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閑從林府離開時,神情很是意外。
他本以為自己的拜訪會是林家的甘霖,能解他們的燃眉之急。
結果林宥這位林家家主面對他,卻已然是一副躺平,無欲無求的態度。
林家被查稅?
應有之事,上陽城的安寧離不開真人的庇佑,為真人交稅,是林家的榮幸。
被針對?
沒事有的事,那是因為林家做得不夠好,不夠對,對審查還抱有僥幸之心。
從今以后,林家必定嚴抓規矩,絕不漏交一塊靈石的稅款。
全程突出一個情緒穩定,極度配合,一點都沒有三百年世家的傲氣。
余閑不明所以,又不明覺厲。
不過他倒是無所謂。
既然林家服輸,那就再磨一磨。
畢竟作為主管部門,想要抓點小辮子還不簡單。
就算林宥再怎么對底下人強調規矩,事情都得底下人去做,難不成個個都是視靈石如糞土的死忠。
到時候只要底下人犯錯就能無限制地追究林家的責任。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都是趙詩雯在做,就算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他一句不知情就能把鍋全甩了。
另外,余閑想要的千年靈藥的信息也得到了。
那株千年份的紫金肉蓯蓉乃是林家先人當年深入萬妖山脈僥幸所得,回返家族不久后就坐化了。
如果想要第二株千年靈藥,只有深入萬妖山脈。
屬于是意料之中的消息。
上陽城修仙界高階資源匱乏,筑基修士在前期修行還成,到了筑基中后期,整片地域里都沒了可持續產出的資源。
大部分修士只能自謀前路。
而坐落在一旁的萬妖山脈就是最好的寶庫。
雖說上陽城隔壁的萬妖山脈只是一個小小支脈,但怎么說也是擁有三階妖王生存的地方。
就算是一些邊角料,滿足幾個筑基修士的修行還是不難的,更別說還有一頭頭二階妖獸。
那都是令人心動的修煉資源。
就是…死亡率高了些。
比如余閑遇到過的第一個大高手姜老祖,遺物中就有一張疑似萬妖山脈的藏寶圖。
余閑懷疑他的傷勢就是在萬妖山脈中造成,才讓他撿了便宜。
有前車之鑒在此,余閑自然不會親身冒險。
所以他準備懸賞尋藥。
總有不怕死的修士在,他出得價錢高一點,總有幸運兒會心動的。
第二天,余閑就在稅務司內部小范圍懸賞,以筑基丹換指定的幾種千年靈藥,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自從吳家與余總管達成了深度合作關系,便開始深度管控筑基丹的流出。
市面上即便還有一些能夠煉制筑基丹的煉丹師在,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丹陽真人離開后,筑基丹的幾類特殊材料就開始短缺。
這些材料以前都是玄陽商會收割上陽城修士的大鐮刀,但現在讓人割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今還能產出筑基丹的原因,還是因為各大世家和市面上有一些存貨。
眼見補充困難,大家自然選擇能夠穩定煉制筑基丹的吳老祖和駱涵兩位丹師。
其他煉丹師水平不穩定,以前還能給他們試手煉丹,現在炸爐一次都會讓人心中滴血。
在這種背景下,每一顆筑基丹的價值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消息慢慢傳出之后,即便是一些筑基修士都要心動,尤其是那些年近大限的家族筑基修士。
對此,余閑是管殺不管埋。
反正有靈藥,就有筑基丹。
沒有靈藥又想要筑基丹,就乖乖給稅務司干活。
在稅務司表現優秀的兩個臨時工提前轉正,并且其中一位成功突破筑基之后。
如今稅務司的臨時工崗位已然獲得了極大的市場認可。
坊間紛擾間,余閑靜待花開。
就這般,兩月功夫一晃而過。
這日。
余閑剛剛從乙字二號洞府與駱涵深入交流歸來,自覺煉丹水準再有提升,就感覺府邸中氣氛不太對。
以往守在門口準時準點迎接他的阿喵這會兒不知所蹤。
府中侍女更是噤若寒蟬,以往碰到他恨不得整個人貼過來,現在見到他就像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余閑知道,房子的女主人回來了。
果然。
當余閑走入后宅,就見到俏立門口,朝他淺笑嫣然的玉蘭,以及身后站在樹下,只以背對著他的陳伊。
還有角落里探頭探腦的阿喵。
它一會兒看看女主人,一會兒看看男主人,眼中浮現出人性化的戲謔味道。
那架勢就差小板凳和瓜子了。
對此,余閑只是臉上笑容浮現,朝著玉蘭張開手。
“這么長時間不見,還不快過來給我抱抱。”
玉蘭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眼陳伊,眨眼就飛奔而至,朝著余閑送上了一個八爪魚似的擁抱。
“相公,我好想你。”
玉蘭趴在余閑懷中,小臉如貓兒般蹭了蹭,聞著熟悉的氣息,兩年未見的些許生疏感頓時煙消云散。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余閑分開這么長時間。
但在這個令人安心的懷抱中,她又感覺什么都沒有變。
余閑則托著輕輕掂量了下。
“不錯,沒瘦。”
