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最后一根稻草
賀平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唐植桐眼中化身為德羅伊，還在為把任務拋給霍效平而沾沾自喜。
一路笑談來到學校門口，霍效平三人向北返回學校，唐植桐則騎上自行車直奔婦聯。
苗小琴接下竹筐和面袋子的同時告知唐植桐：“葉主任在辦公室，知道你下午可能要過來，讓你過去一趟。”
“好嘞，謝謝小琴姐。”領導干部沒那么好當，每個星期只有一天休息時間卻還要加班，唐植桐恨不能自個上二休五。
“媽，加班呢？”大熱天的，這邊也沒個空調，葉志娟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唐植桐敲了兩下徑直走了進去。
“慶功宴辦的怎么樣？”葉志娟在聽到女婿動靜后，放下手中的筆，笑著問道。
“同學們都很高興，不過有件事我給疏忽了，沒有提前邀請學院里的領導。”這事說大不大，唐植桐化失誤為飯量，中午吃了不少，面對岳母的問詢，老實交代道。
“婦聯出東西獎勵你們學院的學生，想必他們不會有意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以后注意不要再犯。”聽女婿這么一說，葉志娟有些哭笑不得，她完全沒有想到女婿張羅了很久的慶功宴竟然能把相關領導給漏掉。
不過她并沒有苛責女婿，總歸還是個二十啷當的年輕人，要給與年輕人試錯的空間。
“嗯，嗯，下回一定注意。”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唐植桐態度很端正，就差在丈母娘面前指天發誓了。
“桃子不錯，挺甜的，幾位大姐都很高興，夸你很懂事。”葉志娟點點頭，又夸贊了女婿一句。
婦聯今天有會，但時間安排的比較靠后，所以葉志娟過來點卯并不算早。
苗小琴一上來就把唐植桐送桃的事情做了匯報。
葉志娟做主，讓苗小琴把那些裂口的桃都洗了，挑了些個頭大的放進了會議室。
炎炎夏日，擔挑子的老頭，裂口的桃子、熟透的杏，一下子就把唐植桐塑造成了不忍老人受苦，自掏腰包買下水果讓老人早點回去的善良形象。
雖然婦聯的級別很高，但幾位大姐明顯不是不知民間疾苦的貴婦，平日里出差也好、下基層也罷，都跟百姓走的很近。
困難的群眾什么地方都有，一個一個幫，難度很大，但臨時起意做點小善事，還不違背原則，還是頗能增加印象分的。
“嘿，諸位阿姨不嫌棄就行。”唐植桐聽后很開心，沒想到自個無心插柳的一個舉動還能有額外收獲。
爆炸桃，無論什么年代都是果商都不收的次等果，沒想到今兒用這么一筐桃就能得來一頓夸，這幾塊錢花的很值。
開心的同時，唐植桐也在提醒自己，以后這種謊盡量不要撒，萬一被識破，就成了欺騙…
“你倒是會順桿爬。”聽到女婿稱呼幾位大姐阿姨，葉志娟笑著伸手點了點女婿。
“嘿嘿。”唐植桐靦腆一笑，叫阿姨確實有高攀的嫌疑，但李姨是一把手，都能叫姨，那稱呼其他幾位副手為阿姨似乎也說得過去？
“這是高興傻了？買桃花了多少錢？我補給你。”葉志娟說著就要掏錢。
“沒幾個錢，我做晚輩的一點心意，可不敢提錢。”唐植桐連連擺手的同時往后退了一步，一副一言不合就跑出門的架勢。
“行了，那就不給你了。以后碰到這種事，量力而行，別給自己生活造成太大壓力。”葉志娟看女婿不要，也沒有堅持。
她本來就是給小兩口提個醒的，現在每個月都給孤兒院捐款，而自己閨女又懷了孕，作為一個母親，葉志娟不希望看著小兩口餓著自己肚子去做什么大好人。
在這一點上，母親和主任兩種身份所帶來的態度，區別還是很大的。
“您放心吧，媽，我和文文的工資加起來一百多，行事肯定在這一百多的承受范圍內。”唐植桐聽出了岳母的意思，保證道。
