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多年之前,神兵谷因從龍之功,受封蟄龍一府,因歷代谷主勵精圖治,如今的惠州八府,神兵谷占其一,卻輻射三府,實乃惠州四大宗門之首。
實力遠在千鈞洞、三元塢、烈血山這三大宗門之上。」
「神兵谷,分內外二門,又有鑄兵、神衛二分,神衛軍,乃惠州第一強軍,曾一戰擊敗三元塢的三元軍,以及烈血山的鐵血軍…」
「神衛軍,只取三千人,不養出內勁都無從軍之資格,可謂強者如云…」
不算寬敞的馬車中,黎淵斜躺著翻閱書籍,時不時的顛簸他已經習慣了。
趕路,是個極枯燥的過程。
預想中的山賊、馬匪沒見到,設卡收錢的倒有不少,林清發是個中老手,一路上妥妥當當,根本沒有任何波瀾。
一干首次出門的學徒們,每天上馬車睡覺,下馬車練武,比在城里都枯燥的多。
短暫的新鮮退去之后,黎淵也覺煩悶,搜集了不少書籍,路上解悶看。
自然,都與神兵谷有關。
這一路上,途經七縣之地,他買了大把的書,但卻再沒找到絲毫與拜神法有關的,倒是路過的廟里,不乏拜神法的痕跡。
「這位大運太祖真是個神人,諸道、諸州、諸府全部分封給各大門派,也難怪大運得國一千四百多年不見衰敗…」
看書越多,黎淵就越發有些感慨,這不是他能理解的大方。
曹焰已經夠大方了,但這位更是重量級,說與宗門共天下,那真是半點不玩虛的,真分了個徹徹底底。
故而,一千四百多年來,皇室根本沒有受過任何沖擊。
人家太祖將天下都分出去了,哪家宗門不得承情承恩?
「不生大亂,沒有什么絕世梟雄,大運真能維持許多年…」
大運的體制與前世任何王朝都不同,這根本不是黎淵最初理解的分封制,更像是…
「宗派大聯盟…」
黎淵心中自語著。
神兵谷是蟄龍府的天,那么,這大大小小的宗門,就是大運王朝的天,朝廷的存在感,極低極低…
另一側,王佩瑤也在翻書,不時輕聲說話:
「神兵谷內外門,甚至雜役弟子,無不以加入神衛軍為榮。邱龍統領本是雜役弟子,從軍之后,成為外門弟子,后修成內壯,回高柳統領一方…」
王佩瑤有著很明確的目的。
拜入神兵谷,無論是外門弟子,還是雜役弟子都行,最終目的,是加入神衛軍,如邱龍般衣錦還鄉。
「另類的晉升途徑…」
點點頭,黎淵表示理解。
習文練武,都能做官,而比之科舉文試,更受人青睞的明顯是加入宗門。
手握重兵,又有神兵谷作為后臺的城衛統領,可比縣令的權利要大多了。
權大、有兵、事少、錢多,還有編…
「可惜,神兵谷高手如云,想要加入神衛軍的不知多少,小女子又無黎兄的天賦,只怕艱難…」
王佩瑤故作可憐,見黎淵不為所動,方才合上書籍:
「以黎兄的天賦,內門必然是手到擒來,只是,我這些天托人打聽過,那位韓長老的名聲,可不大好…」
「怎么說?」
黎淵直起身子。
他發家雖然快,但也因為快,很多地方就比不過王佩瑤、劉錚等人,尤其是情報搜集,人脈關系上。
他最多途經其他縣城的時候買些大眾書籍,人家說不定就有其他內幕消息。
「聽說那位 韓長老嗜殺成性,而且,他收徒弟似乎別有目的。
這些年,他弟子收了二三十個,但常年不在宗門,也幾乎不怎么指點,甚至有弟子只見過他一面,武功都是自己學,自己練…」
王佩瑤壓低聲音。
神兵谷山門大開的消息傳播開之后,關于神兵谷內的各種信息滿天飛,她也辨別了許久,才來和黎淵交流。
「別有目的?」
黎淵合上書:「你從何處打聽來的消息?」
「這…」
王佩瑤欲言又止:「這消息是從神兵谷內流傳出來的,應該不假…」
「流言嘛,真真假假。」
黎淵放下書,示意她繼續說,心下倒也無甚波瀾。
