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來就是主角,一出現就會奪走所有光芒,讓全世界聚焦于他。
而玄陽真君無疑就是其中一位。
之前余閑還想過玄陽真君被困純陽峰,自身與囚徒無異,如果大典之上帶著一座浮峰出現,未免有點特立獨行。
而且還暴露了自身虛實。
結果才過不久,玄陽真君就給了他一點小小的震撼。
面前的玄陽真君雖不是以真身到達現場,但他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具身體完全以神識凝形,就如元神出竅,實力并不比原身差上幾分。
最關鍵的是神識本就無形無質,乃是一種虛無力量。
想要將神識實質化,非得神魂力量再度進化,也就是化神境界的力量標識。
就如練氣入筑基,靈識進化為神識,即便不依托法器也能造成巨大殺傷力,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標志。
“掌教大人,莫非你已經突破…化神?”
現場有人不敢置信地問道,但眼神中卻是充滿了渴望。
若不是九陽域有個擁有化神尊者坐鎮的九陽仙宗存在,很多元嬰修士都以為元嬰境界便是修士的極致。
實在是太久沒有人突破化神了。
不僅是同門修士,就連前來觀禮的三家修士都是目光閃爍,似有千言萬語。
玄陽真君面上無悲無喜,淡淡搖頭道:
“諸位道友猜錯了,本座只是在修行上略有所得,化神尊者依舊可望不可及。”
有人還想再問。
玄陽真君眼瞼一垂,聲音雖輕,卻無人敢質疑半分。
“今日乃是本宗掌教繼任大典,莫要喧賓奪主。神炎真君何在?”
一個器宇軒昂的青年修士自慶云上落下,朝玄陽真君拱手拜道:
“神炎在此。”
“經本座同長老議會的諸位長老商議,由神炎真君接任本座的掌教之位,可有人有異議?”
眾玄陽宗真君修士全都站了起來,朝中心處的玄陽真君拜道:
“遵掌教法旨!”
余閑看大家都起身了,他也像模像樣的跟著拱手一拜,倒沒什么異議。
掌教真君和長老議會都沒意見,他就算有意見也沒人在乎。
不過有賴于月玖在長老議會上有一席位,他也算是第一批知道誰來接任掌教真君的人。
神炎真君乃是上上一屆真傳弟子,才三百余歲,修為在元嬰中期,堪稱年富力強。
師父也是一位元嬰真君,但修為只有元嬰前期,而且垂垂老矣,離大限不過一二百年。
師徒兩人加起來在宗門內雖有一定話語權,但論硬實力加起來都排不到前五。
而這正是玄陽宗眾多真君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那就是掌教真君位置一貫不會傳承于諸如大日峰,群星峰的真君修士。
否則讓大日真君這樣本就實力超群,根基雄厚的人得到掌教真君之位。
簡直就是如虎添翼,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將玄陽宗變成一家一脈的傳承。
他們這些背景單薄的真君更沒什么修煉資源了,而且還得淪為打手,再享受不了如今的舒服日子。
只有互相制衡,才有相對的公平。
當年玄陽真君接任掌教真君之時的狀況和神炎真君差不多。
只不過玄陽真君借著掌教真君的位置,加上自身的資質擺在那兒,很快就成為了一名元嬰大修士,并且以絕對實力迅速成為玄陽宗第一人。
余閑回想著玄陽宗的掌教傳承,只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元嬰真君也不能免俗。
他們同樣喜歡白花花的靈石,各種各樣的靈物寶貝。
那才是他們再上一層的根基。
畢竟到了元嬰境界后,每突破一個小境界,都能延壽一二百年。
境界突破帶來的不僅僅是實力地位的提升,還有對于長生仙途的本質追求。
追求大道長生,不是喊喊口號就能成功。
沒有實打實的資源輔助,任你什么道體仙體,也不過是個臭魚爛蝦,不值一提。
所以為了多爭一份資源,哪怕是元嬰真君也有不體面的時候。
聽說真君大會(長老議會)上爭得臉紅脖子粗,爆粗口罵娘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余閑不著調地想著。
很快。
玄陽真君就將掌教信物,諸多秘傳權限轉交給神炎真君,讓神炎真君成為了玄陽宗第九代掌教真君,繼承了玄陽真君的道號。
而他本人則又恢復了純陽真君的名號。
又是一番勉勵,純陽真君完成了自己的責任,朝四方拱手,身形漸漸消散。
唯有一聲嘆息空留,久久不散。
新任掌教真君滿臉紅光,慷慨激昂地發表了自己的就任演講,表示一定會帶領玄陽宗走向更加遠大的光明前程云云。
只是在場之人,除了小輩之外聽得津津有味,他們畢竟難得參加這么高規格的大典,連一個字都不肯錯過。
其他人幾乎沒人在意。
所有真君修士都在想著上代玄陽真君,如今的純陽真君——他是不是要突破了?
