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笑如老鴉,震得山林驚惶,枝葉簌簌搖落 漆黑夜色好似翻涌的濃霧,頃刻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咋還有高手?我就想騙個供奉名頭,這下打窩打過頭了!”
周老頭兒兩腿打顫,后悔不已。
整個人宛若跌進冰窟窿里,渾身泛起刺骨的冷意。
嗚嗚!
嗚嗚嗚!
陰風呼嘯,鬼哭神嚎,壓得周遭草木低伏!
“神魂出殼?你這廝還有同伙!”
威猛大漢來自關家,乃三練皮關大成,鑄的是“金身”,比起黑河縣內城好幾位坐館師傅的“銅皮”,強上大一截。
只見他腳下一跺,震起大團濕潤泥土,弓身彈起,兩只大手宛若架勢推開,有種猛虎躍山澗的兇狠意味。
滾滾氣血流經四肢百骸,化為實質般的騰騰紅光,轟然逼散籠罩方圓十幾步的陣陣陰風。
換成二練肉殼,指不定就要被陰風急旋,吹刮得血肉模糊!
威猛大漢深知,對付神魂出殼的道術高手,一定要盡快搶占先機,不能給起法壇、布科儀的余地,否則很容易受制,舉步維艱。
“自以為學一兩手道術,便可以在窮鄉僻壤糊弄愚夫愚婦,稱王稱霸?藏頭露尾的宵小之輩!”
威猛大漢大喝,一步橫跨數丈開外,仿佛踩在拋射的投石車上,陡然幾個踏步,其人悍然撞進席卷砂礫、碎石的團團陰風。
五指撕扯,氣血沸騰,硬生生將其破開!
“大伏魔拳!你是綽號‘百步神拳’的關家老二,關興邈?”
那條泛著綠油油光芒的神魂倏然一縮,頃刻化為一道約莫七八尺長的凝實匹練,驟然后掠。
緊接著陰風四散,變成漆黑的長袍落下,其中似有大股氣流肆意涌動,勾勒形體。
短短幾個呼吸間,便浮現出一張鷹鉤鼻老者的陰鷙容貌。
“原來是排幫的羅大先生!難怪這一身鬼氣森森的味道,聞著有些熟悉!”
關興邈虛虛瞇著虎目,認清來人,嗤笑道:
“怎么著,赫連先生你也想打太歲辰土的主意?”
被稱作羅大先生的鷹鉤鼻老者,腳下踩著一頭牛犢般大的花斑豹子,嘿嘿笑道:
“天煞日所孕育的四行至寶,有緣者才可得之。
老夫守在這里好些天了,凡事講究個先來后到,關二,對吧?”
這老鬼!
不曉得死活!
關興邈眼神一冷:
“關某敬排幫的洪大龍頭,才賣個面子,叫你一聲‘赫連先生’。
赫連虎,你別給臉不要臉。憑你那幾手道術,擋得住老子幾拳?”
鷹鉤鼻老者的名姓威風,長相卻很陰鷙:
“關老二,伱不過是三練皮關,金身層次。大伏魔拳乃相國寺的真功秘傳,縱然叫你得了,又無根本圖,這輩子也別指望摘取水火仙衣的圓滿成就。
關家撐門面的高手不多,你算一個。
老夫做事留一線,今日你愿意退出,他年待我躋身道藝四境,自會還關家這份人情。”
擱這畫餅?
當我是三歲孩童?
關興邈雙手負后,氣血宛若烘爐熊熊,散發熾烈的滾滾熱力:
“我有更好的辦法,赫連虎,今晚你退一步,等關大爺突破四練氣關,躋身神通巨擘,獲得龍庭封賞爵位。
到時候,我勉為其難,收你做干兒子。
百年之后,所有家業由你繼承。
怎么,比你大方吧?”
豎子放肆!
鷹鉤鼻老者臉皮抖動,憤怒的情緒隨著念頭波動,好似巨石投進水中,濺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波紋。
“真正的高手!神魂念頭凝練無匹,由虛化實,改易外界!這種層次,一念之間,就能碾壓凡夫俗子的精神,把性命操弄于掌心!”