鍛兵鋪里都有派系爭斗,神兵谷這般龐然大物,其內自然不可能是一團和氣。
「韓長老的消息并不多,倒是關于這次神兵谷大開山門,有著很多流言,甚至有人說,神兵谷有意一統惠州諸府…」
王佩瑤聽說的流言很多,其中真真假假,說了好半天。
黎淵聽著,信不信的,倒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神兵谷山門大開的消息傳了好幾年,這次前來拜師的人只怕很多…」
王佩瑤有些憂慮:
「遠的不說,咱們云景郡里,就很是出了些天才,有個叫‘少方白的,據說身具小龍形,體魄天賦皆是上等,早幾年前就養出內勁了…」
「還有‘趙一思…」
王佩瑤面色沉重。
不止是她,便是岳云晉、劉錚這樣,出發之前信心十足的,一路上聽說了這么多謠言之后,也覺有些發虛。
云景郡諸縣之地,足有上百萬人口,習武之人何其之多,上等根骨也絕不少見,更有不少已經打出名號的少年天才。
而蟄龍府可是有九郡之地的。
見她憂愁,黎淵輕聲寬慰:
「你倒也不必太憂慮,這些人,總不至于和你搶個雜役弟子…」
王佩瑤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情倒是好了許多:「對了,說起天才,你如今的名聲可也不小,之前在清沙縣就有人在議論…」
「他們說你是習武一年就將白猿披風錘修至大圓滿,頗受鬼面般若青睞的鍛造奇才,很多人,視你為勁敵!」
王佩瑤捂嘴輕笑。
「勁敵?」
黎淵心下啞然,卻也記在心里。
他倒無意和那些少年天才們比較,只是思量起自己的底牌。
王佩瑤沒留太久,不一會兒就回了她的馬車,而黎淵斜躺小憩,瞇著眼進入鍛兵空間。
掌兵箓所化的星空之外,漆黑如墨,令人望之心悸。
已擴寬許多的灰色石臺上,各類兵刃、物品擺放整齊,三口香爐內,擺放著金銀,以及他走時順便抽走的四百斤百煉鋼。
「我這一走,老張頭倒該輕松些了。」
黎淵心中微笑。
月錢,他到底沒支取,但張賁倒是私人借給他五百兩銀子,這是他多年積攢的部分家底,這老張頭對于鍛兵鋪的感情,比曹焰都更深。
「四階掌兵箓可搭配的掌馭效果更多,兵刃還是不夠多…」
黎淵清點著自己的家底,這是他愉悅自己的方式,每每清點一次,他心情就會變好。
金銀之類不說。
此刻,他有四階金絲纏蛇手一雙,三階有六棱錘、斬鐵刀、秋水劍,二階一階的,則已經多達三十六口,皆有獨到 之處。
不過,他預想之中的多套掌馭搭配,目前還遠未完成,勉強只有一套錘兵算是不錯。
「碧精銅錘、六棱錘、風虎杵、破風槌,這四把長柄重錘疊加搭配下,足可應付如曹焰般內壯武者了,
就是不知宗門的精銳內壯,比曹焰強多少?」
掌兵箓中,四枚大星皆閃爍錘兵之影,大多數時候,黎淵以這四口錘兵為主,以防備路上可能出現不測。
練功的時候,則掌馭‘虎咆刀法根本圖,以及滿足根本圖掌馭條件的前置兵刃。
「第三次根骨改易不遠了,之后,就是狂獅刀法與游魚功,拜師之前,只怕未必來得及湊足九形…」
黎淵心中自語著。
他從衙門、元家、城衛軍里或買、或換、或借的幾卷根本圖也是精挑細選過的。
首先,不能與他已經改易過的根骨重疊,第二,則必須有著配套的兵刃可以滿足掌馭根本圖的條件。
這么兩項疊加,他能選擇的其實很有限。
這一路上,他都很忙碌,每到一處縣城,首先就去買各種丹藥,兩個月不到,他買丹藥就花了四百多兩銀子。
丹藥是跟得上的,跟不上的是他的忍耐力…
「拜師之前,能湊九形最好,湊不了…硬湊!」
黎淵心下有了決定,硬頂,他也要頂到九形去,那決定著他入門之后的地位與待遇!
