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置氣斗價 “運氣使然,樊統領水性不佳。”賀靈川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半信半疑。畢竟樊勝成名已久,拳頭又硬,敗給一個十七八歲毛頭小子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
靈虛城風氣浮夸,人均吹牛高手,手底有兩分功夫的往往能吹成十分。就是菜場邊上的小蒼蠅館子,坐在里頭喝酒的窮酸也敢說自己要干幾萬兩銀子的大生意。年贊禮不信,有什么奇怪?
賀靈川也不多解釋,轉了話題問伏山越:“你找到什么了?”
伏山越搖頭。
“天雨樓一會兒就要開拍陳年灌血藤。”賀靈川立刻道,“過去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又不是兔子,對草藥沒興趣。
“水族的落鱗癥,得用陳年灌血藤結出來的果實配藥去治。”賀靈川在盤龍城偶爾給阿洛打打下手收集材料,對灌血藤可不陌生。有意思的是,這種藤蔓在赤帕高原不少見,卻不能生長在貝迦國,連人工移植都辦不到,“咱們的熟人,很需要吧?”
“仲孫?”伏山越咧出一口白牙,“有意思,去看看。”
賀靈川向年贊禮笑了笑道了個別,與伏山越聯袂離開這個廂房。
直到走出回廊,伏山越才問他:“你怎么跟個降將聊上了?”
打照面時沒想起,后來他就反應過來了。
賀靈川一怔:“降將?從哪里降的?”
伏山越記起他是異國人,不了解個中彎繞:“那原本是鳶國的將軍,去年起兵造反了,又投靠我們貝迦。不過去年夏天在鳶國境內那場仗沒打好,雖然報了功但折損許多手下。我聽說他一直想跟貝迦借兵,回去復仇。”
賀靈川好笑:“用自己的兵打都輸了,再借兵就能贏么?”
“可不就是么?”伏山越不屑,“貝迦最不缺降將,他能借到兵,我就佩服他。”
“怎有這么深的執念,非要跟故國打仗?”
伏山越笑道:“降將得有戰功,我們才能高看他一頭。我不是說了么,貝迦從來不缺降將。”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過蜿蜒石徑,一路上到天雨樓。
這樓位置雖然最高,但就位于巨大的石壁下方,上面幾乎每時每刻都有積水落下,如同天雨,滴滴答答打在屋瓦上,濺起琳瑯細碎的聲音,悅耳清心。
天雨樓也是三層,因為潮汽很重,樓身覆蓋大大小小的藤蔓,那場景讓賀靈川記起盤龍城的南大門。不過天雨樓的外墻上趴著的當然不是食人藤那么煞風景的東西,那些藤蔓開出來的也很漂亮,紅紫粉黃,給深秋添上一抹艷色。
這里面的發賣進行得如火如荼。
仆役將兩人領進二樓小廳時,灌血藤的發賣已經開始了。
這東西乍看之下很像食人藤的近親,長相猙獰,體表有尖刺,但實際上它并不以人畜為食,藤身上的傷口流出來的紅色液體也不是血,而是藤汁。這種藤條生命力頑強但長得很慢,三十年才開一次、結一次果,再下次又要等上三十年。
擺在展臺上的灌血藤,已經結出了淺紅色的漿果。等到果實顏色變成深紫,才算完全成熟,可以入藥。
賀靈川看過拍品說明。此物原在盤龍荒原的赤帕高原上最多,但百多年前荒原化作沙漠,這種植物也跟著一起消泯,變得非常珍貴。
這一次的拍品是從東邊大陸上運來,算好了落果周期,很不容易。
賀靈川對“很不容易”四個字的理解,就是要價不菲。
說來也怪,灌血藤明明長在陸地,一年到頭都不需要澆幾次水,偏偏果實可以治療水族的落鱗癥。
病弱的水族,體表的鱗片一旦脫落就不長了,皮膚長時間曝露在空氣或者水中,很容易患病。就算鮫人可以上岸,但脫鱗的皮膚時常開裂流血,連保水陣法都不好使,十分痛苦。
所以這廳里坐著的水族,或者水族的代理人也是最多的——畢竟不是所有水族都能上岸行走。
伏山越走進廳內,目光在全場一掃就亮了,指著前排一人道:“正主兒在這里了。”
賀靈川一看,那也是個藍皮的鮫人,側顏和仲孫謀有兩分相似。
“也是仲孫家的?”運氣真好。
伏山越嗤笑一聲:“他是仲孫謀的長兄仲孫策。仲孫家到他們這一輩,只剩他了。”
仲孫策的三弟死在伏山越手里,二弟死于賀靈川的伎倆,這是怎樣的孽緣?