“行了，沒別的事你就回去吧，累了一天，好好歇歇。”葉志娟笑著點點頭，開始趕人，她手頭的工作還沒處理完，她也不想加班…
回到家，唐植桐給小王同學帶回了桑葚。
報紙包著一大包，捎帶著分給鳳芝打打牙祭。
“你買的？”看到桑葚，小王同學又開始流口水，她感覺自己懷孕后有了向饞嘴婆進化的趨勢，看到什么水果都想嘗嘗。
“回來路上摘的，再不摘，下次吃就得等明年了。”唐植桐樂呵呵的撒著謊，桑葚快下市了，回家路上的那幾顆桑樹上的桑葚已經被薅光了，自己這次帶回來的桑葚其實是從昌平火車站外面買的。
“還挺能結，我們單位后院的桑葚早就被摘光了。”小王同學邊說邊行動，找出盆來打算洗洗。
“嫂子，我來！”見到桑葚，鳳芝早就將貝貝扔到了一旁，見小王同學拿盆，自告奮勇的接了過去。
“見到吃的你就積極。”唐植桐笑著賞了妹妹一個腦瓜崩，把挎包放下，拎起水桶：“我去擔幾桶水。”
雨已過去多日，天又熱了起來，下午三點來鐘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這個點兒甭管是在家躺著，還是在樹蔭下，都會覺得熱。
雖然還沒人組織，但鐵轆轱把的街坊們已經有不少人自發的潑街。
一瓢一瓢的水灑在街面上，砸起一片塵土，落在地上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洇入地面。
大概得反復潑個三五遍，才能帶來絲絲涼意。
潑完街后，坐在大門底下，吹著過堂風，將是炎炎夏日里最愜意的一件事。
有些貪涼的小孩子往往吹著過堂風仍覺得不過癮，還得從井水里汲上一桶水，把手啊、胳膊全伸進去，然后將腿腳全打濕，找個涼席往大門底下一鋪，整個人躺在涼席上面吹過堂風。
這種舒爽感是一時的，如若被父母長輩看到，輕則一頓數落，重則一頓打，很童年。
唐植桐樂呵呵的看著這一幕，把家里的水缸灌滿，又拿著瓢將自家大門口的街面潑濕，還偷偷往房間里放了一絲絲冷氣。
今年熱的早，氣溫也高，冷氣得省著用。
在沒有空調的日子里，這已經是唐植桐能不引起家人注意的唯一降溫手段了，明年得多囤點。
鳳芝雞賊，拿著桑葚挨個投喂，在遞給鳳珍一把桑葚后趁機提出了自己一點小小的要求：“姐，我想吃個纏纏糖。”
“今天有桑葚吃，不吃糖。”鳳珍接下了妹妹打來的糖衣，炮彈則原封不動的打了回去。
鳳珍不答應，鳳芝也沒辦法，只能朝姐姐吐吐舌頭做鬼臉。
吐出來的舌頭是紫的，牙齒也沾染了紫色，放老一輩眼里，這副模樣跟吊死鬼沒啥區別，于是鳳芝成功的挨了親媽一巴掌：“把舌頭收回去。”
妹妹挨打，唐植桐樂見其成，一邊拿著投過水的毛巾擦胳膊和脖子，一邊刺撓鳳芝：“你這舌頭和牙齒都上色了，可得藏好了，讓你同學明天看到，還以為你嘴饞偷喝了紫藥水呢。”
“才沒有！”鳳芝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嘴上說著沒有，但身體很誠實，倒騰著雙腿跑到鏡子前伸出舌頭查看，又挨了親媽一巴掌：“讓你把舌頭收回去，怎么就不聽呢！”
“都怪我哥！”照了鏡子，鳳芝真的發現自己的舌頭已經紫了，看著手里的桑葚一時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繼續吃呢？
“別聽你哥的，你瞧我的，也紫了。接著吃。”婆婆忌諱吊死鬼，小王同學沒有伸舌頭，說完后只是嘴唇一咧，露出牙齒。
“嗯！”有了嫂子作參照，鳳芝那點本就不堅定的猶豫消失的無影無蹤，重新化身為快樂的吃貨。
一家人就她倆吃得快，吃得多。
直至吃過晚飯后，小王同學的舌頭都是紫的。
唐植桐想起了因內褲掉色造成醫療事故的笑話，改編一下講給小王同學聽，當然這回沒內褲什么事了，全是桑葚的鍋。
“你這都是從哪聽到的？正好給你切掉，絕了你的念想。”小王同學此時放開的只有姿勢，思想遠遠不及那些生育后的婦女開放，此時伸出兩根手指化作剪刀，作勢要幫自己男人去勢。