夾在兩幫人馬中間的周老頭兒雙股戰戰,剛才像跌進冰窟窿,冷得牙齒打顫,現在又似墜入大火爐,熱到汗流浹背。
鷹鉤鼻老者再次怪笑,腳下花斑豹子亦是發出怒吼:
“那就休怪我辣手無情了,關老二!今日領略大伏魔拳的厲害!看你如何破我的‘斬鬼攝魂大法’!”
那條綠油油的神魂直接緊縮,再猛地膨脹,極為強橫的念頭波動席卷山林,好似一股鋪天蓋地的白毛風,茫茫大片,飛沙走石!
“這老貨,道行比起之前更精深了,難怪敢攔我的路!”
關興邈凝神以對,不敢大意,赫連虎早幾年就是排幫一堂之主。
一身變幻莫測的道術修為,放在義海郡也是排進前十行列的厲害高手。
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沸騰氣血陡然一放,肉殼體內筋骨齊鳴,好似風雷滾動,一連踩出八步,每一腳落下,都能震出石碾般的大坑。
兩臂如同大斧、大錘肆意掄開,劈得大氣噼啪作響,陽剛的氣勢與雄厚的氣血彼此結合,迸發凝聚一兩丈高的筆直狼煙。
四大練的武夫,對抗道術高手最好使的手段,就是催動氣血勁力,精神高度集中,周身毛孔舒張,逼出滾滾如煙的渾然精氣。
此為肉殼所孕育的至陽至剛之氣,專破神魂念頭!
“三練皮關,都未煉神形,熔神意!就想用氣血破我道術?癡人說夢!”
鷹鉤鼻老者神魂變化莫測,倏地拉伸,似有好幾丈長,如同巨大的鐮刀橫掃,斬斷一排粗壯樹木,旋即再徑直攝拿,宛若攻城巨錘砸向關興邈。
轟!轟!轟——
關興邈沉著揮拳,面色他四大練前面兩關,筋、骨皆是圓滿成就,肉殼堅固到匪夷所思,好似銅鐵澆鑄。
上千斤重的粗壯大樹撞在這位關家老二的拳鋒上,好似被巨斧劈裂,木屑橫飛,噼啪亂濺。
大伏魔拳舞得水潑不進,將戰圈縮小,步步緊逼赫連虎的神魂,同時喊道:
“亭青!你與陶公子去尋這廝的肉身!他還未到一心多用,神魂分化的地步!神魂既然出殼與我相斗,肉身必定就在附近!”
關興邈故意出聲,擾亂赫連虎的心神,好讓其驚慌之下露出破綻。
斗陣經驗不可謂不豐富!
“關老二,你還是擔心下你家后輩的性命吧!”
赫連虎卻是仰天長嘯,胯下那頭牛犢般大的花斑豹子迅疾一撲,繞開關興邈,直奔戰圈之外的關亭青與陶昀。
爪牙鋒利,速度極快,好似一抹殘影!
“孽畜!”
關興邈暴喝一聲,肉殼震蕩,隔空發勁。
雷出山中,轟然作響!
一股沛然絕倫的兇猛剛勁撕開大氣,好似蓄足力道的實心炮彈,驟然爆發!
他綽號“百步神拳”,自然不是毫無來由。
此為大伏魔拳的一記殺招,喚作“巨靈擂鼓”。
好比一尊幾十丈高的神靈,揮動鐵槌,砸在鼓面,帶起磅礴無匹的風雷之勢。
威能隱而不發,借由大氣激蕩,形成隔山打牛的透勁兒,直接傷及內臟!
只要挨上丁點兒,五臟六腑就被攪得稀爛,當場氣絕身亡!
故而是斃敵的殺招,不輕易施展!
那頭花斑大豹,還沒來得及撲到關亭青身前,尚在半空中,突然哀鳴。
旋即炸出幾個血窟窿,怦然墜地滾在一旁。
“哈哈哈!與老子斗,還敢分心救人!死來!”
