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幽深庭院中,一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愁眉深鎖,目光時不時落在一間蘭房,口中輕嘆。
庭院外,忽有急促腳步聲響起。
不一會兒,便有一妙齡少女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小臉圓嘟嘟,膚色白里透紅,可愛的嬰兒肥臉蛋上,此刻滿是驚喜之色。
“父親,我已查明,那傳聞中仙家之地真的存在,娘親有救了!”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苒苒,放棄吧!你娘親已經藥石難治,與其再折騰,不如多陪陪她,讓她好好走完這最后兩年。”
少女圓嘟嘟的臉上,此刻異常倔強。
“我不!”
面對那雙堅持的眼睛,中年男子面含怒氣,但慢慢的就柔和了下來。
“你且說地方,我派人去尋仙家。”
少女展露笑顏,“普通人找不到的,得我親自去!”
冰天雪地中,一隊稀稀拉拉的人馬,頂著風雪艱難前行。
拉車的駝獸,鼻子噴著熱氣,舉步不前。
隨從呼喊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姐,不能再走了,前面是傳說中的死亡冰海。”
為首的少女,一襲毛茸茸的白色大衣將其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此刻聽見這話,小手一揮。
“不行,必須繼續前進,唯有跨過死亡冰海,方才能見到真正的仙家。”
一眾隨從無奈,只能聽少女的命令繼續前進。
然而大雪埋人,寒風刮骨,眾人步履維艱,視線也越來越差。
正值中午時分,天色莫名昏暗。
風不知何時而起。
一場暴風雪,在不知不覺間,沖向了這支車隊,所有人都被沖得七零八落。
當帶隊的武道宗師好不容易聚齊大部分人后,卻驚悚的發現。
“謝小姐不見了!”
“我一定能找到仙家!”
“我一定能救回娘親!”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少女凍得渾身發抖,嘴唇微顫,不斷發出咯咯的牙齒碰撞聲。
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哪有什么仙家勝地?
少女孤獨的行走在冰原上,靠著一股執念不斷前行,但越走越是茫然。
忽而,她眼角瞥到一抹紅光。
她急忙忙往那邊跑去,距離越來越近,紅光的本體也漸漸出現在眼中。
那分明是一條渾身毛發猶如一團火焰的大狗!
腳踏白冰,神駿無比。
它就安靜的站在冰原上,一雙金色雙瞳,盯著跑來的少女。
“大狗狗,你知道…啊!”
少女一邊跑一邊問,然而腳下不穩,竟是一不注意跌入了冰窟中。
嬌弱的身體,不斷下墜。
四周刺骨的液體,不斷將其淹沒。
這哪里是冰原,分明就是一片大湖,只不過被極寒天氣給凍了起來而已。
凡人無知,將其命名為死亡冰海。
金瞳紅狗依舊安靜的站在湖邊,目視著少女不斷下墜,直到再也見不到那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
忽有一道寶光,沖天而起。
寶光之后,咔咔聲不斷響起。
大片冰層塌然崩碎,波浪起伏之間,一個昏迷不醒,凍成冰塊的少女抱著一顆明珠,從湖底浮了起來。
金瞳紅狗抬頭看了看天空,終于動了。
它踏波而行,如履平地,走到少女身邊。
口一叼,往后一甩,凍成冰塊的少女就被甩到了背上。
都沒辨明方向,金瞳紅狗就背著少女,徑直往北方而去。
隨著它的踽踽獨行,有大量熱氣散發,背上的冰人兒開始不斷融化,少女睫毛輕顫,隱隱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就在他們離去后不久,一道遁光忽的降落在先前寶光發出之地。
那是一名美麗婦人。
到了地方,不假思索的就沖進了先前破碎的冰湖中。
片刻后,再飛了出來。
美麗婦人臉上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不對啊,剛剛那寶光分明就是師祖的本命法寶滄瀧寶珠。隨著師祖坐化就消失不見,如今好不容易重見天日,怎又詭異消失了?”
“莫非,是被人帶走了?”
想到后一種可能,婦人面露煞氣,師門重寶豈能遺落在外!
駕馭飛劍沖天而起,以極快的速度,在冰湖四周瘋狂巡視。
就連先前席卷過去的風暴,她都硬生生沖進去搜尋了一圈。
無果,無果,仍舊無果!
驀然回首間,婦人低頭看去,皚皚冰雪上正有一抹紅色不快不慢的前行著。
美麗婦人轟然落地,法力猛提,長劍指向那一抹紅光。
但真正看清之后,面色就柔和了下來。
一名少女抱著白色寶珠,此刻正懨懨的坐在一條紅色大狗上。
“大狗狗,是你救了我嗎?”
