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起來站樁,天剛亮去打鐵,中午在內院吃飯喝養身湯,傍晚之后回到小院繼續練錘,站樁。
黎淵的作息十分規律,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院內,迎著初升的朝陽,黎淵吐出濁氣,又長吸一口,緩緩收勢:
“前世,我要是有這么勤奮自律,別說入道籍,說不定紫色道袍都能穿上了!”
舒展筋骨,旺盛的精力充斥全身,黎淵心里感慨著。
但他其實很清楚,他還是他。
眼下的自律,不過是因為環境的劇烈變化讓他心中安全感缺失,加之掌兵箓清晰點出了他的前路,提升實力的欲望壓過了惰性與小城里不多誘惑。
這種種條件,才讓他顯得自律。
如果沒有這些條件,他不覺得自己能堅持多久。
畢竟,偶爾夢里,他還能夢到啤酒、飲料小燒烤,空調電視沙發手機,自己的小超市。
“回不去了。”
黎淵深吸一口氣,屋內,昨日回來的孫胖子已揉著后腦勺出來。
他打著哈欠,有些狐疑:
“城外我枕著石頭睡野地也沒頭疼,怎么一回來就頭疼?”
黎淵心里想笑,面上卻顯得頗為無語:“難不成是我打的?”
“可能是太累了…”
孫胖子也沒深究,拿了個饅頭啃著,憂愁不已。
“城外風餐露宿的,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樣了?”
黎淵也沒法安慰。
兩個多月的搜尋,內外城的十多家勢力也有些受不住,陸續退了回來,現在,連長遠鏢局都有些動搖了。
場子找不回來,名聲大跌,可再這么耗著,鏢局都要散了。
“黎淵,我愁啊!”
孫胖子煩悶不已,說著就想哭:“我姐夫他雖然經常罵我,打我,瞧不上我,頗不待見我,還…”
說著說著,孫胖子突然不想哭了,可旋即又哭喪起臉:
“還有我姐姐,她…”
孫胖子平日里沒心沒肺,但對他姐姐姐夫是真個上心,哪怕很恐懼,也多次出城,提著兩把剁骨刀上山。
“二掌柜或許不會有事。”
黎淵也拿了個饅頭吃了幾口。
這倒不是完全安慰,如果真如他所想,擄走唐銅的不是毒蛇幫而是神兵谷的人,那么,他暫時絕對安全。
證人,能不安全?
“唉。”
孫胖子唉聲嘆氣,吃了早飯,就匆匆離去。
“神兵谷的人都來兩個多月了,曹焰這是害怕不敢回城,還是想拖到明年他們不得不走?”
黎淵心下猜測。
他并不太關心曹焰想干什么,問題是,如果是后者,那他就得想辦法去別處換赤金了…
黎淵有些頭疼。
掌兵箓的晉升可只差赤金了。
“駕!”
騎著租來的一匹駑馬,備齊干糧的孫胖子,背著兩口剁骨刀就風風火火的出了城。
大集前,城門就早開了。
一路奔趕,臨晌午,他才趕到發鳩山不遠處的‘方井村’,遠遠地,看到了鍛兵鋪的幾個學徒。
“孫掌勺!”
有學徒招呼一聲。
“于,二掌柜呢?”
孫胖子翻身下馬,將駑馬綁在一旁農戶的院子里,給了幾枚銅板,就快步走了出來。
幾個月下來,孫豪瘦了得有七八十斤,已經幾分精壯干練了。
“二掌柜在無目羅漢廟!”
蓬頭垢面的劉青回了一聲,接過丟來的一條干肉,連連道謝。
無目羅漢廟,在村頭,靠山處,是高柳九廟之中香火最稀的,近些年更是鮮有人來,廟內外,都長滿雜草。
“晦氣!”
腳下傳來踩泥的觸感,孫胖子面皮一抽,在臺階上蹭了蹭鞋底,才走進廟內。
方才正午,廟門卻頗為昏暗。
巨大的無目羅漢像前,于真抱刀而立,半瞇著眼,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遠遠地,孫胖子甚至覺得他和那羅漢有點像?
