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天城,玄陽境八大天城之一,面積遼闊,萬里方圓,然而地勢崎嶇,多叢山峻嶺,常有妖群為禍。
余閑與萬獸真人在天上飛的時候尚不覺得,一瞬千里飛過。
但一落地后便見山疊著山,嶺連著嶺,一眼望去,郁郁蔥蔥,彷如置身于原始叢林。
“這地方能種田的地方少,但開墾下來應該還算不錯。”
從一個靈農的角度,余閑給出了不太專業的評價。
又聽得耳邊傳來真正狼嚎虎嘯,他又加了一句。
“就是種植環境堪憂。”
萬獸真人站在一旁,目光懷戀,聞言道:
“也不全是這樣,還是有平原遼闊之地,否則人族何以聚居。只不過相比于明月天城來說,的確是地廣人稀,交通難上許多。
當年我在山中放牧萬獸,就經常好幾天都見不到人煙。”
余閑搖搖頭道:“若我為此地之主,當蕩平千山,開出萬路,匯通天下才好。”
萬獸真人有些怪異地看著余閑道:
“主公倒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余閑理所應當道:“要想富,先修路。就這種環境,如何讓人生存,沒有人口,何來財富。
最重要的是不把路修好,以后人家怎么到我大愛城來,我們不能歧視低境界的修士。”
萬獸真人隨口道:“沒有好處的事情,是沒人做的。”
“我遲早會做的。”
余閑言之鑿鑿。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韭菜,光靠自己培養,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把路修好,讓天下韭菜都能走出困境,不必困于一地,自動入得甕來,便能助他修為一日千里。
不過這種事得等他的修為再高些才行。
畢竟想要別人地盤上指手劃腳,就得有讓人閉嘴的實力。
“地方特色領略完畢,繼續趕路吧。”
余閑駐足眺望一陣,便又升空而去。
東華天城的領土面積遠比明月天城大,方圓萬里,占地上億平方公里。
只不過地方雖大,宜居的地方卻不多。
當然,對于修士來說,靈脈才是考量宜居的唯一標準。
但那是對于中高階修士而言。
對于只會吞吐幾口靈氣的普通人和低階修士來說,到處都是山,肯定是不怎么好住人的。
所以在東華天城的治下,中高階修士的地位比明月天城高得許多。
因為只有依靠他們,才能對抗周圍惡劣的生存環境。
否則隨便來個邪修,妖獸,便是一場悲劇。
也正是如此,東華天城的人文風格底色就是好勇斗狠,很是殘酷,容不得半分軟弱。
余閑回想著關于東華天城地理介紹,與一路見聞相互印證,速度不免慢了下來。
但一天過后,東華天城已是遙遙在望。
普通人一生未必能走過的路程,對于余閑這等高階修士來說,不過閑庭信步。
東華天城建立在一塊盆地中心,有一條四階中品靈脈,周圍是一片闊土平原,水草豐富,人口稠密。
這平原也被稱為東華平原。
而在盆地中心,則有一座巨型山峰異軍突起,周圍地勢驟然拔高不少。
山上有著一座巨城,好似建在云中,因此東華天城在當地又叫做云中之城。
在山峰腳下四面建著許多小鎮。
不時能見到一艘艘飛舟樓船升空落下,這些飛船都是在為東華天城運送物資。
這點倒是和明月天城相似。
山上面積大多數歸于高階修士,作為私有。
能夠用于服務中低階修士,用于生產和種植的地方就少了,所以需要從外界源源不斷地運來生存物資。
儲物袋頂多算是隨身小房間,能用來當倉庫的儲物袋價值比飛舟高多了,自然不可能用來當普通的運輸工具。
余閑隨意找了個小鎮茶樓落腳。
他坐在窗邊,看著不時從視野前方晃過的飛舟,不禁想到自己都是元嬰真君了,居然連個大一點的儲物法器都沒有。
他手上的儲物戒也就百來個立方的體積,已經是市面上流通的最大體積。
畢竟他從不下副本,對于能夠儲存戰利品的儲物法器的要求并不迫切,平時就沒往這方面多考慮。
有時間可以去找找有沒有類似于隨身洞府的那種裝備。
不過這玩意應該很貴。
思維發散著,余閑感覺前方一暗,萬獸真人在對面坐了下來。
“故地重游,想必頗多感觸吧?”