赫連虎張狂大笑,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神魂再次變化,顯出一尊古怪法相,眉如烈焰,呲牙咧齒,對著關興邈就是一指!
“鎮!”
關興邈銅鐵澆鑄似的堅硬肉殼,陡然一僵,眼前發黑,好似上不見天,下不著地。
縱然氣血沸騰,宛若烘爐噴薄,一時卻也無法掙脫。
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赫連虎神魂散開,化作磨盤般大小的團團陰風,吹起砂石打向關興邈,瞬間就把衣袍刮得稀爛,露出浮現精鋼色澤的肉殼肌體。
83最新地址 “這三練武夫的‘金身’,還真是五馬難分其尸,刀斧難斫其首!看我的斬鬼攝魂大法!”
赫連虎顆顆念頭猛地轟碎,像一粒粒明珠被碾碎,噼里啪啦響作一團。
虛空陡然顫動,好似憑空凝聚斗大星辰也似的玄奧秘文,一為“粉”,一為“碎”!
“喝!”
關興邈強橫的精神如若烘爐烈火,焚盡雜念,沖開赫連虎的念頭鎮壓。
恰好迎上那一記斬鬼攝魂大法!
粉碎二字,盤旋而動,宛若兩方大印蓋住關興邈,令他口鼻呼吸驟然一滅。
肉殼蘊含的澎湃生機,好似被戳出一個洞的水袋,倏地流瀉!
前所未有的虛弱感,遍布關興邈全身,好似染上風寒的凡夫俗子。
他臉色發白,內視之下,發現自個兒正被絲絲縷縷的綠油油陰氣侵蝕血肉。
“這老貨好陰毒的道術!”
不等關興邈運功抵抗,赫連虎痛打落水狗,神魂臨摹顯現的那尊法相喋喋一笑,五指虛虛一抓!
嗤嗤!
氣流如蛇,嘶嘶尖嘯!
“抽魂之術!赫連虎你也不怕犯龍庭忌諱?!”
關興邈精神巨震,好似無法自恃,蠢蠢欲動,隨時都要脫殼而出。
他并不是道藝中人,未曾凝練過念頭,精神一旦被吸扯離體,剎那就會如煙消散,徒留一具空蕩蕩的皮囊。
“龍庭的王法,何曾落到府郡之外過?天高皇帝遠,管得著誰!”
赫連虎不以為意,他又不是受箓的道官,必須謹遵龍庭戒律,修道為的就是一個隨心所欲!
他大手張開,如同握住陰森森的氣流漩渦,要把關興邈的精神撕扯吸出!
“真是一場好戲啊,練家子跟修道人的斗法,原來這般精彩!”
約莫百余步外,白啟隔岸觀火,好似看戲一樣,恨不得拍掌鼓勁。
那個鷹鉤鼻老者,雖然只是道藝三境,但一身本事與斗陣造詣都極為精深老辣。
比起齊琰、呂南,乃至于大榆鄉所遇到的那個異邪君,都要強出一大截。
而關家的練家子,三練大成,鑄成金身,幾無要害罩門,堪稱刀槍不入。
拳腳招式,氣血功力,更是宛若大江大河洶涌澎湃。
放在黑河縣,怎么也能排到個“教頭之下第一人”。
“白兄弟,他們所在的那處,正是地氣聚斂,土性濃厚。”
齊琰帶著師弟蹲在草叢里面,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咱們眼下該咋辦?等他們兩敗俱傷,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就連說的話,都是很標準的反面人物臺詞。
“姓關的,不是鷹鉤鼻的對手。他被迫分心,讓人抓住機會,先用神魂鎮住肉身,硬吃了一記抽魂道術,已經露了敗相!”
白啟看得明白,戰士再怎么結實抗揍,被法爺控住來上一發大招,也難以翻身完成反殺。
“師兄,那老頭用的,像咱們野茅山…一脈的。他觀想臨摹之神,乃是‘五猖鬼’。”
呂南小聲嘀咕道。
“還真是!五猖兵馬,玄陰攝魂!專門煉陰兵、召鬼神的法子!”
