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衛圖,容貌雖不復少年,卻也是三十多歲的青年模樣,英姿勃發。
而他,卻已是雞皮鶴發,身上長有老人斑了。
這一對比。
饒是石真久經宦海,經歷過世事浮沉,亦忍不住唏噓嘆氣。
“石兄,相隔多年,為何你還能記住衛某容貌?”
衛圖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他和石真雖是同年,但也不過是一面之緣。
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么經過了這么多年,石真還能記住他的容貌,并且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他。
“衛兄,當年你在較試中刻意落敗,演的雖好,能騙過大部分人,卻騙不過我…這個與你真正交手之人…”
聽到衛圖的疑問,石真臉上的感傷之色少了大半,他捋須一笑,解釋道。
僅是衛圖在較試時的藏拙,還不足以讓他記住衛圖。
真正讓他記住衛圖的點是——他被尤鴻搶了魁首之位后,經歷的那二十多年官場打壓。
倘若當年衛圖不藏拙,那么他前半生的遭遇,大概就是衛圖的了。
有此遭遇。
他怎能,不對衛圖記得刻骨銘心。
“當年,我雖分得清仇怨,但還是對衛兄伱心存一些埋怨之心…認為是你誤了我的官途。”
“不過現在,卻沒有了。時至暮年,能遇到衛兄和傅兄你們二人,也算人生一件樂事。”
石真搖了搖頭,笑道。
接下來,他讓老仆驅車走到一旁,鋪了氈子,席地而坐。
然后邀請衛圖、傅志舟二人與他同座,暢談往事。
石真臉上的豁達,衛圖認為其不是裝出來的,畢竟石真已到了將死之年。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稍作思索,衛圖與傅志舟二人紛紛翻身下馬,對坐在了石真面前。
石真知道分寸,他沒有向衛圖打聽仙家秘事,邀二人過來敘舊,也主要是以講他這些年的經歷為主。
通過石真的講述。
衛圖和傅志舟這才知道,四十多年前的山南道叛亂,不僅對他們是一場機緣,對石真來說,也是一次囚龍改命的機緣。
道試結束后,石真被山南道世家尤家打壓,封到了窮鄉僻壤當縣尉。
然而,正是因此。
石真所處的白華縣才沒有第一時間被反王叛軍占領。
在感到大局不妙后,石真盡起縣卒,發動民夫,起了一支勤王軍隊,趕去慶豐府救援。
不知是時運順利,還是時運不利,石真率軍趕到慶豐府時,慶豐府已經淪陷…
后來,石真來到了洛南道,在奉國和鄭國兩國的拉鋸戰中,石真屢立奇功,逐漸升官。
時至今日,石真已經高居四品武官,掌兩府兵備之事。
“要是沒見到衛兄和傅兄,石某以為我這一生,還算可以,但見到了兩位兄臺…”
說到這里,石真豁達的神色中,多了一些黯然。
從寒素武者到成為四品武官,他這一生,在凡俗中,也算極為富具傳奇色彩了。
地方志,乃至官方史書,都可能記載他的事跡。
讓他青史留名。
但——
與衛圖二人對比起來。
他就遜色多了。
修士,遠不是達官顯貴所能比擬的,二者沒在一個世界。
“衛兄,老夫腆臉…想為后輩子孫求個仙緣,不知可否?”
臨別前,石真對衛圖深深拜揖一禮,說道。
“可。”
衛圖點頭同意。
這個要求,于他來說,只是惠而不費的小事,沒必要拒絕。
石真,和他是同年,也算相交一場。
衛圖讓石真取來紙筆。
接著,他運轉靈力,在紙張上,寫下了得自武運樓的《五元蘊靈體》這部仙家功法。
寫完功法后。
衛圖和傅志舟不再久留,二人騎上快馬,朝白石湖方向馳去。
“真希望…”
“有后輩能代老夫看看這仙路為何物。”
石真定定的看了一眼衛圖和傅志舟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七日后。
衛圖、傅志舟來到白石湖,與早已趕至的韋飛會合。
三人穿過白石湖,登上了白石湖后面的山路。
和太玄宗山門另設它地不同,鏡水閣的山門,就設在白石湖坊市的后山。
到了鏡水閣山門。
衛圖取出寇紅纓遞來的請帖,交給了值守弟子。
“還請衛道友稍等。”值守弟子看到寇紅纓在請帖上對衛圖的敬辭后,態度由剛才的散漫,順便變為恭敬。
一刻鐘后。
一個粉衣女子腳踩法器御空飛來,在衛圖三人面前落地。
“寇真人暫不得空,就由妾身帶三位道友前往金玉樓。”
粉衣女子欠身一禮道。
