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0月14日,農歷九月十三,星期三,也是約好幫著顧勇搬家的日子。
一早,小王同學神采奕奕的將唐植桐推醒。
有個民科的朋友說“睡覺前開心、興奮地玩手機,就算是很晚也不叫熬夜”,準確的戳中了手機黨的G點,從此走上了心安理得晚睡刷手機的道路。
在唐植桐看來刷手機那叫精神食糧,吸食點精神鴉片,對于打工人來說,是一種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怎么能叫熬夜呢?被人拿著皮鞭抽著加班加點趕項目那才叫熬夜啊!
起床后,唐植桐跟小王同學說了打算做爐子的事情。
“你還會設計爐子?現在這個爐子就挺好,不用做了吧。”小王同學有些狐疑,不過顧及到丈夫的自尊心,并沒直接質疑他做的爐子會不好用。
“放心吧,咱家用的高壓鍋、堅果鉗不都是我畫出來的嗎?等爐子做出來,肯定會給你一個驚喜,不會比有暖氣差。”唐植桐湊上前去,用“上巴”和下巴蹭蹭小王同學膠原蛋白充足的臉頰。
“討厭,扎。”盡管心里甜絲絲的,但小王同學還是扭扭頭,用手將唐植桐的頭推遠,督促道:“快去刮胡子。”
“得令!”唐植桐麻溜的開始組裝刮胡刀,一邊組裝,一邊交代小王同學道:“你找你朋友問問,看看能買幾節煙筒回來嗎,緊著五寸的買,實在買不到再買4.5寸的,最好選搪瓷的,耐用。買到后我根據煙筒的尺寸調整出煙道的大小。”
昨天唐植桐買煙的時候多打聽了幾家,盡管這兩年已經不再銷售煙筒,但小老板們對煙筒的尺寸還是很熟悉的,說四九城市面上有五種規格的煙筒,直徑分別為3寸、3.5寸、4寸、4.5寸、5寸。
一寸是3又三分之一厘米,這種計量單位讓唐植桐略有不適,每次都要在心里默算一下,才能確定大小。
唐植桐想選擇大尺寸的,拔風量大,火更旺。
唐植桐之所以不自己去買,除了沒有門路外,還因為搪瓷的煙筒貴,接近四塊錢一節,拐子一塊五一個!
按照西廂房的高度,得用三節煙筒一個拐子,置辦下來差不多十三塊錢的樣子,都快趕上爐子貴了。
“知道了。做爐子得多少錢?回頭我一塊給你。”小王同學管了大半年錢,心里對丈夫有多少錢已經有譜,開口說道。
“嗯,等都定好了,我估一下,再跟你要。對了,你想不想用爐子烤個白薯、燒餅啥的?”唐植桐組裝好刮胡刀,開始用香皂打沫。
香皂、肥皂可能是進入59年以來唯一一個不僅沒減還增量供應的物品。
59年2月之前是不限量供應,從2月開始憑居民購貨本限量供應,每人每月限購一塊,到了6月改為每人每月限購兩塊。
肥皂是“燈塔牌”,0.185元一塊,香皂是“上海”牌,0.45元一塊,唐植桐都是讓張桂芳按照肥皂、香皂2:1的比例按限量的頂格買,以備后用。
幾十年以后,燈塔牌沒了,上海牌還在,并成為了國民品牌。
“還能烤白薯?”小王同學一聽這個來了興致,高興地問道。
“能啊,我捎帶手改改,等做出來,我試試能不能烤個蛋糕嘗嘗。”唐植桐樂呵呵的回道。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
小王同學千真萬確是唐植桐的初戀,為了讓她高興,唐植桐覺得將設計推到重來也不是不能接受,既然做一次,就一次到位吧,誰讓出資人是小王同學呢?