現在場上正有七八家都在舉牌,競拍灌血藤的歸屬,看起來相當激烈。
仲孫策也是舉牌人之一。
他還年輕,用不上灌血藤,賀靈川推測他是給曾祖父仲孫馳競拍的,畢竟那頭魚人已經老到用不老藥來延命,身上的鱗片大概就像百歲老人的牙一樣,掉或不掉全憑它們自己的心情。
這是仲孫家的正事兒仲孫策頂著喪弟之痛也得來辦。
幾輪下來,競拍者剩三個。
落選者紛紛離場,仲孫策邊上的座位也空了。
賀靈川往那里一呶嘴,伏山越會意,施施然走了過去,一p股坐下。
仲孫策一見到他就臉上變色:“你來作甚?”
“走累了,來看看熱鬧。”伏山越一招手,小廝就過來送茶水,“仲孫老爺子可好?”
仲孫策不吱聲。
仲孫謀之死,在家族掀起軒然大波,隨后都云使又來調查不老藥案。
這兩件事都瞞不了人的,現在靈虛城上流圈子都在傳,仲孫家要倒大霉了。
仲孫老爺子好幾天吃不下睡不好,落鱗癥發作得更厲害了,渾身騷癢疼痛,幾乎一刻不止。
族中大夫說,止麻止癢的藥物不能長期服用,仲孫家才瞄上了敦園發賣的灌血藤。
他家落得現在這般窘境,有一多半要拜眼前的赤鄢太子所賜,結果這廝還坐到身邊來惡心他。仲孫策覺得,自己沒跳起來對他出手,已經是近年來涵養大增。
伏山越看他一眼,也不計較他的失禮。
若非他現在晉為赤鄢太子,仲孫策已經大概已經開罵。
自己從前在靈虛城只是不得意的王子,誰都知道赤鄢妖王的寶座不能給他,仲孫家這幾個小子也沒少冷嘲熱諷;今次他頂著太子頭銜重回靈虛城,就是來體會衣錦還鄉的爽感。
這幾天來,靈虛城權貴見了他都得笑臉相迎。今日之敦園,誰見到他都要湊上來,恭敬稱一句“殿下”。
那種揚眉吐氣,嘖!
真是當年有多憋屈,現在就有多爽快。
這期間又過兩輪舉牌,現在場上的競爭者只剩兩家了。
當然,仲孫策是其一。
又過三輪,另一家也放棄了。畢竟十株灌血藤出價八千兩銀子,已經是離譜價。落鱗癥雖然痛苦,但直接致死率不高。跟八百萬錢對比起來,多數水族覺得自己還能再忍一忍。
拍出這么高價發賣師聲音都帶上了磁性:“六十年灌血藤十株八千兩,有沒有更高的?”
“一次。”
“兩次…哦出現了,八千五百兩!”
居然又有人出價?
仲孫策轉頭,意外發現舉牌人居然是伏山越!
他厲聲道:“伏山越,伱干什么!”
“買東西啊。”伏山越掏掏耳朵,“你小點兒聲。”
競拍師一直在念價計時,仲孫策只得舉牌,這下價格到了九千兩。
拍價超過五千兩后,就是五百兩一加,免得磨磨跡跡浪費大家時間。
伏山越毫不猶豫舉牌:“一萬兩。”
現場掀起一場小小騷動。
大家知道五千兩買這十株灌血藤都是溢價,沒料到還能翻倍。
“你要灌血藤做什么?”仲孫策壓著怒火,“你身上又沒鱗片!”
“我新收了幾頭魚妖當寵物,就養在王宮的大湖里。”伏山越笑瞇瞇道,“個頭最大的那頭老東西,最近落鱗落得厲害,成天在湖石上蹭個不停,就跟狗蹭樹根似地,我得給它補一補。”
“你!”被他這么指桑罵槐,仲孫策怒火攻心,一拳擊他鼻梁。
伏山越啪一聲抓住他手腕,笑得又陰又冷四顆獠牙閃著寒光:“你在地面上跟我打架?”
他五根尖爪變長,扎進仲孫策腕部,鮮血頓時涌出。
仲孫策左手捏訣,就要拿寒冰懟他一臉。幸好邊上幾名侍衛立刻沖上前來,高聲叫道:
“敦園嚴禁斗毆,兩位松手!”
這里可是妖怪之都,斗毆事件屢見不鮮,他們處理起來也特別有經驗。
伏山越甩開仲孫策胳膊,舐了舐爪子上的流血,結果呸了一聲:“臭的,一股子魚腥味兒。”
仲孫策按著自己手腕,兩腮緊繃,顯然狠咬牙關。
侍衛給他處理傷口,他也一瞬不瞬盯著伏山越冷冷道:“你今天非要跟我作對?”
“我也需要這東西,怎么能說是跟你作對呢?”伏山越好整以暇,“你贏了我,灌血藤自然就是你的。”
仲孫策鐵青著臉,再次舉牌。
因為突發意外而中斷的拍賣,這才能夠繼續進行。
這樣你追我趕幾輪下來,價格已經抬到了一萬五千兩。邊上幾個廳堂的客人,聞訊陸續趕過來看熱鬧。
置氣斗價,從來都是發賣會上的最佳看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