家是盟友。

　　異鬼被消滅了，大家又是敵人了。

　　古察踉踉蹌蹌地走過來，看著對峙的兩波人，有點著急。

　　雖然那群軍人揍了他，但終歸是沒殺他。

　　他能看出來是沒有惡意的。

　　往生部遺民的老首領拄著拐杖，開口說道：“我叫古諱，是往生部的族長，你們來到這里究竟是為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槍聲打斷了。

　　鹿不二對天開了一槍。

　　柏木被嚇了一跳，踏前半步呵斥：“伱瘋了嗎？”

　　卻不料被少年反手一推，直接推了個趔趄。

　　“別吵吵。”

　　鹿不二知道他此刻已經重傷了，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風浪，便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軍官和士兵們都下意識地給他繞道。

　　不僅僅是因為鹿不二之前的表現折服了他們。

　　還因為他們看出了，原少校對他頗為關照。

　　證據就是，原晴到現在都沒發話。

　　就等于是默許了鹿不二的行動。

　　往生部的族人們如臨大敵，他們都見過這個少年如狂魔般屠殺異鬼的樣子，此刻看到他一步步逼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鹿不二無視了那些弓箭，二話不說抬起左輪手槍，抵住了老婦人的額頭，一字一頓：“我問，你們答，不然殺光你們。”

　　仿佛配合著少年的威脅，原晴默默架起了鐵弓。

　　一簇火焰燃燒起來，倒映在往生部族人們顫動的瞳孔里。

　　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原晴的實力是他們有目共睹的。

　　只需要一箭，就可以把所有人送上天。

　　“第一個問題，既然圣山里的神靈是你們世代守護的秘密，這些尸食教徒又是怎么知道的，并且跟你們有了同樣的信仰？”

　　古諱沉默的時候，他身邊的中年男人想要說什么。

　　砰一槍，落在了他的腳下。

　　鹿不二不耐煩說道：“讓族長說。”

　　古諱猶豫了片刻，低聲解答道：“我們的確是信奉著偉大的不朽之神，但能夠進入圣山的人，并不只有我們。百多年前，有位天命之人在圣山里得到了難以想象的饋贈，橫掃了整個世界。此后有越來越多的人，也嘗試著來到這里，試圖窺探圣山的秘密。”

　　“最近的比如八年前，有一對姐弟就成功進入了圣山。那時我族已經沒落，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不敢貿然靠近。姐姐死在了里面，弟弟卻活了下來，再也沒有回來過。但在那以后，圣山似乎就出現了某種異變，陸陸續續有人進入圣山，但都沒有回來。”

　　她嘆息道：“直到我的長子和他的妻子，在進入往生之地探索的時候，無意中救回來一個女人。那女人很美，沒人知道她是誰，也沒人知道她從哪里來。她仿佛失去了記憶，像是個新生兒一樣懵懂，但醒來后只用了七天的時間，就學會了我們教給她的一切。”

　　眾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鹿不二卻隱隱猜出了什么。

　　那對姐弟，很有可能是龍氏姐弟。

　　難怪龍雀會對圣山的異變那么上心，因為他是唯一從禁地里活著回來的人。

　　他平時里冷硬得像是石頭，偏偏每次提到圣山的時候，他又會顯得心事重重，偶爾還會流露出迷惘或者悲傷的情緒，宛若孤魂野鬼。

　　鹿不二本以為，那個男人只是因為姐姐死在了那里而感到悲傷，因此才對圣山格外忌憚，但現在看來這件事絕沒有那么簡單。

　　那是一段被埋葬在八年前的往事！

　　“那個女人非常強大，幫助我族解決了很多麻煩的問題，也讓我們的生活過的越來越好。她的腦子里，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知識，每次遇到困難時，都會派上大用場。我們也在逐漸嘗試幫她恢復記憶，隨著她的狀態越來越好，她能想起的事情就越來越多。但如今看來，她不應該記起那些事的，否則也就不會有后來的災難了…”

　　古諱繼續說道：“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指著圣山說，她想要回去。我們都被嚇到了，因為她用的詞是回去。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女人看到我的我族人在感悟神圣律動的時候，說了一番話。”

　　“她說，所謂的神圣律動，不過是神賜予人類虛假的恩賜而已。那是束縛，也是枷鎖。所謂進化者，根本不過如此，真正強大的力量遠遠不在這里，她要去拯救那些真正能夠進化的人。我們本意味以為這是戲言，但直到有一天我們看到，她把一塊異鬼的血肉，移植在了一位拾荒人的身上，成功地讓那人變異了！那是極其恐怖的一幕，那女人卻在肆意的笑，她以強大的力量俘虜了許多人，把他們變成畸形的樣子，讓他們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直到精神崩潰發狂。”

　　說到這里她流露出恐懼的表情：“她聲稱打開進化的鑰匙，開啟圣山的秘密。我們太過害怕，便進行了一次遷徙，把那女人留在了部落里。又過了一個月，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女人神秘失蹤了，我族世代埋藏在地底深處的泥板文書也不翼而飛。再到后來，荒野上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宗教，四處污染生態環境，制造異鬼。”

　　“荒野上甚至還傳出了一個傳聞，如果你在半夜看到了一個紅衣女人笑著問你想不想變美的時候，那你就最好趕緊跑。”

　　那就是尸食教。

　　如此詭異的女人，讓在場的人們都不寒而栗。

　　聽起來就像是怪談故事，駭人聽聞。

　　鹿不二思索片刻：“第二個問題，尸食教為什么追殺你們？”

　　古諱又猶豫了一下，認命般嘆息：“因為尸食教想要我的孫女，他們覬覦著那個怪胎的力量，想要靠著魔女來對抗阿卡夏圣教。”

　　鹿不二眼瞳微縮：“說下去！”

　　古諱皺著眉：“關于我族世代有一個傳說，那就是信仰不朽神靈的族裔里，每過六十年就會出現一位天生神力的魔女。但那不是恩賜，而是詛咒。因為神認為我們的信仰并不夠虔誠，所以降下災禍來懲罰我們。魔女就是不詳的征兆，她的力量是一種災難。”

　　“這是我的家事，本不該告訴你們。但既然你們執意想知道的魔女的事情，那就自求多福吧。一切沾染上魔女的人，都會變得不幸。她一出生，就導致我族的沒落。先知的病逝，長老們的暴斃，還有她發病時畫出的那些可怕的東西，全部變成了真實。”

　　她嗓音微顫：“那女人曾派人來向我們索要魔女，我出于對詛咒的恐懼，決定答應他們。但她的父母卻不同意，執意要帶著她離開。等我帶人追上去的時候，只見到了他們夫妻倆的尸體。”

　　鹿不二一愣。

　　“是的，他們被殺了，那女人為了奪走魔女，甚至不惜恩將仇報。然而當魔女被帶走以后，她竟然好幾次跑了回來。我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因為尸食教的人已經潛入了神根城，理論上她也應該會被囚禁在城里才對！我們太害怕了，便將她又送了回去。”

　　古諱低聲說道：“直到四次以后，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我想，她應該是死了吧？魔女都不長壽，死了也是好事。”

　　說完這句話，她竟然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那些族人們顯然也贊同首領的言論。

　　總之一提到魔女，他們的眼神就會閃過厭惡或是畏懼。

　　鹿不二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放下了槍，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摸出手機，把之前拍攝的往生部族的照片全都刪掉。

　　“本來還想給你找個家。”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但現在你是真的沒有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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