“那就試試。”小王同學高興地答應下來,每個少女的心中都有一個烘焙夢,尤其是成為母親以后,但大多數只是樂趣,堅持不下去。
“行。”唐植桐刮完胡子,洗了把臉,將刀片洗干凈放進盒子里,又從旁邊的蛤蜊油里蹭了一點,雙手互搓后均勻的抹在臉上。
時下沒有什么像樣的化妝品,萬紫千紅雪花膏得等七十年代才會出現,在此之前,蛤蜊油是大眾護膚首選。
蛤蜊油又叫瓦殼油、貝殼油、歪子油,包裝全都是天然的蛤蜊外殼,別出心裁的裝具非常受小孩子喜歡,常常拿著用完的蛤蜊去學校跟同學比誰的大、誰的花紋漂亮。
蛤蜊油是用凡士林、石蠟、冰片等原料配制而成的護膚膏,幾乎不添加香料,所以味道很淡,而且價格也不貴,七分錢一個。
因為蛤蜊油不憑票、不限購,所以小王同學出面買的時候更多一些。
帶著小王同學為閨蜜準備好的松子,唐植桐來到學院后,沒有再繼續畫圖,而是一心二用,邊聽課,邊仔細過了一遍醫生手冊,猶如追讀自己喜歡的小說一般廢寢忘食。
直到下午快下課的時候,唐植桐才過完一遍,為了這本手冊,連作業都沒在課上寫。
不過一遍下來,唐植桐不禁感慨專業人士就是牛叉,一遍通讀下來,他都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拿著這本手冊去農村做個半吊子大夫了。
放學后,唐植桐沒敢耽誤,直接把作業、課本往兜里一塞,騎車去找顧勇,今兒是他搬家的日子。
等唐植桐到小院的時候,東西已打包利索,就差往外搬了。
“嚯,勇哥,你這夠麻利的。”唐植桐放下自行車,往屋里一看,贊道。
“夸我呢,還是罵我呢?伱嫂子早就收拾好了,一直在這放著,我沒往回搬。”顧勇懶懶散散的給唐植桐遞顆煙,說道。
“得,當我沒說。”這也就顧勇了,放其他人絕對會每天一點,以螞蟻搬家的方式往回運。
“嘿,要不是你說用房子,我高低得存到房子到期,再找人搬回去。”顧勇一點自己動手的意思都沒有,家庭條件在那擺著,確實很多事不用親力親為。
“勇哥,說到到期,你這房子還有多少天?我按天折算,給你房租。”顧勇租的這個小院有兩間房,連小院給算上,唐植桐覺得一個月能有八塊錢就到頭了。
這年頭人均住宿面積確實小,但房租也確實便宜。
一間房根據朝向、用料、配套的不同,租金也有所區別,但高的不會高于四毛一平方,低的在每平方一毛五左右。
說起來可能很多人不相信,時下一間民房的面積只有8個平米左右。
那些說喜歡住四合院的,指的是改造后宜居的四合院,絕對不是現在的大雜院。
也正是由于房租情況不太好,房租難以收上來,再加上去年坊間有一種說法:“收租就是剝削”,所以去年私有房房主才會那么積極的響應經租。
“寒磣我呢?給什么房租?”顧勇斜睨唐植桐一眼,大有一言不合就指著鼻子開卷的趨勢。
“得嘞,那就不給。我大概用個十來天,回頭把鑰匙還給你。”瞧著顧勇的這副做派,唐植桐也沒有堅持。
“這才對嘛。”在聽到唐植桐不給房租后,顧勇反而高興起來。
抽完煙,哥倆就忙活起來,唐植桐爭著往外扛大件,并放在自己的自行車上綁起來。
倆人都是騎的郵電系統的錳鋼自行車,載重能力沒的說,大大小小的東西全部收拾出來,滿滿的兩自行車。
“沒想到東西這么多,早知道就找個板兒爺了。”顧勇擦把汗,吐槽道。
“有那個錢給嫂子買點蘋果、梨的多好。我可是聽說了,有喜后的女人嘴特別的刁鉆,總是找些不常見的東西吃。”唐植桐拽拽繩索,檢查一下穩固程度,省的半路上掉下來耽誤事。
“嘿,還真讓你說著了。你嫂子這陣子已經見天跟我要東西吃了,前天山楂、昨兒蘋果、今兒辣椒,每天都不重樣。”談起這個問題,顧勇臉上既有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也有些許犯愁,總的來說還是喜色居多。
“嚯,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去醫院看了嗎?”唐植桐挺驚訝,聽說過有嗜酸的、嗜辣的,沒聽說過風格多變的。
“去找海洋哥家嫂子來,說沒事,讓在家多留意。”顧勇說著掏出鑰匙遞給唐植桐,“待會你鎖門吧,我怕我這身板立不住自行車。”
“成。后面嫂子有想吃的稀奇東西,市面上找不到的可以跟我說一聲,我看看托同事從外地帶一些。”唐植桐接過鑰匙,說道。
“謝謝了,有需要我告訴你,不跟你客氣。天不早了,咱走吧?”顧勇點頭應下,握著車把問道。