萬獸真人原名楊明,出身于東華天城的一個御獸世家,祖上也曾闊過,還出過元嬰真君,曾繼承了玄陽宗的一脈傳承。
后來真君坐化,后人不濟,家族便遷徙到了東華天城。
畢竟這里的環境很適合飼養靈獸。
但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高階修士雖然可以留下血脈,但難度很大,尤其是大部分修士不愿意因為生育耽誤了自己的修行。
等到前路無望時,再想要留下血脈,就更難了。
所以理論上高階修士的血脈普遍優秀,但這種說法也不完全準確,可能剛好繼承差的那一部分也說不定。
楊家就是這樣。
一開始家族最高修為的修士是金丹巔峰,有機會沖擊元嬰境界,后來金丹后期,連元嬰境界的門檻都摸不到。
再后來,金丹中期,金丹前期…
算是勉強維持著一個金丹世家的體面。
千年變遷,就是一個家族的衰弱史。
直到萬獸真人這一代,自小表現出了優秀的資質,又有一個家族的底蘊作為支持,眼看就要崛起。
結果遇到了一個一眼萬年的心上人。
后來就不必說了,妥妥的主角待遇。
被心上人背叛,家族慘遭覆滅,孤身逃難,墮入魔道,化名萬獸真人,一路崛起,后傷于妖皇之手,坐化于妖蜂林。
以前余閑還不覺得怎樣。
直到他成了元嬰真君之后,方才明白能夠從妖皇手下逃命的金丹有多妖孽。
而且萬獸真人面對的還是擁有風中極速,處于中品妖皇的金鵬妖皇。
哪怕金鵬妖皇沒有全力以赴,可能面對一個金丹修士輕敵了。
但如此巨大的差距,還是叫萬獸真人逃了去。
一是血魔道的功法善于保命,另一個則是萬獸真人本人的妖孽之處。
絕對是真君之姿。
如果沒有金鵬妖皇這個意外,說不定現在萬獸真人已成了血魔道真君,而不是一件靈寶的器靈,受制于人。
“故人凋零,再無親友,此地于我已如他鄉。”
萬獸真人沉默了會,苦笑一聲。
“而且她還未死,還成了金丹真人,城主的寵妾,家族因其榮耀,享受了百多年的榮華富貴。
可憐我的族人,卻是化作了白骨一堆,無人收殮。”
余閑安慰道:“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否則你連親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萬獸真人:“…”
總感覺這話有點不對,但又說不出哪里有毛病。
“你有何打算?”
余閑并未將什么城主寵妾放在眼里,就是那個什么城主來了,也不叫他放在眼中。
畢竟想要和他打,得先找到他再說。
此代東華天城之主名為重山真君,元嬰中期修為,據說是個體修,但名聲平平。
不像他媳婦九月真君,那是有事真上啊,再加上自身姿容絕世,在整個玄陽境的高階修士群體都有其名聲傳播。
萬獸真人語氣不急不緩,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血債血償,我要讓她看著自己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在她的面前,讓其一生處在痛苦悔恨之中。”
余閑敏銳的發現了這話的漏洞。
“不是吧楊道友,都到了這程度,你還想留她性命,這個我就要批判你一下了。
要殺就殺全家,反正你都這副模樣了,留著女人也沒用。”
說著,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沒聽說器靈還能和女人羞羞的。”
萬獸真人聲音一滯,剛剛醞釀起來的仇恨之火就像被一盆涼水澆滅。
“我只是想要她感受我當年的痛苦,不是故意留她性命。
我會將她收入血海幡中,讓其肉身被血海侵蝕,靈魂被煞魔撕咬,哀嚎終生。”
萬獸真人嘴硬道。
“這才有點魔頭歸來,誓報血海深仇的味道了。”
余閑從來不講什么以德報怨。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人家捅我一刀,還他一刀是本分,再還他十刀,那就是加分了。
這才是他樸素的價值觀。
“既然如此,就走吧。”
余閑起身道。
萬獸真人一愣:“這么快?”