“于…”
孫胖子揉了揉眼,以為自己花了眼。
“曹掌柜領著人進山去了,著于某帶著其他人先回去休整…”
于真轉過身來,淡淡的看了一眼孫豪。
后者只覺心頭發毛,忙低下頭,憋了一肚子的話,沒說出口,竟又咽了下去。
“走吧。”
于真出了廟門。
孫胖子慢慢跟著,臨出廟門前,他下意識回頭,只見那無目羅漢像不知何時已遍布裂痕,顯得十分猙獰可怖。
嚇得他逃也似跑開。
同為上品利器,三齒魚叉遠比內甲要好打的多,前后不過七天,黎淵已將魚叉打磨好。
提錘輕敲,長達兩米多的青色魚叉震顫著,發出悅耳的輕鳴聲。
“不錯,上品!”
張賁放下錘子,面露贊許。
不同于內甲,這三齒魚叉他完全沒有插手,是黎淵獨自打造出來的。
“淬火的時機差了一些,不然還會更好。”
輕擦著魚叉,黎淵稍稍有些可惜,不過也算可以。
“兩個掌馭效果,算是堪堪上品…不過,都很一般。”
心里自語著,黎淵提著三齒魚叉,提前下工,準備給梁阿水送過去,他有點懷念靈魚的滋味了。
“去吧。”
張賁埋頭打鐵。
出了鍛兵鋪,依著梁阿水留下的地址,黎淵來到內城。
身為離合武館王亂的親傳弟子,梁阿水自然早已搬到了內城,距離千眼菩薩廟都不遠,地段可以說是非常好。
不過,往日熱鬧的千眼菩薩廟很有些冷清。
黎淵遠遠瞧了一眼,也沒在意。
前些天的雨夜,有雷劈倒了廟門,這些天都閉門謝客。
黎淵敲了敲門,沒多久,院門打開,赤著上身精壯肌肉的梁阿水走了出來,看著魚叉,面露喜色:
“這便打造好了?”
“你可以試試,看滿不滿意。”
黎淵將魚叉遞過去。
青銅色的魚叉,到頂端分成三叉,通體一色,在陽光下散發著寒光。
“好,好!”
梁阿水揮舞了幾下,頗有些愛不釋手:“我昨日正好打了一條靈魚,這就去拿給你!”
好家伙,這就又打到了?
黎淵有些咋舌。
據他所知,碧水湖里的靈魚種類雖然不少,可極難捕捉,往年一年能出一條就算不錯了。
他都懷疑梁阿水是不是發現了靈魚窩。
“赤尾魚,六斤三兩。”
很快,梁阿水提著魚簍出來:“魚叉,你打的很好,也比約定的快,多的,算送你的!”
二兩銀子說送就送?
心下感嘆了一聲財大氣粗,黎淵自是滿口道謝,接下了魚簍,正想走,突然想起什么,問道:
“梁兄,伱有赤金嗎?”
“赤金?”
梁阿水沒說話,院里傳來一聲蒼老的詫異聲。
不著痕跡的擋住了黎淵的視線,梁阿水搖搖頭:“發鳩山不產金,內城也沒幾個人有赤金,我也沒有。”
“那,我告辭了。”
黎淵轉身離去,心中卻是微動。
驚鴻一瞥間,他也沒瞧太清楚,但似乎看到樹下搖椅上躺著個手拿蒲扇納涼的老者。
“老三,你去哪?”
他心里正思忖時,聽到了二哥的聲音,回頭一看,黎林正攙著王娟往這走。
“二哥,你這是,又去千眼菩薩廟?”
“是啊,你嫂子這些天老是嘔吐,心里不安焦躁,我帶她去拜拜菩薩。”
黎林小心的扶著。
“我哪里焦躁了?”
王娟卻是瞪了他一眼:
“別聽你二哥胡說,分明是他聽說前街有好幾個婦人小產,心里焦躁不安,非要帶我來拜拜菩薩!”
“嫂子你沒覺得有什么不舒服吧?”
黎淵看了看,王娟的氣色很好,只是已經顯懷,所以行走不便。
“安胎藥吃著呢。”
王娟氣哼哼:“我看你二哥,非拉著我來,是要求個兒子呢!”
“我哪里有這心思?”
黎林叫屈不已。
黎淵啞然,也沒打擾哥嫂打情罵俏,只是提了提魚簍:
“早點回來,我買了魚,晚上喝魚湯!”
