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急,不小心被造反頭子看上,打算收為記名弟子,請問該如何自救?
如果放在前世,白啟大抵會用這樣的標準格式四處發問。
白陽教主,姓陳名隱…
舉手投足掀動神州風云,讓龍庭、上宗、道宗這樣的大勢力,都忌憚的神通巨擘!
“要不,從了?”
默默消化齊琰所說的相關信息,白啟忍不住想道。
傳承三千年的當世大教,掌握叩開神通秘境的完整途徑,聽上去似乎比通文館氣派多了?
師父寧海禪的威名,僅限于義海郡。
目前來說,稍遜一籌。
萬一自個兒討到老陳的歡心,從記名搖身一變成真傳,興許能夠混個“白陽圣子”當當?
屆時,封老寧做個左右護法,也算通文館掌門下崗再就業了?
“造反大罪,株連九族。”
兀自浮現的八個大字像一盆冷水,澆滅白啟那點兒小心思。
造反可不是兒戲,龍庭治世四百余年,統攝萬方靈機,十四府內的洞天福地,藏著多少鬼仙道官?
更別說八大柱國門閥的將種武夫了,僅僅有名有姓,轟傳天下的神通巨擘,便超過雙手之數。
“龍庭問鼎,才過兩代,正是烈火烹油的興盛之時,造反實在沒前途。”
白啟認真琢磨下,原本想要腹誹,哪有大一統的中央朝廷二世而亡,結果話到嘴邊又被咽回去。
“好像還不止一個…”
算了,多想無益。
白啟搖搖頭,無論如何,從古至今,造反都是賭命的兇險買賣!
他白七爺在黑河縣一畝三分地的小日子,過得正滋潤,大宅嬌妻美婢都要安排上,哪能上賊船!
萬萬沾不得!
“小友,此言差矣。”
冷不丁的,那道溫和嗓音再次冒出,好似陰魂不散,輕輕附在白啟耳邊吹氣,驚得他一激靈。
“白哥,你咋了?夜風吹著渾身發涼啊?”
正在布置科儀,采取太歲辰土的呂南,抬頭瞧著像是見鬼的白啟。
“這里地氣濃厚,土性聚斂,陰濁頗重,你要覺得不舒服,可以退開點兒。”
他與師兄齊琰繞著這片山林走了好幾圈,終于確定地點。
“無妨,呂兄,你忙你的。”
白啟擺擺手,表示沒事兒,《蛟伏黃泉經》悄然運轉,念頭演化的浩瀚心海,果不其然浮現一抹倒影。
“陳教主,你不是走了么?”
他輕悄悄邁出幾步,無奈問道。
“本教主剛想起我那對頭的徒弟,常說的一句話,覺著頗有道理。”
溫和嗓音如微風縈繞,白啟嘴角一扯,侍奉寧海禪左右養成的好習慣,讓他下意識捧哏:
“想必是啥萬金不換的錦囊佳句。”
那位陳教主緩緩道:
“比較淺白,談不上什么微言大義。
他說,強扭的瓜,雖然不甜,但能解渴。
小友與我有緣,平白錯過太過可惜,干脆生米煮成熟飯,先拉上白陽教這艘‘賊船’再說。
用綠林道的行話,似乎叫‘賺你入伙’?”
伱那對手的徒弟啥貨色?
怎么滿嘴歪理!
茫茫虛空平靜如湖,莽莽山林寧謐幽靜,白啟像是牙疼捂著半邊臉,忍不住罵罵咧咧。
他耳邊繼續回響著那位白陽教主的和藹話音:
“小友適才所想,我不贊同。豈不聞成王敗寇?
我教也與龍庭爭過,只是功虧一簣失敗了,才淪為反賊,倘若勝天半子,此時就該稱國教了,你亦要叫我一聲‘國師大人’。”
你也知道白陽教輸了?
龍庭治世獨掌大權。
天地產出的靈機都歸人家管了。
白陽教拿什么斗?
