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法?」
臺階上,方云秀眸光一凝。
只見一身穿麻衣的少年自人群之中走出,雖拱手低頭,卻仍可見其身材挺拔,似乎根骨不差。
「黎師弟?」
岳云晉等內院學徒皆稍有錯愕,神色各異。
「他的錘法已然大成了?」
王功只覺有些不可思議。
八個月前,黎淵以小成級錘法加入內院,引起不小的轟動,可小成只需內外三合成其一,
大成可是要六合貫通的。
內院這么多學徒,血氣大成不在少數,可武功大成的,就只有受到方云秀指點的岳云晉一人。
而岳云晉,練武已經七年多了…
「岳云晉的那個師弟?好像是個打鐵的?」
路白靈看了幾眼,似乎有些印象了。
「鍛兵鋪黎淵?」
沈商英和苗真兩人已經退下,此刻也在打量著,帶著些審視的味道,似乎并不相信。
年刀月棍長槍隨身,錘法的復雜不輸槍法,想要大成,遠比刀法,掌法要難許多。
「鍛兵鋪,錘法大成?」
方云秀面無表情,一擺手,已有路府的家丁抬著一口長柄錘兵送了過去:
「白猿披風錘,似是長柄錘法?」
「回方女俠,長短柄皆可…」
黎淵伸手接過那柄錘兵,稍稍一掂,約莫十五斤上下,對如今的他來說,過于輕了些。
‘考驗我控分能力的時候到了!
輕舞錘兵,黎淵心中盤算著。
以他的錘法造詣,顯露幾分,展露多少自然還是拿捏的住的。
只是臺階上那位女俠,明顯比于真還要強橫的多,說不得就是曹焰那個級數的內壯武者。
若非曹焰遲遲不歸,怕他真個一躲幾年,誤了神兵谷開山門,他是真不愿意在這種級數的武者面前展露武功來獲取名額。
雖然他確信不至于泄露兵道斗殺錘,但仍是有不小的壓力。
‘有求于人,就容易被人拿捏啊。
黎淵心下嘆氣,卻也很平靜,有些東西,終歸要自己爭取。
「小姨,這人是中下根骨。」
路白靈這時也記起了黎淵,湊到跟前,低聲說著:「聽說他練武四個月,錘法就小成了,而且鍛造天賦不差…」
「中下根骨?四個月錘法小成…」
方云秀微微皺眉:「一身麻衣…」
根骨如何,正常來說需要親手觸摸捏骨,但大多數時候,根骨好壞,從體態特征上也能看出一些。
這小子身材挺拔,腿長手長,看起來精悍干練,頗有幾分猿臂蜂腰的味道,不是上等,也該是中上根骨吧?
中下…
‘這女人的眼神也太凌厲了…
黎淵提著錘,沒抬頭也覺頭皮發癢。
這女人一個人的注視,比身后幾十號人的目光都要明顯與強烈,可見其武功極高。
「可要熟悉一下兵器?不需要的話,打來看看。」
方云秀淡淡的問了一句,佯作不在意,視線掃視著門前的人群:
「還有人嗎?」
人群里有些騷動,卻沒人再出來,岳云晉倒是武功大成了,但他自然不需要出來演示武功。
吳明有些眼熱,但他年過二十,錘法也沒大成,一個條件都不符合,只能眼巴巴看著,羨慕又黯然。
「在下準備好了。」
黎淵微微躬 他此刻雖沒有掌馭大匠之錘,但似乎百兵熟識和兵類天賦都有殘留,加之長兵精通,掂量幾下,已經熟悉了這口錘兵。
一躬身后,他腳下發力,擰身旋腰,錘兵舞動,發出‘嗚嗚的破風之聲,打起了白猿錘。
「六合貫通!」
只聽得這破空聲,岳云晉的眼皮就是一跳。
這錘聲比他的都烈,比他都穩了。
「這小子的錘法…」
臺階上,方云秀微微瞇眼。
一旁的路白靈卻不免有些吃驚,她心里對比了一下,這打鐵的武功,居然也不比自己差?
路大小姐有些恍神,心里升起不小的挫敗感。
曾經,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天才…
黎淵的錘法早已熟極而流,錘如狂風,頃刻間,一十八錘已是打完,佯作氣喘著抱拳:
「請方女俠指點。」
方云秀平靜看完,卻只是搖了搖頭:
「看似綿長,實則漏洞百出…」
嗯?!