關上門,梁阿水舞動魚叉,頗為滿意。
“赤金,可是打造極品利刃才能用到的材料,外面那小子,聽聲音似乎很年輕?”
院內老樹下,韓垂鈞輕搖蒲扇。
“嗯,鍛兵鋪的黎淵,聽說鍛造天賦極好,學了大半年就能打造上品利刃了。可惜,根骨不好,據說只有中下。”
梁阿水點點頭:
“您放心,他應該沒看到您。”
“大半年就能打造上品利刃?這倒是有些天賦了,可惜只有中下根骨?這比你都差了,要是能打造極品利刃的話還成…”
韓垂鈞心中微動,瞥了梁阿水一眼,頗為不滿:
“老夫不露面,是身份不便被人知曉,可不是什么通緝犯!”
“晚輩明白。”
梁阿水看了眼千眼菩薩廟的方向,也不辯,只是揮舞著魚叉:“您老說的,教我武功。”
“這才哪到哪?”
韓垂鈞躺了回去,瞇著眼小憩:
“想學,再打十條靈魚來!”
“啥?”
梁阿水一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十條?!”
“真香啊!”
手腳麻利的將魚給燉上,沒一會兒,黎淵已經聞到了靈魚特有的香味,忍不住吞咽口水。
這尾赤尾魚比之前那條還要香。
“我也得打魚!”
深吸一口氣,黎淵已經想到以后吃不到得多難受了。
吃、喝、攢錢,是他前世今生僅有的愛好。
“等掌兵箓晉升后,我就去試試!”
掀開鍋蓋看了看,黎淵麻利的忙碌這,很快,一桌飯菜已經做好,有魚有肉,又有湯。
這時,哥嫂才回來。
黎淵還在廚房,就聽到了黎林的聲音:
“老三,你嫂子給你求了一塊菩薩像,聽廟里的師傅說,保平安的!”
“什么菩薩像?”
黎淵擦了擦手,沒出門就瞧見黎林高舉著的千眼菩薩像,滿身的小眼睛,看得他眼皮都跳了。
“聽說很靈驗的,你嫂子求了兩塊,你一塊,她一塊…”
黎林揮了揮手:
“不要錢!”
“…得,你留著吧。”
黎淵只覺得滲人,擺手拒絕時,臉色突然一僵。
“你不要,那我…”
黎林話沒說說完,黎淵已將著菩薩雕琢搶了過來,眉頭緊鎖。
吊墜上,有一抹帶著黑色的血光。
千眼菩薩童男吊墜(不入階)
以香火混雜靈泥捏成的菩薩雕琢,摻雜著童子鮮血,常常佩戴會吸取佩戴者的運氣,血氣…
掌馭條件:香灰洗身 掌馭效果:霉運、拜神法(殘)
什么鬼邪門東西!
吸人運氣,氣血?!
黎淵眼皮抽搐,不由分說的將嫂子王娟手里的那枚吊墜也拿了過來。
“剛才還說你不要?”
黎林搖頭失笑。
“沒,我是瞧它做工精致,所以有些好奇,嫂子,你的也借我玩幾天?”
黎淵把玩著兩枚吊墜,心中微冷。
一枚童男,一枚童女。
嫂子這是雙胞胎?
“這有什么不行的?這雕琢看著都有些滲人,也就你二哥覺得占了便宜,我才不想要呢!”
王娟一手扶著腰,挪著來到廚房:
“遠遠地就聞到香味了,這又是靈魚啊,亂花錢…”
“沒,這條是有人送的,沒花錢。”
將雕琢揣進懷里,黎淵笑著招呼哥嫂吃飯,佯作不經意的問起他們今天的經歷。
“菩薩廟山門才修好,沒幾個人,本來,守寺的小和尚還不讓進,你猜怎么著?”
黎林說著,有些興奮:
“路大人也剛好在,聽到吵嚷,就準我們進去了,之后,就有和尚給了我們兩塊吊墜,
說是開了光的好東西,只需三個月一換,就能保人平安!”
路大人?
“縣令,路云清?”
黎淵皺眉。
上次,他見到的那個中年人,就是路云清?
“老三,那是縣令大人,一縣父母,直呼名諱被人聽到可不好!”
“嗯。”
黎淵應了一聲,心思都在這兩枚吊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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