「上等根骨中,具備六形的,被稱為小龍形,九形,才是龍形…同為上等根骨,差距也很大啊。」
越是改易根骨,黎淵越能感覺到不同根骨間的差距。
這種差距,同時存在于,血氣恢復、血氣總量、服丹用藥的藥力吸收,以及練武的進度。
比如白猿披風錘,岳云晉練的就是比吳明要快,要好,哪怕后者勤勉的多,也拼命的多。
同理,二形,六形,九形之間自然也有差距。
「難怪老韓頭能易百形,根骨越是改易,學武速度越快…老韓頭只怕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黎淵是真切感受到根骨改易的好處的。
韓垂鈞留給他的那幾門武功,他沒有對應兵刃可以掌馭,也并未投入太多時間去練,但也全都入門,莽牛功更是已經精通了。
他還只是四形根骨而已,六形,九形,只怕要更快的多,至于百形,那已經不是他能想象到的了。
退出掌兵空間,黎淵掀開車簾,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但前面不見村鎮,后面也無人煙,顯然又要露宿荒野。
在林清發的指揮下,一眾鏢頭、護衛已經開始支起簡陋的帳篷,有人去撿柴生火,有人去打水,井井有條。
黎淵幫著搭了把手,天色大黑前,已經吃了飯,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里。
身為鍛兵鋪大掌柜,他自然不用和岳云晉、吳明等六個人,擠一個帳篷睡大通鋪。
「虎背熊腰!」
吹滅帳篷中的燈火,黎淵取出一把長刀來,不過,練武服丹之前,他先整了一塊破布塞嘴里咬著。
幾次改易根骨下來,他對于酸癢劇痛的耐受力有了不小的進步,但癢就是癢,痛就是痛,頂不住,還是頂不住…
以長刀輕推兵體勢,黎淵動作輕緩。
隨著根骨改易,所學武功增多,他越發感覺到了這門上乘武學的厲害,他的體魄比之以往增強不知多少,白猿錘等樁功已很難耗盡他的氣血力氣。
但兵道斗殺錘仍然可以。
每每打出一套兵體勢,他仍是大汗淋漓。
許久之后,黎淵跌坐在地,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嘴里的破布早被咬爛了。
帳篷一角,看著面色猙獰的黎淵,小耗子差點沒鉆進地里去。
這一路上,黎淵都是去藥堂買的丹藥,但其中也碰到過幾次劣質品,小耗子吐拉了六七次…
「再來!」
躺著休息了許久,黎淵方才拖著酸疼的身子站起,又吞下一枚丹藥,繼續改易根骨,直至天色大亮后,才鉆進馬車里,酣然入睡,
直到夜里扎營時,再起。
如此循環,周而復始,到蟄龍府城的前一天夜里,一聲虎嘯嘶鳴自黎淵的帳篷中傳出,驚得整個車隊都點起了火把。
虎背熊腰,成了!
「黎掌柜?!」
林清發跨步持槍,心如擂鼓,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這是長遠鏢局動蕩之后的第一鏢,如果出了事,祖宗的基業就徹底敗在他手里了!
唏律律 人聲,馬嘶響成一片,上百支火把都豎了起來,就連車隊邊緣人梁阿水,也提起魚叉趕了過來。
「沒,我沒事…」
聽得外面傳來的喧囂,黎淵強撐著出來帳篷,臉色煞白一片,一副氣血虧空的樣子。
「黎掌柜,你這是?」
林清發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聞聲而來的王佩瑤。
「練武過度,出了岔子…」
黎淵解釋了幾句,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轉身回了帳篷。
他現在筋骨酸麻刺痛,只想躺下。
「這…」
林清發等人有些疑惑,但見他沒事,也就沒在多問。
「天要亮了,收拾一下啟程,天黑之前,就到府城了,稍微繞個路,就能看到神兵谷的山門了!」
蟄龍府,衡山道惠州八府之一,下轄九郡二十七縣,境內多山多湖,因三千四百年前大周太祖從此間起勢,故稱蟄龍。
因貫穿兩道六州二十一府的‘平江大運河經蟄龍府而入海,故而商貿發達,繁華冠絕惠州諸府。
蟄龍府城,就坐落于這條大運河之畔,猶如巨獸匍匐,吞吐著大量的商船人流。
府城東去二十多里,是一片綿延上千里,隔絕諸府的大山,神兵谷,就坐落其中。
「那便是神兵谷嗎?!山中好像有宮殿?」
「還沒到府城,就已經看到神兵谷了啊!可惜,現在才二月中,神兵谷不開山門…」
「好一匹駿馬啊!這么大,是不是蛟馬?」
「鐵劍門,他們也來拜師?」
官道上,來往車隊極多,路過行人無不遙望大山。
遠遠望去,似乎可以看到山中升起的煙氣,整齊的青石臺階自山腰一直蔓延到山腳下的涼亭,似乎還有人在值守。
「神兵谷到了嗎?」
馬車上,黎淵還在消化第三次根骨改易后的變化,聽到車隊的喧嘩聲,也不免心中一動,掀開車簾。
巍巍山脈橫亙于側,有大江之水經山門而過,直向遠處的蟄龍府城。
此時正是晌午,四輪大日高懸山頂,萬里無云,黎淵不經意一瞥,卻只覺掌心滾燙如攥住燒紅的火炭,掌兵箓劇烈震顫起來。
「那是?!」
‘呼的一聲,黎淵竄出馬車,也不理會身后王佩瑤等人的呼喊,快步越過官道,草地,來到了大運河邊。
隔著寬闊的河面,黎淵遠眺著那座巍峨山 「這…」
黎淵面露震撼。
他在那群山之中看到了一抹黑光,黑光如柱,直沖云霄,起了不知幾百幾千米之高,稀薄,卻又無比的清晰!
「那不是黑色,那是…玄色!」
心如擂鼓,黎淵喃喃著。
烈日照耀下,那光柱在他的眼底閃爍出七色光芒,猶如彩虹般耀眼,可更耀眼的,是他眼底驟然涌現的字眼:
裂海玄鯨錘(十一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