“行,路上慢點,我跟在你后面。”唐植桐幫著顧勇將滿載的自行車推出大門后,才重新進門推上自己的自行車。
騎負重的二八大杠,除了力量因素,身高,尤其是腿長帶來了更多的優勢,顧勇剛騎上的時候搖搖晃晃,而唐植桐已經鎖好門穩穩地跟在了后面。
顧勇租的地方距離西便門外大街的宿舍并不算遠,大概也就五里路的樣子。
兩人由于滿載,慢慢悠悠騎了二十來分鐘才到。
這次由顧勇打頭,門外沒有檢查唐植桐的證件,直接揮手放行。
進了小區大門,唐植桐使勁蹬兩下,趕在顧勇前面將自行車停在了樓下,并立馬轉身協助顧勇將自行車立好。
“不行了,歇歇。”顧勇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花壇的邊上,里面架子上的黃瓜、絲瓜等作物已經黃葉,光桿的莖脈孤零零的掛在架子上隨風搖晃,看上去有些凄慘。
“來,抽顆煙。”唐植桐沒覺得有多累,不過還是往前湊湊,給顧勇遞了顆煙,大概可能是他最近太“勤勞”導致身體有些虛吧。
“哎,桉子,你前天說的那個是哪個?”點上煙,顧勇看四下無人,遮遮掩掩,沒好意思枳實唐植桐。
“什么這個那個?”唐植桐被問的一懵,沒明白什么意思。
“就你說的那個法子,治這個的。”顧勇指著自己臉上的痘,直白的問道。
“不是,勇哥,你這身板剛好了沒幾天,干點活還氣喘吁吁的,還想著這事呢?”唐植桐樂了,語氣有些揶揄,也是想著他能知難而退,這種事情過猶不及,總是要適可而止的。
“哎!你這人,要說的也是你,問你了又不說了,吊我胃口呢?”顧勇漲紅了臉,臉上的痘痘更加突出、顯眼了。
“哈哈哈,得嘞,我就是聽了一嘴閑話,可不敢保證好用。”唐植桐敗下陣來,怕顧勇急眼,打算說出來。
“嗯,你說,我聽著。”顧勇將腦袋稍微往唐植桐這邊湊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聽說可以用甘油…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唐植桐用手遮住嘴,附上前小聲說完又強調道:“不一定好用,我勸你別試,否則嫂子抽你可別賴我頭上。忍忍吧,養精蓄銳一年半直接要個二胎。”
“嗯,嗯,養精蓄銳,養精蓄銳。”顧勇可能覺得自己已經摸到新天地的大門檻了吧,回答很敷衍,明顯沒有往心里去。
看他這副模樣,唐植桐直搖頭,五月份的時候也是在這個架子下面,半年后的今天又是在這個架子下面,難道這就是緣分?
抽完這顆煙,唐植桐起身拍拍灰,在顧勇的幫助下先將兩輛自行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接下來,兩人扛著東西慢慢朝樓上搬,唐植桐負責大件,顧勇負責小件。
顧勇家里除了下班回來的劉悅,還有一個保姆在家,劉悅稱之為“孫媽”。
對保姆以“媽”來稱呼,不知道是不是從滬縣傳過來的,表面上來看是對保姆的一種尊稱,唐家老太太曾經也被這樣稱呼過。
唐植桐從老太太嘴里得知,這就是一個稱呼,跟尊敬搭不上邊,據老太太講,以前保姆被稱為“老媽子”,這個稱呼也許跟此有關。
兩人一連搬了五趟才將東西都運上樓。
“謝謝你了桉子,快喝口水歇歇。”劉悅將孫媽倒好的水端給唐植桐。
“嫂子太客氣了,謝謝。哦,對了,靜文讓我給你捎了點零嘴過來。”唐植桐接過水杯,放在桌上,然后將第一趟上來就放在椅子上的包拿過來,從里面掏出來一大包松子遞給劉悅。
“謝謝你們。”劉悅客氣一句,當著唐植桐的面將報紙打開,扒了兩顆松子,劉悅自己一顆,還塞給顧勇一顆,樂的顧勇眉開眼笑的。
興許是有了身孕,在唐植桐看來,劉悅心思少了很多。
看到小兩口甜蜜,唐植桐也真心為顧勇高興,一年多的追求沒有白費。
“哎呀,沒眼看,長針眼了。你們先忙,我走了。”唐植桐喝了口水,笑著打趣一下小兩口,準備起身回家。
“我跟孫媽說了,今晚加菜,留你吃飯。白使喚你,我怕靜文找我算賬。”劉悅自動忽略了唐植桐的調侃,開口留人。
“那不能,我回去晚了她也不放心。”唐植桐背上挎包,不顧顧勇兩口子的挽留,下樓回家。
唐植桐是有些心虛的,畢竟剛給顧勇出了個甘油的主意。
甘油是個好東西,在沒有潤滑劑的時下,甘油就是最好的潤滑劑,手啊、腳啊、腿啊、啥啊,都能湊合著用。
不過看顧勇夫妻的情況,應該不會出現因為甘油大打出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