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夾心小棉襖
“希望你們這次能說到做到！”
再次伸手捏了捏眉心后，精力有些不濟老查爾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道：
“還有，他畢竟救了我夫人，等把人找到之后，手段盡量溫和一點兒，注意別傷了人。”
“好的，我們記住了！”
“嗯，記住了就走吧，去把東西給我拿回來！”
等偵探所的幾個人帶著新任務離開后，滿眼疲憊的老人身體一松，仰面靠在墊了厚墊子的辦公椅上，兩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不斷地摩挲著自己脹痛的太陽穴。
還是老了啊…
隨著查爾百貨日漸壯大，這些年的好日子過下來，自己的警惕心下降得實在太多了，如果換成二十年前，哪怕十年前的自己，也不可能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就算不能狠下心，從一開始就強行停掉水力公司的項目，也不會懈怠到連控制權都不要求，就同意那些混賬冠上“查爾”的公司名…
而就在老查爾按著自己脹痛的腦袋，琢磨著趁自己還能撐得住臺子，趕緊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時，辦公室的門卻被人敲響了。
“篤，篤篤。”
聽到敲門聲的老人身體一繃，仿佛按下了什么開關似的，立刻重新切換回了精明強干的狀態，并板直了微微佝僂的脊背，一邊低頭翻看著文件，一邊朗聲回應道：
“進！”
“爸，是我們！”
伴隨著一道有些無奈的嗓音，某穿著職業套裙的娃娃臉少女，扶著滿臉怒容的查爾夫人進了辦公室。
“查爾！”
等辦公室的門一關上，確認里面的聲音不會傳出去后，明顯已經忍無可忍的中年婦人立刻尖叫著道：
“公司的股份是怎么回事！你一口氣把股份分出去四成，那查爾百貨還是查爾百貨嗎？”
“你還有臉來找我？”
中年婦人開口之前，老查爾便已經知道她想說什么了，直接用力一拍桌子，橫眉立目地怒聲質問道：
“水力公司的事怎么樣？我當初擔心的那些問題最后出了沒？如果不是我反應的快，沒有全指望你去談判，查爾百貨現在就要沒了！”
“…”
聽老查爾提到水力公司的事，中年婦人的氣勢不由得一餒，但還是強撐著繼續道：
“那也不能一口氣給出去四成的股份啊，而且大部分還都是從我娘家那邊…”
“不給出四成股份的話，你現在還能站在這里朝我喊嗎？”
沒有在家人面前掩蓋自己的疲敝，老查爾重新靠回椅子上，揉著眉心一臉疲憊地道：
“你忘了么？十五年前查爾百貨差點被打垮的時候，我都一點股份不肯讓，我絕對比伱更反對把股份分出去，但這次真的不能不分。
現在看似問題是解決了，但解決的辦法太粗暴，咱們是能賺到大錢，但卻一口氣傷害了所有同行的利益。
你知道嗎？整整十五個行業的價格標準，都被咱們一口氣打到了最底線，商業聯合會那邊的意見已經很大了，如果不把股份分出去，讓他們也喝一口湯的話，你猜最后會是怎么樣？”
看著突然間渾身一抖，似乎明悟了什么的妻子，老查爾面無表情地道：
“今年查爾百貨雖然能徹底做大，但等過了年底，事情的熱度降下來，該給的賠償也給完之后，查爾百貨就不再屬于查爾了。
沒有商業聯合會以及議員們的支持，憑我一個人根本守不住這家公司，甚至連基本的安全都保證不了，到時候咱們一家只能在監獄里團聚，懂了么？”
看著突然間汗如雨下，終于從天量的金錢刺激下清醒的妻子，老查爾似乎還不解氣，敲著桌子抬高了音量道：
“你知道你最蠢的地方是什么嗎？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你最蠢的地方，就是總以為什么都會按照規則來！
你以為合同里寫了一票否決，就能制住那些舊貴族不亂搞？
你以為咱們綁架了工廠和零售渠道，就能逼所有人讓步？
你以為公司坐大了之后，就不用顧及商業聯合會的意見？
簡直蠢透了！”