余閑聳了聳肩道:“我們是去報仇,又不是請客吃飯,還挑什么良辰吉日不成。
把那女人抓來,任你蹂躪踐踏,還不是輕輕松松。”
萬獸真人并未被仇恨沖昏頭腦。
“她如今住在天城之中,作為真君寵妾,定是嚴密之地,城中又有四階大陣保護,一旦鬧出點動靜來,城中還有數位元嬰真君的洞府…”
東華天城的面積遼闊,人口相對稀少,就意味著更大的面積,更多的資源,也就更容易涌現出高階修士來。
所以治下真君并不像明月天城那么稀少,經年累積下來,明面上的真君修士就有一掌之數之多。
而且并不是所有元嬰散修都喜歡窩在自己的領地中發展勢力的。
畢竟玄陽宗能分配給他們的頂多就是三階靈脈,對于修行并不多少助益。
那點地盤,說大不大,說小不少,也就夠餓不死而已。
真正想要獲得修煉加成,還得是四階靈脈。
所以東華天城治下,不少元嬰真君的常駐之地反而不是自家領地,而是東華天城。
因此一旦動靜太大,定會驚動其他真君。
而他所要報復的對象是重山真君的寵妾,一旦被人發現,其他真君想必樂意賣其一個面子,出手相助。
如果恰好重山真君也在城中,再調動城中大陣,他們都有可能陷入危險當中。
對此,一向穩重的余閑卻是表現出了極大的自信。
“論正面斗法,我或許比不上那些越級戰斗的天才。
但如果論欺負比我修為低的,即便是整個修仙界的同境修士之中,前三之中,絕對有我一席之地。
更何況,你別忘了,我也是一位四階陣法師。
正面破解一個四階大陣,我也許力有未逮,但想在陣法中隱藏動靜,還是不難的。”
萬獸真人:“…”
欺負小朋友,這有什么好驕傲的啊。
不過哪怕余閑如此自信,萬獸真人也并未草率同意。
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主公,請再給我兩天時間,讓我調查清楚,拿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余閑無所謂道:“隨你,反正也不差這一日兩日的。”
萬獸真人頜首離去。
他如今是靈寶化形之軀,還是一件魔道靈寶,哪怕經過大愛法域的洗白,使得普通修士看不出他的底細。
但如果去了天城中,遇到了真君修士,那就不一定了。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想要打探消息,就只能在這附近的城鎮打聽。
好在這周圍的修士可以說都是依附天城生存,對于城中的消息動靜一直很關注,尤其是作為此地之主的城主府。
加上楊家作為曾經的千年世家,哪怕族滅,也不可能真的寸草不留,還留著一些隱秘的關系在。
萬獸真人費了些功夫,總算弄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半個月后。
祝家莊。
這是處在東華天城東面數百里外的一座山莊,乃是一個金丹勢力,附庸其家族麾下人口近十萬。
雖然整個家族中只有一位金丹真人,而且常年不在家族坐鎮。
但周圍勢力無一敢來招惹,甚至不少年輕子弟還被家族長輩告誡,能忍則忍。
因為祝家的那位金丹真人不是旁人,而是重山真君的寵妾玉容真人祝玉容。
據說祝家百多年前還只是一個小小筑基家族,這樣的家族在東華平原上多如牛毛。
偏偏玉容真人生得嬌俏可人,不知為何被重山真君看中,納入房中,更是突破了金丹境界。
于是整個祝家也隨之水漲船高,成了附近有數的勢力。
一艘精致的飛舟停在祝家莊的上空。
一個身穿華麗長裙,手臂挽著飄帶的貌美女子走出飛舟,款款落下,身后還有兩個侍女跟隨。
剛一落地,就有一群修士在一個中年修士的帶領下如潮水般涌來,朝著女子恭敬磕頭請安。
“祝家族長祝右安攜族人向祖奶奶請安。”
女子神情冷淡,看也沒看,走入莊園大堂。
身后侍女這才朝一眾跪著的族人道:
“你們都起來吧,族長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小姐不喜歡人太多。”
祝玉容坐在家主的位置,看著低頭惴惴不安的族長,紅唇輕啟。
“我早就說過,家族緊急傳訊不可濫用,今日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理由,你這族長便退位讓賢罷了。”
對于祝玉容來說,家族對她的助力并沒有多大,頂多是提供幾個忠心可靠的族人服侍,為她跑腿罷了。
她很清楚,真正支撐起她地位的是她的實力,還有真君大人的寵愛。
祝家難有大用。
不過怎么說都是同族血脈,平日里她都還算照顧。
只不過這群家伙仗著她的名頭,動輒就與周邊勢力結怨,每次都要耗費她的人情。
她有些不堪其擾,準備找個機會斷了家族羈絆。
畢竟她已經給了很多機會,但祝家不堪培養,這么多年都沒有一個金丹真人出現。
不如早點切割關系,免得以后祝家招惹禍事,反而連累了她。
她現在將近三百歲,曾經與她熟悉的家人血脈早已都化作一捧黃土。
即便她有子嗣留下,也是真君的孩子,不可能留在祝家。
更何況沒有。
祝玉容打定主意,這是她最后一次幫助祝家。
“祝真人好大的威風,不知是否還認識昔日故人?”