白啟無言以對,竭力收斂心神,不漏出半點兒波動。
莫名其妙讓一尊神通巨擘相中,這算倒霉,還是走運?
“陳教主,不瞞你說,我已經拜過師父了…一徒不認二師啊!”
實在沒轍,白七爺只能抬出通文館。
倘若這位白陽教主鐵了心,非要收下自己。
那也無計可施,只能屈身從了。
神通巨擘,誰可阻擋?
縱然搬來天水府的趙辟疆都差些意思。
“小友,恕本教主直言,天底下配跟我搶徒弟的,當真沒幾個。
哪怕龍庭那位威震天下的靠山王來了,我也不懼。
畢竟在白陽教當家做主,這點兒氣魄還是要有的。”
自稱“陳隱”的白陽教主信心十足,輕描淡寫間透出睥睨神州的孤高偉岸。
被四逆魔教的幾尊護法垂青,可見此子是個好根苗。
怎么也得收入自己的門下,避免讓別家搶去。
“晚輩的師父乃通文館掌門,名叫寧海禪。”
白啟咬牙道出,雖然自家師父止步四練氣關,恐怕還入不了這位陳教主的法眼。
良久的沉默,足足維持了半個時辰。
若非浩瀚心海的那抹倒影始終存在,白啟都要懷疑對方已經走了。
“小友是通文館的親傳?”
陳教主語氣很古怪。
“千真萬確。”
白啟答道。
“你師父叫寧海禪?”
相隔不知多遠的陳教主大袖飄搖,駐足于四逆魔教的殘破內景地,眼中浮現十分清楚的氣惱神色。
這下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挑徒弟,挑到陳行徒弟的徒弟頭上!
“不錯,家師寧海禪。”
白啟覺察出一線轉機,心里驚詫莫名,老寧的名頭這么頂用?
連神通巨擘都得賣面子?
“不知為何,再見小友,忽地有些面目可憎。”
陳教主神魂跳動,一步踏出幾近垮塌的泥胚土廟,周身散發的熾盛光亮極為矚目,宛若大日墜落波及四面八方。
“你我沒有師徒緣分。”
浩瀚心海所浮現的倒影消失,代表那位白陽教主終于離去。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老寧的實力。”
白啟深吸一口氣,有些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什么造反大戶白陽教,神通巨擘陳教主。
分明應該離自個兒很遠才對。
難道,黑河縣不是新手村?
義海郡,武行陳家。
那間專門辟出的石室之內,陳行驀地睜開雙眼,一團團肉眼可見的元氣滾動,被口鼻吸入肉殼,滿頭烏發再次泛白,一條條皺紋生長,重新歸于暮年。
“陳隱瞧上了我的徒孫?倒是緣分。”
陳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可見海禪的眼光出眾,尋到一株好根苗。
黑河縣那樣的地方,竟也冒出武藝、道藝齊齊拔尖的大材,不容易。”
他肉殼微微顫動,生機命元經流四肢百骸,一點一滴匯進四練宗師才具備的氣海。
所謂周天采氣,便是感應日月星辰,打通人身諸竅,以采納煞氣,凝結真罡。
氣海一開,凡夫肉殼與天地交匯,進而鑄成變化萬千,不可思議的神通之軀。
“都道氣海是成仙之基,故而名稱多樣,什么‘生門死戶’、‘混沌竅’、‘造化爐’、“希夷府”、‘生東舍’、‘長胎住息之鄉’…道藝四境,更進一步,是筑靈臺,武道四大練,更上一層,是養氣海。”
陳行閉目內視,照見自身,雄渾磅礴的生機命元充塞五臟六腑,乍一看,宛若山巒延綿,江流環繞,幾乎衍生出一方蘊含無窮變化的小天地。
可本該水碧山青,錦繡如畫的萬里圖卷,卻被割裂出一道極其明顯的口子,好像讓鉸刀剪開,裁成兩半。
“顏信,寇求躍,你們這對師徒…真是舍得下血本。”
陳行忽地輕撫心口,那條神魂于眉心躍動,他好似又換成另外一人。
腦海中涌現那斬滅日月,劈裂星斗的可怖劍光,喃喃道:
“不過倒是讓我確信了,墮仙元府的下落蹤跡。”
下一刻,滿頭白發的陳行,眸光陡然大亮。
他伸出兩根手指緊緊按住漲動眉心,低聲喝道:
“滾回去!”