黎淵心里一跳,提起警覺來。
他可是全程看完了沈商英和苗真的演武,他打的這一套錘法,不多不少,正好壓著兩人一線。
對于自己的控制能力,黎淵自然有十足信心。
他可不信這女的這么沒有眼力…
「啊?」
路白靈回過神來,這潑水都不進了,還算漏洞百出?!
那自己…
「一板一眼,失之靈活,難算大成。」
方云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頗有些驚詫的兩個武館弟子:
「沈商英,苗真!」
「在!」
一旁觀看的兩個武館弟子對視一眼,齊齊拱手:
「愿與黎兄切磋一二!」
黎淵攥緊錘把,猜測著方云秀的心思,而后者只是輕輕點頭:
「嗯!」
「還請黎兄請教!」
沈商英手持長刀,微微躬身間,腳下一點,長刀橫掠,猶如彎月般斬將過來。
緊隨其后,苗真雙手赤紅,開合間勁風鼓蕩。
「百煉刀法,離合掌!」
黎淵直起身子,錘兵橫在身前,擋下長刀橫掠,余光卻瞥向臺階上的方云秀。
后者恍若未覺,只是淡淡的看著。
‘這女人想干什么?難道看出什么?不可能,我一招兵道斗殺錘都沒露出來,怎么可能看出來?
橫錘攔下兩人,電光火石之間,黎淵心中念頭轉動,猜測著。
「還敢分神!」
他少一恍惚,沈商英卻是心中生怒,本就迅疾的長刀更暴烈了幾分,引得圍觀人群驚呼不已。
沈商英與苗真是內城三大武館最為精銳的弟子,早數年前武功就已大成,是聲名在外的天才。
此時見得刀光迅疾,掌法凌厲,便是岳云晉都不由得捏了把冷汗,同時更是震驚不已。
因為黎淵橫錘而舞,招式簡單,卻應是將兩人逼得近身不得,長柄武器的優勢展現得淋漓盡致。
「黎兄小心!
眼見兩人聯手,數招之內居然無功,苗真掃了一眼沈商英,高聲提醒了一句。
旋即,已氣血翻涌,足下發力,揉身而近,陡然膨脹了一圈不止的手掌,已一前一后打向黎淵的胸口。
同時,沈商英橫刀而起,準備硬撼錘兵。
兩人聯手,如果不能速勝,那不要說贏得方女俠的 青睞,回去都得被師傅鞭打!
‘她在試探我!
揚錘迎擊的同時,黎淵敏銳的察覺到了方云秀的眼神,心念轉動間,腳下轟然發力,
本就極快的錘兵更快三分,只一下,就打落了沈商英的長刀,同時擰身避開苗真的離合掌,
回錘一擊,帶著勁風直打向苗真的頭顱!
「住手!」
方云秀的呵斥響起,其人已橫掠而至,素白的手掌一轉,已將錘兵按停在冷汗淋漓的苗真眼前。
「啊!」
苗真狼狽后退幾步,只覺后背都濕透了。
莫說他沒練有橫練武功,便是有,也頂不住這一錘啊!
另一邊,沈商英捂著手掌,虎口都被震裂了,也死死盯著黎淵,心里一陣翻江倒海。
兩人聯手都被速敗…
方云秀收回手掌,臉色也不由得變化了:
「錘法圓滿?」
收錘躬身,黎淵已經確定這女人真在試探自己,心下一緩,回答:
「前幾日,在師傅的指點下,略有領悟,不過弟子學武年月不久,也不知道是大成還是圓滿…」
知曉她是試探,而不是看出什么來,黎淵心下就是一松。
他藏的東西足夠多,最不怕試探了。
方云秀再試探,他大不了暴露自己的‘天生神力,再試探,還有舉重若輕、白猿勁在后面…
天賦過于驚人可能有些扎眼,但也好過兵道斗殺錘暴露。
他可不敢確定這女人知道自己學會兵道斗殺錘后是惜才,還是下狠手…
「學武一年,錘法圓滿?!」
方云秀吃驚不小。
黎淵演武時,出于對錘法的了解,她隱隱猜測出這小子有所隱瞞,這才想著試探一下。
卻沒想到,兵道斗殺錘沒試出來,居然讓她試出一個錘法天才?!