“相公…”
玉蘭嬌嗔一聲,臉上紅暈隱現,提醒道:
“還有小伊姐呢,她也很想你。”
余閑放下玉蘭,慢慢走到陳伊身后,直接將人擁入懷中,下巴輕靠在其肩膀上。
“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還放不開嘛。”
陳伊整個人倒在余閑懷中,眼睛閉著,嘴里呢喃道:“我身上的禁制解不掉。”
余閑嗅著陳伊的發絲,懶洋洋道:
“沒關系,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真的夠了嗎?”
陳伊轉過身,正面對著余閑,眼睛已經睜開,清亮透徹。
“伱又找了一個女人,還讓她住進了家里?”
余閑坦然承認:“不錯。”
“不是玩玩?”
“她叫駱涵,已經是我的道侶,與你們一樣。”
陳伊神情一黯,好像問余閑,也好像在問自己。
“為什么你要這么貪心?”
余閑臉上笑容慢慢收斂,輕輕放開了陳伊,頗為認真道:
“我一直如此貪心。”
陳伊微微仰起頭,清冷的目光直視余閑的眼睛。
“或許是久別重逢的歡喜蒙住了我的眼睛,這兩年與你分開后,我在山上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如果我能夠解掉禁制,將自己再一次完整的交給你,那么你以后就只能是我的,最多最多再加上一個玉蘭。”
“可是我做不到。”
“曾經我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你的荒唐和風流,無視你的花心。
哪怕我知道這是在欺騙自己。”
“但我發現當我知道又與別的女人親熱甜蜜時,我的心中會有怒,有怨,有恨…
我無法做到如玉蘭一樣溫和寬仁,對你萬般包容。”
“對于我而言,愛就應該是自私的,是獨占的。”
“余閑,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余閑陷入了沉默。
他沒想到兩人的矛盾會來得這么快,大概是駱涵的出現催化了這個速度。
齊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就如陳伊剛才所說,愛是自私的,是獨占的,這一點不管對于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
就像他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人跟第二個男人好。
玉蘭能夠容忍他的身邊出現一個個不同的女人,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拴不住他的心。
所以她甘愿化做一個無言的港灣,只是靜靜等待。
但陳伊不同。
曾經的陳伊弱小無助,在危險的福王府中,只有他才是依靠,無論他做什么,都仿佛是天經地義的。
但現在的陳伊是萬眾矚目的天才,是實力遠超他的金丹真人,是他原本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人物。
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不會因為個人情感而發生改變。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是一國實權公主的陳伊下嫁給身為地方小財主的他。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怎么可能呢心甘情愿地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但是…
他又怎么可能是為了一棵樹就放棄整個森林的人。
“看來你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余閑露出苦笑,果斷把自己放入受害者的角色。
霸道總裁回家鄉與白月光了結夙愿,發現白月光變成了衣服上的飯粒,決定給一筆錢打發她。
嗯,劇情發展合乎邏輯。
余閑表示很贊。
他就算想要和陳伊分手,也是不可能主動甩了人家的,否則就算陳伊不動手,他也會分分鐘被大舅哥砍死。
但現在如果陳伊主動提出來。
那就完美符合當初他和大舅哥暢想過的發展劇情。
到時候以大舅哥那簡單的腦子,只會對他更加愧疚。
果然,就見陳伊搖頭道: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們該分開一段時間,有一些問題,我還未考慮清楚。”
一旁的玉蘭面色惶恐,死死咬著嘴唇,想要說些什么,又不敢隨便插嘴。
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明明久別重逢,該是高興的時候。
余閑的手不自覺顫抖了下,身體也出現了小幅度的顫栗,但很快就被掩藏。
“好,我尊重你的決定。”
他竟是在此刻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看起來卻格外憂傷。
“我偶爾會想過天空的飛鳥,和水里的魚,能夠相愛嗎?”