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祝玉容聞聲看去,就見一個容貌普通,眼神明亮的青年緩步走入大廳,臉上掛著讓她討厭的笑容。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種笑容,那是一種譏諷,是看輕,是覺得她低賤的笑。
“你是誰?”
祝玉容并未輕易動怒。
世間藏龍臥虎,誰也不知道哪里會蹦出一個高人來。
此人讓她無法看透,恐怕實力非同小可。
她能一直在重山真君身邊服侍,不減寵愛,靠的就是自身強大的情緒控制能力,不會讓真君覺得她是那種恃寵而驕的小女子。
所以在沒有搞清楚來人的目的之前,她維持著一個女人應有的體面。
余閑朝著一直未曾說話的祝家族長隨意擺擺手。
“你去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祝家族長恭敬退去,卻是沒有再看過自家老祖宗一眼。
祝玉容神色微變。
“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祝真人的名聲我還是有聽過的,那可是重山真君的寵姬,艷名遠揚啊。
不過我來祝家,正是為祝真人而來。
咦,祝真人不要這么著急嘛,話還沒說完,何必搞什么小動作。”
余閑手指輕點,空氣中泛起漣漪,竟是憑空打下來一道血色光華,被困在一個小小氣泡之中。
“萬里血符,重山真君對你倒是頗為上心。”
“可惜差了一點。”
他的法域早已覆蓋整個祝家莊,只是在神通法域的雙重覆蓋下,不顯半分威力。
所以空間中但凡有一點波動都能被他察覺。
這萬里血符發動起來雖然隱蔽,但也逃不過他的感應。
祝玉容臉色漸漸慘白。
當年重山真君賜她血符之時,可是說過這血符念動千里,萬里之內被人感知,也不過數息之間。
即便相隔十萬里,發動之后,也能略有感應。
一般的元嬰真君都休想攔截住。
“妾身蒲柳之姿,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前輩,還請前輩明言,便是千難萬難,妾身也定讓前輩滿意。”
她艱澀發聲。
余閑笑道:“這可和我無關,如何處置你,得問你的一位故人才行。”
“楊道友,故人當前,何必再躲躲藏藏,不肯露面。”
祝玉容就見另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神情復雜地出現在她面前。
即便數百年未見,她還是一眼認出來人身份。
“楊大哥,是你!”
她眼眶微紅,淚珠一顆顆落下,好似珍珠一般。
“你看起來變老了,你…還好嗎?”
聲音顫抖,令人動容。
萬獸真人沉默片刻,露出一個復雜難言的笑容。
“當年一場血雨腥風,日夜在我腦中浮現,我又如何能好?倒是你,容顏依舊,還是這般令人心動。”
正充當看客的余閑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此女果真恐怖如斯!
短短時間內就能立即回憶起故人身份,做到瞬間情緒切換,堪比他當年月下與陳伊重逢的場面。
不,甚至比他更厲害。
他當初發現陳伊身份后,還做了小半天的心理建設,場景預演呢。
但這是萬獸真人的私事。
不管萬獸真人想要怎么處置此女,他都不會插手。
畢竟他和祝玉容又沒有什么恩怨。
這世間綠茶千千萬,又沒渣到他身上來,他總不能全部視為競爭對手給鏟除了。
祝玉容慘笑一聲,凄苦道:
“楊大哥定然還在怪我吧。當年楊家一族身死族滅,我心中悲痛萬分,伯父伯母,小妹,他們都是對我極好的人。
但我卻無法表露半分情緒,只能強顏歡笑,事后收殮他們的尸骨,聊表心安罷了。
這些年,我委身于重山真君,外人只看到了我的風光,卻沒有人看到我心中苦痛。
我時時想起當年與楊大哥一起在山野奔跑,一同放牧的場景,那時候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向前跑就行了。
楊大哥在身后追我,風是甜的,花是香的,那才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只有楊大哥才是最懂我的人。
這些年我暗自托人找尋楊大哥的蹤跡,偶爾會聽到有人見過楊大哥,每次滿懷希望而去,卻常常失望而歸。”
祝玉容此刻眼中浸滿淚水,臉上露出笑容。
“再見到楊大哥,我心中不知多么高興,即便是現在死去了,我也心滿意足。
或許這樣子就能讓我再去見到伯父伯母,見到小妹,讓我可以親自對他們說上一句對不起。”
她緩緩閉上眼,露出解脫的笑容。
“楊大哥,殺了我吧,死在你的手上,我無怨無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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