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躲過一劫 “如果是去地方上當個縣令郡守,耗時太長。仲孫謀這樣的官家子弟,頂著巡察使的名頭下去走一圈,既督導了民生,又豐厚了自己的資歷,兩全齊美。最妙的是,巡察使的稱號在巡察結束后還能收回去。”
賀靈川通透了:“鍍金。”
“這個形容是真貼切。”酈清歌笑道,“不過巡察使在帝君那里還是有一項奏議權的。幾年前,我在涿鹿郡遇過一位靈虛城的巡察使,人家比夏州總管親臨夏州還要氣派得多,沿途官員一律以最高規格接待,對親爹娘都不曾那般噓寒問暖,甚至巡察使出行有八車開道,所過之處鶯歌燕舞。”
賀靈川嘖嘖兩聲:“這是要巡察使在帝君面前,給自己多說兩句好話?”
“不,你錯了。”酈清歌兩根纖指搖了搖,“這是為了巡察使在帝君面前,少說自己的壞話。”
賀靈川啞然。
“總而言之,仲孫謀在靈虛城也是庸庸碌碌?”
“不算得頂好,也不算得頂壞,就是個中流吧。”酈清歌點頭,“這樣的官家子弟,在靈虛城到處都是。俊杰總是少數,即便在這里也是庸才居多。”
“好,那么請爵爺替我散播消息,著重宣揚仲孫謀在我手底處處碰壁吃癟,無計可施。”
酈清歌奇異地看他一眼:“你是怕水還不夠渾?”
賀靈川咧嘴一笑:“爵爺懂我。”
靈虛城他來都來了,就不要扭扭捏捏。橫豎自己現在處境也不好,索性放手干一把大的。
說不定,炸出一個柳暗明來呢?
“那么,大司農和岑家全知道也無妨嘍?”酈清歌目光微轉,“他們大概已經清楚,是你幫著赤鄢太子逮住了岑泊清。”
“越多人知道越好,‘越多人’也包括了大司農和岑家。說起來逮住岑泊清的其實是都云使,那又是另一段故事…”賀靈川摸了摸鼻子,“無妨,消息早晚會傳到他們耳朵里。”
“都云使?”酈清歌失聲道,“你莫要告訴我,你還招惹了都云使!”
“沒有。”
酈清歌剛要松一口氣,就聽賀靈川接著道:“是都云使招惹我。”
“你…”她狠瞪賀靈川一眼,“我得考慮跟你斷交了。”
“別啊。”賀靈川趕緊拱手,“姑奶奶,我在靈虛城無依無靠,全仗著你幫忙了。”
酈清歌秀眉蹙起:“都云使幾乎是神明的地上行者,你得罪了哪一個?”
“白子蘄。”賀靈川輕咳一聲,“我沒得罪他,甚至幫他逮住了岑泊清。但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很古怪。”
“白子蘄?”酈清歌臉色凝重,“他可是深受神眷,又得帝心。你干了什么事情,落在他眼里?”
“問題就在這里,我什么也沒干!”賀靈川叫屈,“但他好像在查另一個案子,把我和伏山越都列為嫌疑人了。”
“你們真犯事兒了?”
“那當然是沒有!”賀靈川苦兮兮道,“但你也知道靈虛城的厲害,恐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我點苦頭嘗嘗。伏山越還能有個身份頂著,我就麻煩了。所以——”
他搓了搓手:“蒼鷹送信,你收到沒?”
“收到了,你要向我借東西嘛。”酈清歌從懷里掏出一只長方匣子,放在他面前。“還好你是提前來信,這東西放在另一個分舵,我來回百多里地,才把它拿回來。”
賀靈川把匣子打開來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這靈虛城里知道它,或者知道它歸你所有的人,多么?”
酈清歌搖頭:“幾乎沒有。”
“多謝。”賀靈川長長吁了口氣,“你真是幫我大忙了。”所以他在白沙矍才請蒼鷹先行一步,給酈清歌送信,就是讓她提前備好這件東西。
“你要這玩意兒做什么?”
“取信于人。”賀靈川正色道,“用完就還給你,盡快。”
酈清歌笑道:“行啊,你隨便用。”
“這回又欠你一個好大人情。”
酈清歌意味深長道:“別怕,你可能很快就有償還的機會。”
“…?”他怎么有不好的預感呢?
酈清歌要托他辦的事,那肯定不會太容易了。
“那,索性爵爺再幫我一個小忙?”債多了不愁啊。
酈清歌好笑,倒要看他怎么恬不知恥:“你說說看。”
“請幫我收集岑家、仲孫家的資料。”賀靈川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害人之心,也可以有。
“小事耳。”酈清歌都幫他好幾個忙了,不差再多這一樁小事,“整理好之后,我找人帶去敦園,在那里交接吧。”
“敦園?”