“即便相愛了,他們又會有怎么的結果?”
“無論是鳥入了水,還是魚上了岸,等待他們的都是悲劇。”
“陳伊,你太完美,太強大了。況且你不是賣弄歌喉的黃鸝,而是搏擊蒼穹的雄鷹,你的目光在天上,是整個世界。
而我只是水里一條隨波逐流的小魚,每天能吃些蝦米就足夠開心了。”
“我想這就是你師父愿意讓你回來的原因,你我之間的差距會讓彼此的感情變得無比脆弱。”
“但我不會怪你。”
“因為你是對的,對于你來說的一場小風波,對于我來說可能就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大風暴。”
“不怕你笑話,在得知你現在的身份后,我不是高興,而是惶恐,害怕哪一天你師父會忽然出現在我面前。
說我勾引了她徒弟,要把我一掌拍死。”
“所以…”
余閑強笑道:“我會好好修行。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追趕到了你的腳步,我能夠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與你并肩。”
“我希望到時候你能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你重新追回來。”
“現在的話,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陳伊不由心中悸動,長久以來困惑她的問題竟在此刻遭到了解答。
沒錯,她與余閑之間的矛盾從來不是他的風流花心。
以前的她可以接受余閑的風流,為何現在就無法接受。
只是因為她變強了。
她覺得自己理應享有一份獨屬的愛情。
所以即便一時沉迷在余閑的甜言蜜語下,可一旦回到現實,看到余閑懷中抱著別的女人,那種割裂感就會生出陣陣迷茫來。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愛情嗎?
如果余閑實力足夠強大,她不會像現在一樣不甘和郁悶。
不過可惜了。
他永遠追不到自己。
陳伊心中暗嘆一聲,卻是說道:
“你我現在的差距的確頗大。但我不在乎這個,只要你答應我今后陪著…”
說著,她突然頓住,笑了起來。
“我陳伊什么時候變成這么扭捏之人,要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乞求一份愛情回來。”
“余閑,你說得不錯。
飛鳥與魚不會相愛,那我就等著你魚躍龍門,化身真龍之時,到時候我便是依附在你身邊的小鳥雀。”
“至于現在,你我只是朋友。”
陳伊上前一步,輕輕環住余閑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胸膛,眼角不自覺流下了一滴淚。
“這是朋友臨別前的擁抱。”
余閑身體僵住,待到回過神來想要給陳伊一個擁抱,卻發現身前的人已然變成了殘影,原地空留著一個被盤出琥珀色的黃皮酒葫蘆。
余閑抓住酒葫蘆,就感覺到里面蘊含的力量好似山海一樣龐大,忽的有些悵然若失。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劇情,為何有點傷心。
陳伊太強了,他現在把握不住。
在她身邊,就意味著永遠存在壓力,還有可能來自玄陰宗的背刺…
偏偏他又無法違背自己的本心,給陳伊當個賢內助,安心吃軟飯。
偏偏陳伊又不是戀愛腦,不會因為愛情就無腦地服從他,遷就他。
只能說兩人在錯誤的時間相遇。
如果再等二十年,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相公,你看!”
身邊傳來玉蘭的驚呼,余閑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剛才陳伊身后的大樹,樹葉簌簌而落。
若是細看的話,就能發現每一片樹葉都變得支離破碎,只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住。
待到落地后,樹葉便好似光影一樣消散,徹底碎成了齏粉。
氣氛忽的變得憂傷起來。
余閑搖了搖手上的酒葫蘆,發現里面竟還有水流激蕩的聲音傳來。
他拔開瓶塞,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酒味。
入口綿柔,帶著一絲絲微甜。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女帶著笑意偷偷將一壺酒倒入酒葫蘆,帶在身邊日夜釀藏,幻想著與情郎相會時,兩人共飲下一杯合巹酒的場景。
“會有機會的。”
余閑按住瓶塞,默念一聲。
昨晚著涼了,今天一整天嗓子都咳得難受,加上這一章處理得比較艱澀,一直卡著,只能寫這么多了。
(本章完)
請:m.bada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