否則純陽真君當打之年,何必早早將掌教真君之位傳承下去。
一場大典,順利結束。
余閑和月玖悄然離去,很是低調。
但仍有人看著他的背影出神。
“怎么了?小伊。”
云雨真君瞧出了身邊女子的不對勁,笑顏問道。
“剛才玄陽宗的大日真君邀請我們論道切磋,還有御獸宗,天劍宗的人也會到場,你要不要一起?
也好叫這些人知道我們玄陰宗未來第一真君的厲害。”
陳伊被打斷了思緒,不由皺了皺眉。
“不必了,一群土雞瓦狗,不值得我出手。”
她的修為突破元嬰境界之后,進展速度就和其他元嬰真君沒有顯著差距了,頂多也就快個三四成。
但她的戰力卻遠超自身境界。
不僅僅因為她的一品攻擊性金丹神通,還有她自身體質萬妙道體的玄妙之處。
萬妙道體不強于修行,而是可以讓她將任何一門靈術在自己手中化腐朽為神奇,并且取其精華融入自己的法域之中。
萬般靈術融于一爐,威力神秘莫測。
所以她只有元嬰前期的境界,但論戰力即便和元嬰大修士一戰也是不弱分毫。
她這一趟之所以和云雨真君來玄陽宗觀禮,只是出于作為掌教弟子的責任,卻沒有興趣同其他宗門真君糾纏。
她剛才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勾起了她心中一直潛藏的悸動。
只是那道背影一閃而逝,便消失在云海。
她暗嘆了一口氣,看向遠方天際。
“我早已是元嬰真君,不日就能突破元嬰中期,并且有一整個宗門資源相助,最多二百年便能嘗試突破化神,而你是否已經走出上陽城?”
在她心中,余閑此刻可能突破了金丹,但離元嬰境界卻還是差之遠矣。
他固然有那種神奇的體質,可以借助女子修行,但也就是相當于一門頗為神奇的雙修功法。
但修行不是過家家,經過多年修行,她更加確認了資源對于修士的重要性。
而余閑一介散修,還要帶著一眾女眷拖累,修為又能快到哪里去。
但不知為何,她心里又隱隱抱有一絲期望。
萬一有奇跡發生呢。
“萬一有奇跡發生呢?”
純陽峰不知何時遠離了宗門諸多浮峰,方圓百里虛空都好似陷入一股緩慢而鑒定的吸力當中。
純陽峰就好像漩渦中心,將虛空中的一切都拉扯進來。
余閑隨著月玖與純陽真君做最后的告別。
主要是月玖。
他和純陽真君也就見了三次,實在談不上什么太深的交情,更不可能左右他的個人意志。
相反,當他看到純陽真君居然在心態炸裂的情況下更進一步——神識凝形,他便知道純陽真君心意已定。
之前的一眾雜念心魔再也無法影響他半分。
所以純陽真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情頗有些混不吝,更有些萬事不留心頭的坦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蠢!”