看著面色一片慘白，靠女兒扶著才沒有一屁股坐倒的妻子，老查爾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但最終還是硬著心腸補刀道：
“平時人家愿意陪你玩規則，那是因為玩規則之外的東西，他們也沒有能贏我的把握！
但現在是我們先搞傾銷，破壞了大家默認的規則，把別人也趕上了絕路，你還指望人家不下黑手，繼續和你講規矩？
這種時候不趕緊讓出股份，拉著有能力的人一起扛，難道直接坐在錢堆里傻樂著等死嗎？”
“爸！你…你別這么說啊，媽她也是好心想著幫你一把，就是眼光上稍微欠缺了一點兒。
但爸你想一想呀，能一路幾乎白手起家，二十多年就從一個小攤老板，一路做到了王都前三的大商人的人才幾個？一般人的眼光怎么可能跟你比嘛！”
擔心地看了眼抖個不停的母親后，娃娃臉少女連忙一邊使眼色暗示，一邊努力打圓場道：
“爸！媽她當初就是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離家出走跟了你之后，又是學著洗衣做飯，又是常年熬夜幫你上貨盤賬，一路跟你打拼到今天，多不容易呀！
這么多年下來，除了這次判斷上有些失誤外，平時公司的事她也幫你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來都沒出過什么亂子，而且我還小的時候，你一直都忙得很，她一邊要負責照顧我，一邊還要學怎么…”
“別講了。”
甩開了女兒扶著自己的手，樣貌眉眼和女兒有六分相像，依稀能見到幾分年輕時嬌憨模樣的婦人抿了抿嘴唇，別過頭一臉倔強地道：
“錯了就是錯了，你說這些過去的事干什么？
過去離家出走跟著他，是你媽我自己愿意！現在出了錯也是我自己選的，沒必要擺這些以前的事換同情！
還有，看你爸那樣子，再沒人管怕是要累死在辦公室里，你留下看著點兒他！現在來買東西的人太多，公司的人不一定照顧得過來，我要去盯著！”
“媽，你的病才剛緩過來，要不我還是…”
“不用你！”
“…”
看著風風火火地推門離開的妻子，老查爾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擺了擺手，對還想說些什么的女兒道：
“你不用勸了，我沒有怪她的意思，剛才我之所以那么說，是為了讓她好好記住這次吃的虧，至于當初的那些事，我其實記得比你更清楚。
你知道嗎？因為爸太窮沒錢給你媽補身體，她生了你之后身體不太好，連奶水都沒有多少。
那時候我還要賺錢養家，每天早出晚歸使不上力，過去嬌生慣養的她只能穿著一身破圍裙，大冬天抱著餓得直哭的你到處去求人，最后給人跪下了才討到一點奶水…”
回憶著當初的苦日子，老查爾眼神晦暗地道：
“當初擔心家里情況，提早趕回來看到那一幕的時候，當時我就下定了決心，哪怕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惡魔，成為無惡不作的混蛋，我也要讓你們娘倆過上好日子！唉…現在想想真是…
你爸我這輩子誰都沒怕過，唯有在你媽面前總是拗不過她，當初水力公司籌建的時候，如果我能再堅持一下，說不定也不用鬧到現在這樣…算了，還是別說這些了。”
撫摸了一下右手邊四個疊放在一起的金屬小箱子，確認上面的鎖頭依舊完好后，老查爾微微搖了搖頭道：
“走吧，你媽她身體不好，咱們還是去…”
“不好了！”
就在兩父女準備起身時，辦公室的大門被人猛然拉開，一名穿著導購員衣服的員工闖了進來，滿臉驚慌地道：
“老板！購物廣場那邊的錢箱子里，鉆出了一只…”
“咕！咕！”
窗外兩道震耳欲聾的蛙鳴聲，打斷了這名員工沒說完的話，而一道溫和清朗的男中音，則在查爾百貨總部周圍，足足五萬多人的心頭同時響了起來。
“追逐財富而來的人啊，我問你們。”
有些吃力地從巨大的錢箱中爬出后，渾身粘滿各色貨幣的巨大蟾蜍，鼓了鼓自己臉頰兩側金燦燦的腮囊，呱地一聲吐出了足以匯成河流的金輪，接著瞇起眼睛和善地輕輕一笑。
“我吐出來的這些黃金，足夠買下你的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