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常浩南,真的不在京航。
由于川省本身就不是遭受水災非常嚴重的地區,132廠的地理位置又比較優越,本身不太容易積水,再加上上級單位在最關鍵時刻送過去的一車息壤膨脹水袋,多種因素疊加之下,整個廠區受到這一波全國范圍內洪災的影響程度遠遠弱于之前的預期。
十號工程的01架原型機甚至沒有被轉移到高處,只是經過計算之后,在總裝車間內被稍稍支撐起來了一些高度,便完全躲過了內澇積水的威脅。
因此,在雨勢消退的大約半個月后,蓉飛就得以徹底消除水患帶來的負面影響,開始按照原計劃準備試飛工作。
而常浩南作為在前期地面測試過程中發揮了極其重要作用的人員,自然也收到了參與首飛儀式的邀請。
盡管對此早就有所準備,但真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那感覺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說華夏空軍可以被簡單粗暴地分為兩個時代,引進蘇27之前和引進蘇27之后,那么華夏的航空工業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分成兩個時代,而分水嶺就是十號工程!
作為第三代戰斗機的優秀性能倒還在其次,更大的意義在于,它是在全新的國軍標體系下,華夏第一個獨立自主走完從預研、立項一直到定型服役全過程的型號。
即便這架飛機上面還有一些零部件需要從國外進口,也絲毫不影響其在華夏航空工業發展史上的地位。
在此之前,盡管也有殲教1、初教6和水轟5等脫離仿制蘇聯飛機技術路線的自主型號,但它們要么技術水平實在比較低,要么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并沒能進入批量生產,總之都有著各種各樣的遺憾。
而殲10,則是華夏第一次從始至終地打通了完整的航空工業鏈條。
不要覺得飛機總體設計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做過工程設計的人會知道,哪怕是全程親眼看著別人完成一個項目,也跟自己親自上手去做完全不同。
只有完成這個從0到1的跨越之后,才能有本錢這么想。
要知道,哪怕放在二十多年后,能用進口零部件“攢”出一架飛機的國家總共都沒有幾個。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有點像寫論文,看別人發的論文時總會感覺“這什么垃圾也能發nature?”,但真到了自己寫的時候發現寫出來的東西連垃圾都不如。
而十號工程,就是華夏在航空工業這個領域完成的第一篇一作論文。
并且這篇論文直接就中了頂刊。
因此,殲10的首飛,自然是不能缺席。
常浩南坐飛機到達蓉城的時候,是首飛日的前三天。
畢竟他可以算是參與了十號工程的內部人員,獲得的待遇自然也完全不同。
說到底,其他只是來觀摩的嘉賓,無論地位多高,對于十號工程這個項目來說,都只能算“外人”,提前太長時間到蓉飛,或者過于深入他們的日常工作,都會顯得比較礙事。
但常浩南則不會。
不僅不會,甚至在他到達132廠之后,還是由副總設計師楊韋親自帶進去的總裝車間。
“宋總,薛總。”
意料之中地,常浩南在那架正在進行最后一輪檢測的01號原型機前面看到了宋聞聰和薛熾夀。
到了眼下這個階段,他們二人作為總師和總工,能做的事情其實也比較有限了。
之所以一直呆在這里,主要也是圖個心理上的慰藉。
在如今這條時間線上,由于常浩南的加入,01號原型機并未在地面測試中遭受到那兩次重創,再加上制造工藝和生產管理水平的優化,因此并沒有出現上一世因為發現三滴漏油而推遲首飛的事情。
“小常啊,過來看看這架飛機。”
在簡單打過招呼之后,薛熾夀直接把常浩南拉到了旁邊。
夕陽從廠房玻璃中透過的余暉籠罩在01號原型機的機身上,泛起一層金色的光澤,如同沐浴在圣光中一般。
這當然已經不是常浩南第一次看到殲10。
跟前世的首飛狀態相比,眼前這架飛機在硬件上的變化不大,主要區別基本集中在看不見的軟件部分。
尤其是飛控程序,在把常浩南設計的喘振預測和主動控制系統整合進去之后,幾乎可以說是脫胎換骨。
盡管這不會直接提高飛機的性能邊界,但一方面有利于飛行,尤其是試飛過程中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讓飛行員更有信心地嘗試壓榨出這架飛機的潛力極限。
過去為了降低風險只能發揮八成實力,而現在卻可以發揮九成甚至九成半,實戰水平自然會獲得一個明顯進步。
常浩南和楊韋一起,緩步繞著飛機走了一圈。
這架飛機,確實怎么看都看不夠。
只不過,在第二圈轉到一半的時候,他卻突然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在習慣性查看機翼下方的時候,常浩南想起了一件后來讓空軍怨念甚久的事情。
“楊總,我看咱們這架飛機,機翼最內側的掛架接口跟外面兩組好像不太一樣?”