「這…」
一旁的苗真等人,已不由得瞠目駭然。
武功大成,已經有資格突破內勁,圓滿境界他們只在武館的師傅身上見過,哪里想到有人習武一年,就能練到圓滿。
而且,還是習練難度頗大的錘法?!
「小,小姨,你不會看錯了吧?他,他怎么可能錘法圓滿?!」
路大小姐扶了扶額頭,只覺自己都有些眩暈。
她七歲前開始服藥學武看秘籍了,但十七歲才武功大成…
「圓滿!」
路府門前一片嘩然,能被請來此處的武者,最差也是一幫精銳,店鋪內院弟子,哪里不知道什么是圓滿?
一門武功圓滿,那可是不需要內勁根本圖,都能自己突破至內勁的!
「這,這怎么可能?!」
人群中,王功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吳明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劉錚等人,也都吃驚不小,他們當然知道,一年就將錘法修到圓滿意味著什么。
對于這樣的天才來說,根骨差也算不了什么,內勁,幾乎是必成!
「圓滿級披風錘法!」
岳云晉先是震驚,看到方云秀臉上的錯愕,心頭卻又不禁一涼。
「學武一年?」
「應該有一年…」
「家境如何?」
「父母早逝,家中破落,去年秋天進的鍛兵鋪…」
「之前學過武功?」
「沒有。」
路府門外的人 多已散去,府內院里,方云秀沉聲詢問,黎淵有問必答。
他本沒想暴露太多,但既然暴露了也不后悔,不過是天才,和更天才的區別,他自忖如今的自己也受得了。
「高柳縣,居然有如此天才?」
方云秀心中震動。
一門下乘武功的圓滿不算什么,但一年就將武功錘法修到圓滿的,就算是蟄龍府,也沒有多少。
而那些位天才,無不是家學淵源,條件資源十分優越的,眼前這破落戶家出身的打鐵小子有什么?
只怕連丹藥都沒吃過吧?
「這枚令牌,你拿著,明年三月,拿著它,可以進神兵谷,屆時,有人會通報于我!」
方云秀取出一枚令牌,一面畫著一柄寶劍,另一面則有寫著‘秀字。
「多謝方女俠!」
雙手接過令牌,黎淵心下一緩。
有了這枚令牌,就算是曹焰躲個幾年不回來,他也可以自行去神兵谷拜師。
「若你有耐心,不要嘗試突破內勁,可以潛心練錘,若能修至大圓滿,那就算你根骨中下,也有直入內門的可能!」
收下這么個好苗子,方云秀心情也好了不少,尋英使在門內是苦差事,可那獎勵,也是真個豐厚。
更不要說,這小子還是個錘法天才了。
「韓老見到這小子,只怕欣喜若狂吧?」
擺擺手,讓黎淵退下,方云秀方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要抓出那個偷學兵道斗殺錘的賊子了。
「算了,明天再找吧…有了這小子,那賊子抓不到,韓老也不可能怪罪于我!」
方云秀只覺心頭大石落地,緊鎖的眉頭這才舒展。
「小姨!」
這時,路白靈湊了過來,欲言又止。
「那令牌,你不必想了,我便是給了你,你又怎么爭得過其他尋英使找來的真種子?」
方云秀本想訓斥,可想到她小小年紀就失去父母,心下不免一軟。
「不是啊小姨。」
路白靈跺跺腳:「你之前不是說,你只能給一枚令牌嗎?」
「啊?」
方云秀這才回過味來。
她之前好像是給了那個姓岳的小子一枚令牌?
「笨蛋小姨!」
路白靈毫不留情的嘲笑一句,又擺了擺手,向著門外走去:
「知道你臉皮薄,我去幫你要一枚回來!」
路府之外,大多數人已經散了去。
黎淵出來時,卻還有不少人在外沒走,除了岳云晉、吳明之外,劉錚,文亦達,黃佩瑤等內城的小姐公子們也都在。
「黎兄瞞的我們好苦啊!」
「恭喜黎兄…」
「小弟已遣人在一字酒樓設了宴,還請黎兄務必賞臉!」
當晚,一字酒樓再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