“可不興謀殺親夫，我這都是跟大夫學的，大夫會的可多了。”唐植桐趕緊抓住小王同學的手，武力摒棄她這種不良思想。
“瞎說，大夫怎么可能會這些。”小王同學不信。
“真真的，大夫做手術的時候會的可多了。”唐植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在他來這邊前的那個年代，手術室的大夫是最會講段子的種子選手，風氣使然，這個時代大概率不會那么普及。
“呸，才不信，你又沒給別人動過手術。”
“嘿嘿。”唐植桐笑而不語，一句做手術，讓唐植桐想起自己確實還有項手術沒做。
貝貝最近有了叫春的跡象，晚上會在院子里叫上幾聲，為了防患于未然，唐植桐決定免費幫四九城的公貓做絕育手術。
這事從明天就開始干！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小兩口其樂融融開玩笑的時候，郵電學院小食堂的小宋卻餓得睡不著了。
小宋，就是給慶功宴服務的那位，大名宋鐵。
宋鐵家里窮，父母信了算命先生名字能改命的那一套，給老大起名宋金，老二起名宋銀，老三宋銅，女兒叫宋玉，宋鐵下面還有個弟弟叫宋錫。
宋鐵從小被人喊做“不值錢”，比起金銀銅玉，鐵確實賣不上價，但他的父母卻沒有厚此薄彼。
前兩年煉鋼，宋鐵終于因為名字挨了一回夸，宋鐵與“送鐵”諧音，覺悟高嘛。
父母找了一個八竿子剛剛打得著的親戚，把宋鐵送進城學手藝，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師父師父，既是師，又是父，千萬別忤逆師父，打了罵了都忍著，眼里要有活，手腳勤快點，等把師父的手藝學到手，好日子就來了。
對于父母叮囑，宋鐵牢記于心。
在學藝的這兩年里，苦沒少吃，但手藝卻沒學到多少，還不如飯館里跑堂的店小二。
拜師之前有約定，一切按老規矩來，學徒期間是沒有工資，但師父管吃喝。
之前年景好，宋鐵的日子雖然苦一點，但還能過得去，起碼能吃飽飯。
可今年就不同了，師父有一家子人要養，開始嫌棄自己礙手礙腳了，變著法的想趕自己走。
今天的三斤并不是第一次，之前月已經扣過兩次了。
宋鐵很餓，鬼使神差的，他開始琢磨起食堂的干糧放在哪里。
這一琢磨不要緊，念頭就跟野草似的，在心里瘋狂生長，怎么薅都薅不干凈…
6月20日，星期一。
唐植桐護送小王同學去上班路上騎的慢悠悠的，沿途開著雷達掃描，專挑公貓下手。
兩三秒鐘的工夫，著了道的公貓就沒了子孫袋。
沒有麻藥，雖然也沒了吐舌頭的怪相，但疼啊！
每只被放出的公貓都會發出撕心裂肺的哀鳴。
“今兒怎么了？聽到好幾聲貓叫了，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小王同學聽不出公貓、女貓的叫聲，但能聽出里面的痛意。
“興許真的是被踩到尾巴了吧。快走快走，聲音的傳播速度是340米/秒，只要咱們速度夠快，就聽不到貓叫聲了。”唐植桐樂呵呵的跟小王同學開著玩笑。
“你就是飛也飛不了這么快。”對于丈夫的異想天開，小王同學很是無奈，飛機都開不了這么快，憑自己腳下的兩個車蹬子，怎么可能超過飛機？
為了讓小王同學不那么揪心，唐植桐暫緩了制造貓公公的行動，待將小王同學送進北圖后，才又開足馬力為四九城的貓患建功立業。
一路走，一路薅，伴隨著貓公公們的高亢控訴，唐植桐終于來到了郵電學院，四九城的貓們得到了半天的安寧。
唐植桐今天好不容易安下心來復習備考，正專心致志的看書，結果被魏之楨喊了出去。
“小唐，你昨天跟食堂的工作人員借了三斤糧票？”魏之楨直白的問道。
“什么玩意？”唐植桐一懵，天晴了雨停了，這是老黃覺得自己又行了？昨兒紅燒肉吃多了得了失心瘋吧？反咬自己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