齊琰仔細瞧了幾眼,眉頭緊皺:
“這人為何練得陰氣森森?明顯偏離了‘北極驅邪,號令十方’的真諦。”
茅山正統,曾有一卷經字級的頂尖傳承,名為《六洞壇神持戒養靈經》。
乃是奉守黑律,觀想天蓬大將,捉鬼除魔,鎮封法壇,煉為陰兵猖神。
等到要用的時候,法壇一立,兵馬如云,所向披靡。
據說有神通廣大的茅山道長,揮手之間,能號三十萬陰兵,令東西南北中五路猖神,端的是法力無邊!
“土性深厚,地氣聚斂,隱隱還有一股邪氣!師兄,搞不好藏著大妖啊!”
呂南捧著羅盤,忽地說道。
“四行失序,至寶出世,必定引得各方爭奪…小心為上,咱們換個地方,再碰碰運氣。”
齊琰略作沉吟,搖頭說道。
他雖是道藝三境,卻還未把游神練到日夜巡行的大成地步,所學的馭劍、符法也不夠純熟,很難斗過那個鷹鉤鼻老者。
縱然加上師弟,勝負仍是一樣。
至于白兄弟?
齊琰只知道是二練層次。
即便他和師弟呂南,跟其并肩作戰過。
但那場與異邪君的鏖戰,更多仰仗大蛟壓陣。
“那個身材威猛的練家子乃三練大成,都落得被鷹鉤鼻抽魂。白兄弟…恐怕連還手余地都沒有。”
齊琰心下思忖,果斷決定撤退。
至寶再好,也要有小命受用才是。
正當他打算勸說白啟,拉著師弟呂南悄然退卻之時,腳下兀自傳來劇烈顫動,濕潤泥土如被扯起抖動的毛毯,不斷地上揚,翻起浪潮也似。
“師兄…”
捧著羅盤的呂南腳下踉蹌,險些一頭栽倒,變成滾地葫蘆。
極為濃烈的兇煞氣息凝成大片黑云,遮蔽住方圓數里的山林。
齊琰眸光收縮,驚聲道:
“千年氣候的大妖!戊巖蟒!”
堅硬的山體好似嫩豆腐被破開,一條鱗片森森,泛著藍汪汪光芒的大蟒從中鉆出,伏于地下,蠕動而行。
簡直是放大成千上萬倍的蚯蚓!
再牢固的磐石遇到大蟒,土性都似云霧散開,瞬間分散崩解,任其轟隆碾過。
“戊巖蟒?這種妖物,不是說只伴著地根山脈而生么?”
白啟眉毛一揚,五百里山道還能養出千年氣候的戊巖蟒?
當然,更不可思議的是,它居然躲過師父寧海禪的數次打秋風?
要知道,戊巖蟒的內丹一經結出,就是上等的土行法器主材。
說是價值萬金,絕不為過。
“今夜為四行失序當中的戊土之相,這條戊巖蟒應該也是被寶光吸引…欸,白兄弟,你干嘛?”
看到白啟忽地站起身,兩眼冒光,大有直奔戰場的架勢,齊琰滿臉寫著愕然。
“齊兄,你與呂師弟且留在此地,不要走動,容我松松筋骨,去去就回。”
齊琰頓時急了,想要拉住白啟:
“白兄弟,道藝三境,至少是日游層次的高手!還有三練大成的武夫!以及一頭千年氣候的戊巖蟒!
哪一個,你都干不過…”
白啟眸光閃爍,他剛才已經用龍韜虎略神種驗證過了。
姓關的,最多擋得住九牛二虎神種催發的一拳。
鷹鉤鼻老者,壓根撼動不了《蛟伏黃泉經》所淬煉打磨的念頭。
浩瀚心海斬滅雜念,最克制這種邪門道術。
至于那頭大蟒嘛?
左右不過兩拳的事兒。
“齊兄,你不懂。
此時的我,強的可怕!”
白啟昂首闊步,望著亂作一團的戰場,有種老農面對收成莊稼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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