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殺局
林楓進入秦府后，就聽到一些嗚咽聲傳來。
他循聲看去，便見一些婢女正安慰著幾個看起來很是雍容美艷的女子，李浩淼見林楓看向那些女子，八卦達人屬性立馬爆發，不用林楓詢問，就主動道：“這些人是秦晗的妻妾。”
“中間的女子是秦晗的正室，娘家是工部的郎中，也算是門當戶對，而她兩旁那四個女子，都是秦郎中的妾室，這些妾室啊…”
李浩淼生怕聲音太大被聽到，故意壓低聲音，顯得神神秘秘：“來歷都很有趣，有兩個妾室是秦郎中下屬的一對女兒，說是秦郎中一次偶然的機會見到了這個下屬的女兒，就一見傾心，然后那個下屬便十分識趣的當晚就把兩個女兒送到了秦府。”
“另外兩個妾室，一個是青樓的花魁，被秦郎中贖身，一個是賣身葬父的姑娘，秦郎中念其可憐，將其收進了房中。”
聽到李浩淼的話，韓克己冷笑道：“念其可憐？該說是念其美貌才是吧？”
秦晗的這四個妾室，不說美若天仙，也能用貌美如花來形容，而且從秦晗收妾的原因來看，秦晗確實是個花心好色之人。
李浩淼攤手道：“我只是將傳聞說給林少卿說，至于秦郎中究竟是因為什么，那我可不敢亂說。”
不得不說，八卦達人就是八卦達人，一說起八卦一套一套的，而且還很有分寸，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主觀的話不能說。
而正因李浩淼的八卦，讓林楓對秦晗這個不熟悉的同僚，也迅速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好色，憑借權勢欺壓下屬，甚至強搶下屬女兒…從這些方面看來，秦晗絕算不得什么好官。
人品有問題，品級也遠低于蕭瑀…這樣的人，蕭瑀為何會親自來見？就算秦晗和蕭瑀之間有什么事，也該秦晗去見蕭瑀吧？
別說蕭瑀了，就算是自己這個大理寺少卿，小小的秦晗也不配自己親自上門。
官大一級，足以壓死人，更別說蕭瑀和秦晗差的可不是一級兩級這么簡單。
所以，蕭瑀為何會親自來找秦晗？
“長孫平安把蕭公帶走了，否則的話，若能直接見到蕭公，一問便知…但現在，無法判斷李世民會怎么做，萬一李世民真的只讓長孫平安調查，那就真的麻煩了，所以我必須盡可能的，在長孫平安回來之前，找到線索，最好能直接查明真相。”
林楓深吸一口氣，沒有去看一旁那些哭哭啼啼的秦晗妻妾，直接向長孫平安離開后，主管這里的縣尉孔鋒道：“孔縣尉，我們又見面了。”
孔鋒比起普通的衙役，要更懂事，他連忙向林楓行禮，態度十分恭順：“下官見過林少卿。”
林楓笑著搖了搖頭：“孔縣尉之前幫本官解決十五危機之事，本官仍記于心頭，我和十五不止一次說要宴請孔縣尉，用以表示我們的感謝，但奈何本官公務繁忙，一直沒有空閑，以至于耽擱至此，孔縣尉不會怪我們拖到現在也沒有不醉不歸吧？”
孔鋒聞言，連忙搖頭：“下官不敢，下官當時也是職責在身，為林少卿沖鋒陷陣，那本就是下官職責，豈敢求他？”
話雖這樣說，可孔鋒聽到林楓這些話，面對林楓的態度和語氣，卻和之前有了明顯的區別，臉上的神情也更加的真誠了起來。
林楓現在的地位，已經是孔鋒望塵莫及的存在，而就是這樣的林楓，還記得他所做過的事，見面第一句還解釋為何沒有宴請感謝他，這對孔鋒來說，足以讓他感受到林楓對他的重視和真誠，因長孫平安失利而對林楓有的那么些許的怨意，也都隨著林楓這一句話而徹底消失。
林楓笑道：“職責是職責，人情歸人情，互不影響…所以我們說定了，等以后得閑了，本官宴請你，孔縣尉可一定要來。”
孔鋒受寵若驚般連連點頭：“下官絕不推辭。”
林楓微微頷首，他見孔鋒對自己已經沒了抗拒和敵意，便不再耽擱時間，直接道：“那接下來我們說說正事吧…不知秦郎中的尸首在何處？”
孔鋒毫不遲疑，忙讓開路，道：“在正廳，下官為林少卿帶路。”
林楓笑道：“有勞。”
幾人迅速向正廳走去。
一邊走，林楓一邊道：“孔縣尉，不知這個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可知蕭公為何會來這里？”