“你要載著我去哪里啊?”
“我要去找仙人,他們能救我娘親,你能帶我去找他們嗎?”
少女的話,好像夢囈一般。
可在見到美麗婦人從天而降后,迷茫之色一掃而去。
“你是仙人嗎?”
那美麗婦人一步步走來,盯著少女,眼露奇異光芒。
“我不是仙人,但我應該就是你要找的所謂仙人。”
口中這般說著,心臟卻開始砰砰跳動了起來。
極品冰靈根!
七竅玲瓏體!
難怪她能機緣巧合之下得到師祖法寶。
這分明是冥冥中師祖保佑,為我宗送來一名天選之人!
走至近前,美麗婦人伸手撫摸著少女那充滿嬰兒肥的臉蛋。
“伱叫什么名字?”
少女下意識就想說出自己的名字,可在開口之時,卻愣住了。
“我叫什么呢?”
“無妨,以后會想起來的。現在,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叫滄瀧吧!”
“滄瀧…”
少女念著這個名字,迷茫的眼神漸漸清醒。
“你愿意跟我回宗門嗎?學仙法,掌仙術,學成之后就可以救你娘親喔!”
“嗯嗯,我愿意!”
“那我們走吧!”
“去哪兒?”
“宗門啊!”
“我們宗門叫什么名字?”
“冰堡!”
“哦哦,那我可以帶上大狗狗嗎,是他救了我。”
美麗少婦低頭看向猶如一團火焰的大狗,對上那金色雙瞳之時,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三道身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
冰室內,羅塵緩緩睜開了眼。
有幾分疲憊,更多的卻是欣喜之色。
花了莫大心思,終于成功讓滄瀧進入了幻境中。
他原本打算是將其在幻境中叫醒,然后傳授《裂魂功》的。
可在仔細了解塵緣仙鏡的神妙后,放棄了這個最開始也最粗糙的計劃。
塵緣仙鏡制造的幻境,繼承了鬼神問心鏡模擬發掘之能,同時又附帶了四階幻核那幾乎可說是真實的入幻之效。
連天元道宗的天才們,都可以使用此等幻核,去感受領悟法則真意。
那為何不能利用此功能,于虛幻之中,讓滄瀧的神魂不知不覺間去學習《裂魂功》呢?
而且,在外面,羅塵還會一點點讓其服用通幽丹、安魂散、大魂丹這等養魂靈藥。
如此一來,當其夢醒之時,便是大功告成之日!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過程中需要有人引導,免得滄瀧神魂發現不對勁,從而打斷幻境修行。
而引導者,自然就是羅塵了!
他有兩大分魂,與他同思同想,也掌握了《裂魂功》修行之法。
正好可以替他一邊操控塵緣仙鏡,一邊引導滄瀧幻境修行。
“就當是大夢一場吧!”
羅塵吐出一口濁氣,隨后往塵緣仙鏡中輸送大量法力,以保持這枚鏡子可以一直運轉。
好在滄瀧本身境界沒有抵達元嬰期,對法力的消耗不大。
不過羅塵以防自己有事疏忽,還是一口氣注入了可以維持寶鏡最低限度運轉許多年的法力。
離開冰室,羅塵好生調息了幾日。
恢復法力,調整狀態。
以待大戰到來!
非是羅塵杞人憂天,實在是當下的戰況,真的如王淵所說,已經越發激烈,再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了。
從凌天關的元嬰真人出現傷亡,就可見端倪!
這場妖亂,一開始的時候,主攻方是妖族。
從東荒百萬大山殺出,不斷攻克人族大域的過程中,人族強者開始不斷隕落。
所以才會逼得大量修仙者不斷后退。
直到凌天關的建立!
有了這座雄城為依托,元嬰真人的傷亡瞬間銳減。
不僅如此,因為有陣法押后,元嬰修士們出城作戰時,心中也有底氣,大不了打不過就退回凌天關。
所以凌天關最近這十年的戰斗中,幾乎沒死什么元嬰真人。
反而是妖族那邊,沒有陣法押后,不斷強攻凌天關的情況下,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傷亡。
羅塵的輝煌戰績,便是這十年戰況的一個佐證。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有玄武四方陣以及周天星斗陣的庇護,他也不敢放手施為。
但現下,僵持的局面,正在被慢慢打破!