月玖強壓著怒氣。
純陽真君瞧著月玖,忽的戲謔笑道:
“原來你還是很關心我嘛,突然懷念起當年你叫我哥哥的那段時光了。
當時我就想,不能讓你叫我哥,得叫我叔,否則以后輩分不就亂了么。
可惜直到現在,你也沒有叫一聲。
我現在都要死了,就當滿足一個死人的遺愿,小月兒,叫聲叔叔來聽。”
月玖閉嘴了。
“瞧瞧,你可真是讓人傷心吶。”
純陽真君目光看向余閑,說道:
“咱們不熟,就不交待了。”
“且去,且去!”
熟悉的感覺再度傳來。
余閑的手掌一緊,竟是月玖抓住了他,手掌十分冰涼,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身體法力運轉,連同月玖一同抵抗純陽真君的挪移之術。
下一刻。
烈風陣陣,空氣開始熾熱,連同虛空都仿佛要被融化一般。
偌大的純陽峰竟在融化!
純陽峰以五階靈物大日金精為核心成就,本就是至剛至陽之物,又經純陽真君數百年的煉制,加上近些年的秘術融合,更是堅不可摧。
但現在它竟融化了。
純陽真君肉身漸漸沉入純陽峰之中。
而純陽峰如同新剝的雞蛋,表層上粗糲的巖體一層層脫落,而后就被熾烈的高溫化作灰燼。
余閑的皮膚開始發燙,他不由哀嘆一聲,說道:
“小月兒,掌教大人心意已決,你又何必阻他,能夠為自己所熱愛所追求的堅持而死,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我想這也正是掌教大人決心突破的原因。”
月玖不為所動。
終于余閑哀嚎一聲。
“行行,那我就先陪你死在這兒。”
余閑放開法力防護,肉身表層燃起火焰,月玖方才如夢初醒,再不敢抵擋純陽真君的排斥。
一出純陽峰壓力籠罩范圍,余閑身上的火焰就瞬間熄滅,只是一身焦黑之色,頗為不雅觀。
月玖有些愧疚地看著余閑。
“對不起,夫君。”
她眼中忽的落下淚來。
“我只是不想他死。”
余閑還是第一次見月玖梨花帶雨的模樣,隨手給自己扔了個回春術,加清潔術,轉眼間就恢復了翩翩公子哥的形象。
他握住月玖的手掌,將其擁入懷中。
“掌教大人若不想死,沒人能讓他死,但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你又怎么能代替他做出認為是好的事情呢?
再者說,萬一有奇跡呢。”
他抬頭看去,就見純陽峰已經徹底融化,所有力量都融入了那一棵純陽真君經常駐足的金晶玉樹。
而這正是純陽峰的核心——大日金精。
純陽真君的人早已不見。
下一刻,大日金精如同液體般開始流動,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形象漸漸凝實,正是純陽真君。
他望著天空,仿佛在與什么人對視,伸手虛握,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主人,我陪你一起。”
這長劍竟已經生出靈智,即便是在靈寶中也算的不俗之物。
“好好!!”
純陽真君放聲狂笑,輕彈手中長劍,步步登天。
“一介小修張有恙,今日請天試劍!”
當啷!
一聲清越的劍鳴響起。
轉眼間風云驟變,黑云如浪潮般涌來,籠罩虛空三千里,天地為之暗沉。
雷鳴轟轟。
就在純陽真君的上空,無數雷蛇奔騰,匯聚成了一方巨大的雷池,一道恐怖的氣息自雷池中孕育而出。
余閑站在雷劫中心百里之外,仍覺大禍臨頭,于是很從心地再退百里,感覺還是不太保險,又退百里。
只是這一退二百里,與純陽真君便相隔三百里之遠,加上神識被雷劫氣息所擾,探測距離大大減少,便只能依稀看到里面發生了什么。
月玖任由著余閑拉著走,眼神十分悲傷。
她的朋友極少,純陽真君已經算是她僅剩的朋友,親人了。
但她仍抱有萬一的希望。
一道電光閃徹虛空。
就見雷池中探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有鱗有甲,接著便是一個頭顱,長須飄動,龍角聳立。
它的真容一點點顯露。
這竟是一頭雷龍,待到它徹底鉆出雷池,抖擻身體,足有萬丈之長,橫亙虛空,就如一座小型山脈。
它毫無感情的眼眸垂下,看向純陽真君,沒有任何前戲,便是最激烈的碰撞!
