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矮的那頭黑臂猿,并未跟上大哥的腳步,兇光畢露的褐色眼珠,緊緊盯著那條只剩半條命的獵戶。
它很努力地克制饑餓,按照規矩,必須大哥用完點心,自己才能進食。
黑臂猿乃是極為兇殘的精怪,雄獸暴戾,雌獸瘋狂。
前者甚至會為了與后者交媾,設法把幼崽殺死。
因為雌獸產仔之后,需要禁欲數年,集中精力照顧骨肉。
早期將其抱在懷中,后面則騎在背上,每夜睡到一起,直至幼崽能夠獨立生活。
雄獸不惜殺嬰,也要放縱野性,由此可見黑臂猿的酷虐習性。
密林當中,從遠處傳來的怒吼漸漸微弱,像海浪退潮。
層層茂密的樹葉枝條,蓋住當空灑落的斑駁日光,營造出昏暗又陰冷的瘆人氛圍。
不知道過去多久,略矮一頭的黑臂猿,還是沒能等回大哥。
那些個被嚇到尿褲子,昏死過去的獵戶,時不時抽搐著身子,弄出的動靜讓它很煩躁。
再熬半刻鐘,略矮一頭的黑臂猿忍不住呲牙,塌陷的鼻孔噴出兩條白氣。
捉一頭會射箭的膽大獵戶,何至于耽誤這么久?
正在它感到疑惑的時候,拖行重物的聲音倏然響起。
好似一具身軀趟過松軟的爛泥地,擠開枯敗的草叢樹葉。
大哥回來了!
黑臂猿激動莫名,倒不是記掛同族,這么多活生生的“點心”擺在面前,它卻沒法開餐,委實過于折磨。
但緊接著,那張滿是褶皺的丑陋面龐一僵,浮現出一抹人性化的震驚與不解。
濃墨似的老林深處,一條挺拔的身影緩緩清晰,隨著腳步漸近,好像丹青作畫,通過寥寥幾筆勾勒出挎弓負箭的勁裝衣袍。
怎么是個人?
那大哥呢?
黑臂猿目光一頓,旋即看到令它更為駭然的一幕。
異常粗壯的脖子耷拉,兇惡的頭顱如同被大錘狠狠砸中,粘稠像漿糊的血水滴滴答答,沿途撒落一地。
大哥被打死了!
到底是通幾分人性的精怪,略矮一頭的黑臂猿轉身就逃,拔足狂奔。
粗厚腳掌踩得“咚咚”作響,只兩三個呼吸的功夫,便跑出幾丈開外!
“你都不想著為同族報仇?太沒獸性了。”
白啟嘆了一聲,足下一踏,踩著那頭被生生錘死的黑臂猿,猛然縱身飛起。
他自從聽黎師傅講,寧海禪年輕時練得最勤快的,乃五部之一的白猿功,對這門身法投入不小精力。
咻咻!
兩根羽箭穿林打葉,釘在黑臂猿的厚背之上。
盡管精怪體魄強橫,筋肉結實得像大團鋼絲絞纏,不懼尋常的箭簇刀兵造成傷害。
“卻也架不住我的箭上有毒!跑得越快,毒性越深!”
白啟慢悠悠跟在后頭,他這口金蟒弓,用一根大蟒筋浸泡鞣制數年,弓胎則是用數百斤精鐵鍛打而成,配合專門破甲破氣的玄金箭,誅殺大妖不在話下。
更難得的,如果以勁力催發,還能使箭簇侵染劇烈毒性。
因為六材之一的“膠”,是大蟒血肉熬煮,再添加少量的石灰堿,經由不斷地過濾蒸濃,粘合干材角筋,包覆于表面。
只需用自身氣血逼出,灌注于羽箭,就像浸過毒液,實屬趁火打劫的必備之物。
“倒!倒!倒!”
隨著白啟三聲疾呼,第二頭黑臂猿身形踉蹌,轟然撲倒,翻滾兩圈,失去力氣似的依靠在巨木旁邊。
保險起見,他站在樹干上稍等片刻,隨后再次張弓搭箭,咻的一下,釘進脖頸。
但凡成精的飛禽走獸,大多已經開啟靈智,雖然偶有獸性殘留,保持茹毛飲血的野蠻習慣,卻并不蠢笨。
詐死欺騙對手,爭取瀕死一搏。
這種招數屢見不鮮,需要謹慎提防。
“…應該是涼了。”
白啟跳下,左手持弓,大步邁向倒地不起,宛若死透的黑臂猿。
走近的那一剎那,陡然腥風大起,兩條漆黑粗壯的前肢猛地一拍,雙掌合攏,像是震爆大氣,肆意擠壓那條挺拔身影。
這個略矮的黑臂猿仰天怒吼,一條條青黑色的大筋猛然拉直,輸送出爆炸般的可怖氣力。
強忍著箭簇貫穿脖頸,毒性麻痹全身的負面狀態,它終于等到這個卑鄙小人上鉤。
“真不知道你大哥怎么死的?”
白啟那襲勁裝衣袍被狂流扯得鼓蕩,好似颶風平地刮起,束緊的烏發飛揚,他像早有預料,嘴角微揚,氣血狂涌之下,比黑臂猿的動作更快,打出羅漢手的馬形捶勁。
雙手五指捏合,如握空心,全身勁力貫通四梢,筋骨齊齊摩擦震蕩,無比沛然的力道擰成一股繩,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竟然后發先至,更早砸在黑臂猿粗如樹干的臂膀上!
似有悶雷滾落在山林,驚得群鳥倉皇振翅。
白啟揚拳如掄錘,砸向筋骨寸寸崩斷的黑臂猿。
嘭!嘭!嘭——
沉悶的動靜連綿不斷,持續十幾個呼吸方才停歇。
“難怪師傅讓我多練手,松筋骨。如同水流滿溢的氣血,一下就暢通許多。”
捶完兩頭黑臂猿,白啟頓感渾身舒爽,五指扣住那顆腦袋,將其往回拖。
把兩具精怪尸身并排擺好,他取獵戶的短刀,把胸口的皮毛劃拉開,任由血水汩汩流出。
放得差不多,擼起袖子,五指一抓,摘掉拳頭般大的心臟,從中擠下小半碗的濃稠血漿,倒入隨身攜帶,形如扁桃的酒囊。
他估算下天色時辰,覺得還早,干脆尋些枯枝柴火,生起篝火。
再割下幾條兩指來長的新鮮肉,用削去表皮的尖利樹枝串好,架在上面炙烤。
羽箭上灌注的毒性早已隨著放血流失干凈,況且白啟選取的,也是避開要害的地方,倒不至于把自個兒弄得暴斃于此。
“兩頭精怪的皮毛、血肉,都是值錢的東西,丟在這里太可惜了。”
白啟想要只身扛回幾千斤重的黑臂猿,并沒那么容易,血污容易弄臟衣服不說,光是下山都要費老大的力氣。
他打算等剩余幾個運氣夠好,僥幸撿回半條命的獵戶醒了,讓他們幫把手,吆喝山民抬回莊子。
“剝皮,放血,吃肉,一條龍服務,讓精怪死得安心,走得放心。我真是大善人。”
白啟頗為滿意,心神間的墨箓抖動——
你斬殺了黑臂猿,對其進行妥當的處理,領悟“屠宰”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