妖族那邊高階強者實在太多了,哪怕身后有凌天關壓陣,本領稍弱的元嬰真人一個不注意依舊有可能隕落。
四大統領,三十位妖皇,這股力量足以摧毀世間任何一個元嬰級勢力了。
元嬰真人開始出現死傷,這就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
這一日,羅塵來到了城墻上。
看著城外平原上,在海量妖獸沖擊下,不斷潰敗的人族修士大軍,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西面這邊,低階妖獸的數量,都這么多了嗎?”
旁邊站著的元嬰修士,正是穆府之主穆真人。
他此刻神情凝重,沉聲道:“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妖族那邊高階強者數量沒見增加,但低階妖獸的數量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原本打出來的戰略緩沖地帶,也在龐大數量的妖獸沖擊下,逐漸被蠶食殆盡。再這樣下去,凌天關不出數日,就又要重新回到被包圍的困境中。”
羅塵皺了皺眉,“且待我看看!”
穆真人不解。
然后就看見羅塵當著他的面,掐訣念咒,施展法術。
大片大片的云氣,隨著羅塵法力涌出,往空中升騰而去。
仿佛有所感應,被激烈廝殺震散云層的天空,無端端匯聚來大片云彩。
這些云彩,聚攏之后,又轟的散開,化作一個個細小云團,飄向四面八方。
好像棋子,灑滿棋盤。
而在羅塵面前。
“現!”
一面水鏡,乍然浮現。
上面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一處處戰場的情況。
“這是什么法術?覆蓋范圍,竟如此之大,處一隅之地,觀方圓萬里!”
穆真人震驚無比。
羅塵微微一笑,只說了四個字:“云棋水鏡!”
這法術乃是羅塵在中州之時,自創而出。
原理并不算高深,但精妙之處卻是世間少有。
低階水鏡術,陣法基礎中的云紋,甚至還有中州那位棋圣布置的桃園棋陣靈感。
可以極大補充修士神識不足、目力不夠的缺點,觀測到更大范圍的景象。
且勝在隱蔽!
此刻,天上的云,就如一枚枚棋子一般,點綴在戰場上空,將所有景象收攏一起,拓印在羅塵面前水鏡上。
而戰場各處的一幕幕景象,也栩栩如生的落入羅塵靈動雙目中。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西城這海量妖獸,與其他四個方向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南北兩處,烏壓壓一大片,妖獸跟蝗蟲一般。
而防守壓力最大的東城外,甚至已經開始出現一些體型巨大的攻城巨獸,悍不畏死的朝著城墻發起沖擊。
尤其在云棋水鏡的最大范圍外,依舊有著無可計數的低階妖獸絡繹不絕涌來。
這數量,何止千萬?
只怕,已然上億!
羅塵咽了口唾沫,“它們瘋了嗎?要拿低階妖獸的命來硬生生沖垮凌天關?”
穆真人在一旁看著水鏡,這也是他第一次站在全局的角度縱觀戰場。
此刻也是目露駭然之色。
“凌天關,守得下?”
答案,不得而知。
畢竟凌天關中的修士數量,也不過千萬之數罷了。
唯一能夠依托的,就是提前布置好的一座座殺伐大陣!
有陣法,在天都宗修士的操控下啟動了。
對著戰局最危險處,射出一道道死亡光線,大量妖獸一片片的如割稻草一般倒下。
隨后,便有妖皇突兀殺至,隔著十余里地,遙遙攻擊那些陣法。
見到這一幕,羅塵意識到,自己或許不久后也要出手了。
畢竟,不可能任由妖皇肆無忌憚的去攻擊陣法。
果不其然!
一天、兩天…
隨著時間流逝,西城區這邊壓力也越來越大,許多修士不得已退守城中,大量妖獸匯集到了禁空陣法限制的十里范圍之內。
一道道殺伐大陣,開始啟動。
影影綽綽間,天際中有大妖身影浮現。
而羅塵的云棋水鏡,早已毀在某位靈覺敏銳的大妖手下。
“丹宗,你得出手了?”穆真人說道。
羅塵面色平靜,“無妨,這種事情我早已習慣。”
沒有遲疑,他對著一位正要出手攻擊陣法的陌生妖皇,散出了神識。
神識鎖定,羅塵沖天而起。
那妖皇似有感應,充滿戰意的雙眸,對上了羅塵。
“來者報名!”
“丹宗羅塵!”
身形高高瘦瘦的妖皇,眨了眨眼,不由舔了舔嘴唇。
“你就是斬妖真人?本皇無極,正想找你試試手呢。”
說話間,他朝著背后一拔。
尖銳的血肉破裂聲響起,一把充滿荊棘的長劍,從他背上拔出。
軟塌塌的長劍一甩,頓時并直,上面血腥氣,令人蹙眉。
這哪里是劍?
那分明就是他的大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