他回過頭向身后的楊韋問道。
實際上,作為重生者的他當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殲10的機翼內側掛架在設計時基本考慮專門用于攜帶副油箱,并沒有設置高容量的數據信號接口。
導致這兩個位置最為優越的掛架無法攜帶制導武器,即便在無需副油箱的場合,也只能使用最簡單的無控炸彈或火箭彈。
這樣做一方面是能省點成本,但主要還是為了給機翼內部留出更多的空間塞油箱。
過去華夏空軍裝備的所有型號幾乎都是如此。
沒辦法,在蘇27之前,華夏接觸到的蘇系飛機都是裝備前線航空兵、功能單一且航程相對較短的型號。
在蘇軍的作戰設定中,它們只需要從前線機場起降,保證制空權別完全丟掉就好。
剩下的事情,陸軍自己會解決。
然而這些短腿米格到了同樣國土廣袤的華夏這邊,卻要承擔起原本屬于國土防空軍的職責,因此燃油焦慮普遍非常嚴重,從殲5到殲7,華夏在改進這些型號時一個永恒不變的主題就是“讓我看看還有哪些地方能塞個油箱進去”。
到了設計殲8和殲10的時候,盡管基礎航程已經沒有那么可憐了,但設計習慣這種東西哪能說改就改過來,因此這兩個型號還是都保留了一對沒有專用數據接口的掛架。
在聽到常浩南的顧慮之后,楊韋的回答跟前者的預期幾乎差不了多少:
“4個掛架,兩中兩近,怎么都夠用了吧…難道空軍能有那么多導彈要掛上去?”
“應該還是保證基礎航程比較重要…”
只能說,人終究不能認識到超出客觀現實以外的事情。
在眼下的90年代末,這確實不能算是什么問題,因為此時華夏空軍的任務仍然是單純的保衛制空權不完全丟失,而且說實話,武器庫里面也沒那么多導彈給你掛,每架飛機保留4個掛架怎么看都足夠了。
只是沒有誰能想到,短短十幾年后,華夏就會擁有一支攻守兼備的新型空軍部隊。
而到了那個時候,掛架不足的問題就開始產生困擾。
4個掛架對于空戰來說勉強夠用,但要想再兼任對地攻擊,那就無論如何都不夠分配了,于是作戰單位只好拿出各種奇奇怪怪的不對稱掛載。
雖然不是不能用,但總歸作戰效率會降低不少。
面對這種解釋,常浩南也不可能跳大神說我算到空軍十年后就會有大量的對地打擊需求,這種掛架設計要遭部隊吐槽,只好用一些稍微婉轉一些的辦法:
“眼下對于咱們來說確實是這樣,但之前不是已經定下來了么,自用型號后面會改用DSI進氣道,現在這個用可調進氣道的版本因為適應更大范圍的速度變化,所以會拿去出口。”
“你想想那些會買咱華夏戰斗機的國家,根本沒有哪個需要特別大的航程,反倒都希望空軍能只裝備一種包打全部任務的飛機,那就至少要有同時攜帶兩中兩近四枚空空彈再加上兩枚對地武器的需求,現在這種設計,恐怕不利于跟同行競爭啊…”
“嘶…”
楊韋本來也是不世出的天才,之前沒想到這層只是單純被現狀蒙蔽了雙眼而已。
現在被常浩南這么一提醒。
頓覺天地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