聽到這話。
適才,還對寇紅纓筑基之事高興的傅志舟,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干凈,微變了一下。
他們三人是寇紅纓的長輩,這次寇紅纓能夠筑基,亦少不了他們三人的幫助。
寇紅纓不親迎,不免有怠慢他們三人的意思。
看到這一幕。
衛圖搖了搖頭,他不動聲色的拍了一下傅志舟的肩膀,示意其先不要在意。
“還請仙子帶路。”
衛圖拱手一禮。
粉衣女子微微頷首,上前引路,并做了向導,給衛圖三人解釋鏡水閣沿途的風景由來。
和坊市的整齊密布不同,鏡水閣的建筑,多與風景相合。
建筑散落在山峰之間,當做點綴之用。
沿路上。
貌美女修密集如林,宛如花海綻放,讓人有些目不暇接。
衛圖看了一會,就與傅志舟一樣,收斂了心神,專心走路。
衛圖正打算提醒韋飛,讓韋飛注意分寸,別在這里丟了臉面。
——韋飛和巫仙師一同去找姚道友的事,他現在還記掛在心,沒有忘記。
不料,衛圖看向韋飛的時候,卻發現韋飛的表現,與他和傅志舟一樣,并未出丑。
只是面部稍稍有點泛白。
“看來二哥,也知道事情輕重。”衛圖暗忖。
不一會。
衛圖三人到達了金玉樓。
金玉樓,是寇紅纓師父秦真人的道場,這次寇紅纓的筑基慶典,便在此處舉辦。
這處樓宇位于湖畔附近,建有七層,足有數十丈之高。
陽光下,金木為梁、美玉為磚的金玉樓宛如琉璃塔一樣,發散出金色光芒,熠熠生輝。
衛圖三人入塔。
進塔的一剎那間,在一樓等待的幾十名修士,頓時就將他們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目光中,多是好奇之色。
摻雜著一些輕蔑。
從打扮上看,衛圖三人的著裝明顯不是鏡水閣中人。
——鏡水閣,雖是女修占據主導的門派,但其門內,亦有不少的男修存在。
就在一樓眾修打算出聲詢問的時候。
這時,從樓層連接處的臺階上,緩緩走下了一個姿態妍麗、氣質清冷的藍裙少女。
眾修頓時噤聲,腦袋低下,面露恭敬之色,道了一句“寇真人”。
此人正是寇紅纓。
寇紅纓點頭,道了一句“免禮”。
“衛叔、傅叔…”
“還有韋叔…”
寇紅纓走了過來,對衛圖三人微福一禮,打了聲招呼。
“竟是寇真人的長輩?”
眾修訝然不已。
適才,他們對衛圖三人盡管沒什么敵意,但心里也多輕鄙,畢竟相比仙門弟子,外界的散修實在不算什么。
寇紅纓露面,將衛圖三人迎到了金玉樓的四樓。
這里,才是寇紅纓真正接待親友的地方。
“適才,小侄聽到三位叔父前來,本想親自出門迎接…不料有一師兄上門,為了避開這師兄,這才讓龔師妹代迎…”
安排衛圖三人入座后,寇紅纓似乎知道了今日她的安排欠妥,傳音解釋了一句。
聽到這話。
衛圖三人面色稍緩。
少傾,金玉樓四樓又多了幾個賓客。
這些人,都是寇紅纓的相熟之人,修為大多都在練氣后期附近。
宴會進行一半。
衛圖聽到,這幾個賓客在暗中討論他和傅志舟、韋飛三人。
不過,這幾人的話語并非是嘲諷,而是流露出了,對寇紅纓的濃濃羨慕之情。
“按照常理,寇師妹筑基,饒是有師叔相幫,但至少也得二三十年之后…”
“這都多虧了寇師妹的這些長輩相幫,代做任務,賺取門派貢獻點。”
“要是我有這幾個值得托付的長輩就好了。”
一句句話流入衛圖三人耳中。
聽此。
衛圖三人,對寇紅纓曾有的提防,減弱了不少。
倘若寇紅纓真是“薄情寡義”之輩,將他們三人用完就扔…那么,絕對不會在鏡水閣的親友之中,宣揚此事…
半個時辰后。
宴罷。
寇紅纓起身,親送衛圖三人離開鏡水閣。
“今日小侄已經晉升筑基,二十多年前答應兩位叔父的事,絕不會食言,還請衛叔和傅叔放心。”
說話間,寇紅纓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簡,遞給了衛圖。
“這是我突破筑基期的一些經驗,雖不值錢,但也是小侄的一份心意。”
“若傅叔和韋叔對這筑基經驗有需求的話,可找衛叔復制一份。”
她道。
“除此之外。”
“衛叔,我身上還有一些筑基未曾用完的靈藥。”
“就贈給你了。”
遲疑片刻,寇紅纓一拍儲物袋,從中取出了一個玉匣,朝衛圖遞了過去。
“這玉匣內,是半截千年雪蓮,是師尊贈我之物。”
“對筑基有著奇效。”
“衛叔切記,不能告訴他人,以免給自己引來不測!”
寇紅纓傳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