只見這位義海郡武行的魁首,左眼泛出赤色,右眸卻蘊青光,十分奇詭。
“滾?你好大的膽子!若非被那口仙兵所傷,哪有你陳行?
收下寧海禪也就罷了,偏生還娶個寡婦,給他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盡心盡力。
讓我替你擦屁股!陳行,莫非你想反客為主?”
儼然是那個白陽教主陳隱的口氣。
“陳隱,你我并無主從之分。再者,若沒有我,你藏得住十年之久?
五年前,若非你一意孤行,非要再探一次怒云江的水君宮,讓止心觀的青玄子覺察異樣,不得不滅了他的口,哪里會生今日之禍?
璇璣子隨時可能發動搜山檢海大醮,你還想肆意妄為,打算把趙辟疆、顏信招惹過來?”
陳行語氣冷漠,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少頃,蠢蠢欲動的那條神魂退回靈臺,繼續蟄伏沉眠不再鬧騰。
“若非你這唯我獨尊的脾氣,哪里會吃這么大的虧。”
陳行雙手撐在膝蓋上,嘆氣道:
“三陽同天大圓滿,早十年就達成了,卻被一劍斬滅白陽身,只留下赤陽、青陽。
連累我,日夜受這劍氣噬體的苦頭。”
居于靈臺的神魂端坐,冷哼道:
“以寧海禪的天資,你若肯傳他《三陽劫》,絕對是一具‘白陽身’的好廬舍。
你當凡夫俗子太久,心腸也變得軟了,非要做一個通文館的練家子。”
陳行面無表情:
“你不通人情,又豈會明白,世間并非除‘道’之外,再無其他。
子午劍宗的顏信與寇求躍,兩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你對手,你為何會被算計到慘敗?”
被揭短的陳隱咬牙切齒:
“本教主大意了!”
陳行淡淡道:
“是你太自負了,滿心只想走通天路,卻不瞧一眼紅塵世。寇求躍舍命斬出的那一劍,還沒讓你長教訓?”
陳隱閉口不言,盤坐在靈臺的他很想感慨一聲,自己真是討人嫌。
《三陽劫》是白陽教的傳承之一。
修持大圓滿,可以借由人之三才,既“天格”、“人格”、“地格”,煉出三身。
如同佛門的“法身”、“報身”、“色身”。
這并非是一體三魂,而是三身三魂。
因此各具名姓、各存本我。
“我與我,周旋久。
陳行,你這安寧日子,過不了多久的,早些死了心,做回你的赤陽教主吧。”
陳隱低低道了一聲,隨即再無動靜。
“赤陽教主?”
陳行瞇起眼睛,并不作答。
等他收拾好,踏出石室,天光已經大亮。
回到寢居大屋,婦人把毛巾浸入熱水,湊近擦拭那張粗豪臉龐,輕柔喚道:
“老爺。”
陳行神色如常,回以笑容:
“夫人。”
“老寧,強扭的瓜不甜!算了吧!”
某處內景地,長劍如林,宛若墳墓,扛著鼓鼓囊囊的大布袋,收獲頗豐的秋長天勸說道:
“人家是靈器,有靈性的,不認你,有啥辦法。”
五指攥緊,一把抓住劍柄,渾身迸發龍象氣力的寧海禪斜睨道:
“老秋,你懂什么!強扭的瓜雖然不甜,但是解渴!靈器是吧?再給大爺使小性子,把你泡進糞坑!
我徒弟阿七修道,正缺一口像樣的護身之器!
拿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