“五天以后,敦園要舉辦發賣會。”酈清歌一笑,“每年兩場,規模盛大,匯集宇內奇珍,并且是在下城舉辦。你不想去瞧瞧熱鬧么?”
賀靈川立刻應了聲好。
隨后她切換了話題:“用過飯沒?你遠來是客,我作東如何?”
賀靈川猶豫一下:“不久后,仲孫家和岑家都會視我如仇敵。你我若是公然一起用飯,被人傳出去,恐怕對你影響不好。”
酈清歌本來取過披風,聞言立刻把它掛了回去:“說的也是,我欠考慮了。”
她是個生意人,明面兒上得罪人的事情,能少干盡量少干。
“我見你遠來,太激動了。”她目光落在賀靈川腰間,忽然一凝:
“咦,你的刀呢?”
賀靈川腰間沒配刀鞘。
“呃…”這女人心是真細。
浮生刀那樣的寶物,帶在身上才可能安心。酈清歌想一想就了然:“收刀入體,是么?”
賀靈川撓了撓頭:“有一天晚上,突然就用不著刀鞘了。”
以身為鞘,人刀真正合一。
“你這武器真是奇異,每次見它都有不同。”酈清歌微微噘唇,“真想重新拿來研究一番。”
其他人大概會說“拿去”以博芳心,賀靈川卻知浮生刀上的秘密重大,只得遺憾道:“我也想給,但它粘住我不放,就是給不出去。”
“這是準神器已經認主。”酈清歌一聲長嘆,“我怎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
“爵爺與世間靈器為伍,還怕沒有寶貝肯認主?”賀靈川站了起來,笑著往東一指,“今夜我會暫住街對面的金葵客棧,化名李君一,有事只管通知我。”
說罷,他拿起匣子,告辭而去。
金葵客棧的住宿條件遠不如一等驛館,但賀靈川住進去,心里卻踏實得多。
方才伏山越臨時被使者叫去天宮,賀靈川通過驛館的眼球蜘蛛已經知道了。
天宮不在天上,而是在墟山。
賀靈川聽邵堅提過,供奉靈虛圣尊的廟宇稱作“天宮”,就建在墟山頂上。而靈虛圣尊降下圣諭,與帝君溝通的地方,就叫摘星樓。
這么大晚上的,妖帝不在浮空島上,反而要在墟山見伏山越。為什么呢?
賀靈川覺得很有意思,貝迦妖帝作為人間最強大的君王,住處離天那么近,卻不能叫天宮。
他住進金葵客棧就不再外出,只是讓廚房送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菌子雞絲面,一籠桂糕,他就坐在客房里,對著外頭喧囂的街道慢慢吃完。
等他泡在大木桶里,洗去仆仆風塵時,眼球蜘蛛忽然給他送來了最新的畫面:
十余里外,也就是他在一等驛館的客房,忽然有人敲門!
屋里當然沒人應門。
屋外人還喊起他的名字,賀驍。
所以并不是認錯房間的。
再敲兩下,屋門忽然開了,數人沖進來轉了一圈,發現這里空空如也,又到窗外伸首張望。
眼球蜘蛛早就縮進木梁縫隙里頭,隱蔽得很。
“人不在。這要怎么交差?”
“到處找找問問,看他去哪了,可能吃飯去了,你們也到周圍的飯館打聽打聽。”另一個人道,“上頭交代了,要在赤鄢太子歸來之前找到姓賀的。”
幾人再巡一圈,確認賀靈川不在附近,于是快步離開,還沒忘了把門帶上。
賀靈川看到這里,吁了口氣。
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比伏山越更早出門。
他初來乍到,不知道靈虛城的官差是什么服飾,也瞧不出這幾人來路。
是白子蘄派人尋他,還是仲孫家要找他算賬?
他才剛到靈虛,這地方又實在是大,仲孫家的消息應該沒那么靈通。再說這幾人在驛館大搖大擺,來去自如,奴仆們見了他們也點頭哈腰。
這可是靈虛城,就算是高官的家仆,也沒資格沖進驛館抓人。敢這么干的,都得有官方背景、有上頭的命令撐腰。
那就是白子蘄了。
就算泡在熱水里,賀靈川后背還是一陣發寒。
這人與他們一路北上,沿途說說笑笑,仿佛多年老友,結果一到靈虛城就翻臉不認人?
唔,白子蘄一入城就稟報天宮去了。
也就是說,盡快把“賀驍”弄回去審問,這是天神或者妖帝的旨意。
這么快就要對他下手,一個晚上都不肯多等嗎?
賀靈川覺出,天神或者妖帝對“另一件案子”的重視程度,還超過了不老藥案。
明明私下煉售不老藥,就已經觸到天神逆鱗,還有什么事能比處理它更重要?
賀靈川心里有答案。
各位看官,你們也不想大少后面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