耀眼的白光將虛空充斥。
狂暴的力量在虛空中傳播,將一切阻攔之物摧毀。
所幸渡劫之處本就在萬米高空之上,下方才免遭厄難。
但空氣中仍舊傳來一聲聲悶哼。
那是觀看渡劫的修士被余波所傷,一些金丹真人更是神識被毀,瞬間元氣大傷,再不敢輕易窺測。
余閑的面色凝重。
“這不對啊,金丹三九雷劫,元嬰六九雷劫,化神就算還是雷劫,也該是七九八九九九才是,哪有一上來就放大招的啊?”
他看了虛空上還在沸騰的雷池一眼。
莫非化神之路是被老天爺堵死了,這才使得元嬰無路,只能自尋短見?
那么那些仙宗尊者,妖族妖尊又是從何而來?
道種,化神…
兩個詞在余閑腦中不斷徘徊。
耳旁龍吟伴隨著雷嘯,劍音,連空氣都變得焦灼。
可能三個時辰,也可能四個時辰。
百思不得其解的余閑耳旁傳來月玖的喜聲。
“有恙哥斬滅了雷龍!”
余閑心中一個臥槽,神識再探。
就見虛空中雷龍身軀寸寸湮滅,而純陽真君的形象也沒好到哪兒去。
即便是以大日金精所化的身軀,此刻肌膚表層也布滿了裂紋,似乎隨時都會破碎開來。
他垂劍虛空,眼睛半開半合,嘴中念念有詞,也不知說些什么。
如今他周身布滿雷劫之力,已經不是神識能夠窺探的了。
再聽一道轟鳴咆哮。
雷池中一頭雷龍再度鉆出了半個龍首。
所有人都陷入絕望之中。
一頭雷龍已非人力所敵,純陽真君能夠斬龍已經屬于奇跡一般的行為。
如今竟再來一頭,他又如何能敵。
最重要的是連純陽真君都無法破雷劫,其他人又能擋住雷龍幾回合。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忽的,純陽真君仰首癡笑,手中長劍甩出虛空,寸寸崩潰,化作齏粉。
“萬年大劫!時運不濟!非戰之罪!只恨我早生了五百年!”
正探出了一半身子的雷龍身子一僵,而后迅速潰散,變成一縷縷電光散去。
天生雷云也以異于尋常的速度快速散去。
一縷縷光芒刺破陰霾,落入場中。
再看被光籠罩的純陽真君,他嘴角微揚,雙眸閉合,正自虛空緩緩下降。
他已死了。
這才是雷劫散去的原因。
“師尊!!!”
一聲哭嚎聲響起,前不久才在大典上出了洋相的張焱身化遁光,迅速接近純陽真君。
“慢著!”
卻是有人想要阻止。
“休碰掌教遺體!”
狂涌的法力密布虛空,道道法域展開,以純陽真君為中心,互不相讓。
純陽真君是近千年來唯一一個度化神雷劫之人,加上他剛才留下的只言片語,顯然是在雷劫中知道了什么。
如今他的遺體便是最大的寶貝。
如果能從他的遺體中得到些什么,或許就能破解化神為何如此艱難的秘密了。
一時間,哪怕是同門,也不肯相讓半分。
純陽真君的遺體安詳的懸浮在半空,被眾多力量拱衛,仿佛仍活著一般。
另一邊。
余閑抓著月玖的手掌,頭也不回地往山門外遁走。
“掌教大人,我給你的衣冠冢一定又大又豪華,決不食言。”
他的另一只手握拳,掌心處一縷劍光不住跳動,貪婪地吸取著他的鮮血,疼痛異常,仍舊壓不住他嘴角弧度。
ps: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