孔鋒猶豫了一下，可一想到林楓對自己的真誠與重視，便一咬牙，道：“回林少卿，這個案子因為影響很大，所以長孫縣令專門叮囑，有些涉及案子核心的話，絕不能對外透露…故此下官只能說些能說的。”
“放——”韓克己剛要如在外面對付那些衙役一樣，想要再度站出來呵斥孔鋒，卻被林楓伸出手阻止了。
林楓溫和道：“那孔縣尉就說些能說的吧。”
孔鋒與普通衙役不同，來查案的人里，除了長孫平安外，就是孔鋒地位最高，所以孔鋒知道的事，肯定比其他衙役更多，而自己時間極其有限，想要更多的了解內情，只能從孔鋒這里打開突破口，故此他不能讓韓克己得罪了孔鋒，否則一旦孔鋒心有不滿什么都不說了，那就真的麻煩了。
至于孔鋒說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那不重要，只要孔鋒愿意開口，自己就有機會能套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孔鋒見林楓完全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對林楓更加的感激。
他不再耽擱，迅速道：“下官與長孫縣令因有人報案，說在我們萬年縣管轄之地，有一些地痞欺辱良家婦女，使得那個女子跳井輕生，我們得知這個消息后，便連忙帶人向那里趕去，但誰知我們還沒有到達那里，就正好遇到了秦府的下人大喊‘殺人了’，然后我們便連忙進了秦府。”
“下人帶我們一路到了正廳，而到那里后，我們就發現禮部郎中秦晗心口插刀，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蕭公…”
他看向林楓，道：“蕭公則被秦府的下人們綁了起來，已經昏迷。”
“昏迷！？”李浩淼等人一驚。
林楓皺眉道：“秦府下人做的？”
一聽林楓這話，大理寺的官員們迅速面目冰冷的盯著秦府的那些下人。
孔鋒搖頭：“不是秦府下人做的，按下人們所說，他們打開門后，就發現蕭公一把刀已經插進了秦晗的心口，而因蕭公與秦郎中打斗的過于激烈，使得蕭公也力竭了，他們分開蕭公與秦郎中時，蕭公就已經因力竭而昏迷了，只是他們怕蕭公醒來后會對秦郎中再次不利，這才綁住了蕭公。”
“力竭昏迷？”
林楓眸光閃爍了幾下。
就這么巧，殺完人后，被下人們撞個滿懷，然后就昏迷了？
他忽然看向孔鋒，道：“你們將蕭公帶走時，蕭公是否醒來？”
“沒有。”
孔鋒仍是搖頭：“蕭公昏迷的很厲害，長孫縣令見怎么都喚不醒蕭公，便直接命人將蕭公帶走…長孫縣令不是要關押蕭公，而是為了給蕭公一個安靜的休息環境，同時也命人去太醫署找了太醫。”
林楓點了點頭，同時余光瞥了一眼李浩淼，心道這具體的情況，和李浩淼的八卦消息，出入還是不小的，按照李浩淼所言，蕭瑀是直接被長孫平安押進了大牢，完全沒提蕭瑀是否昏迷，以及長孫平安去找太醫的事，雖然都是被帶走，可長孫平安的態度，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不過，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件事——蕭瑀的昏迷！
蕭瑀的昏迷十分嚴重，嚴重到長孫平安來查案，蕭瑀都沒有醒。
而這，也就直接導致長孫平安根本沒有辦法去詢問蕭瑀為何會來這里，為何會與秦晗打斗，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蕭瑀因昏迷，被迫閉嘴。
而蕭瑀和秦晗的打斗，只有他們兩人是親歷者，現在一個死了，一個昏迷無法開口，那就沒有人能為蕭瑀辯解了，正相反…蕭瑀殺害秦晗的事，還是秦府下人們親眼所見，兇器就在蕭瑀手中，現在因蕭瑀昏迷無法開口，反倒讓這個案子對蕭瑀十分不利，畢竟人證物證俱全，都快要能結案了。
“不愧是四象組織對付我的最后謀劃…還真是夠充分的啊，不出意外…”
林楓目光幽深，緩緩自語：“恐怕這幾天內，蕭公都不能醒來。”
四象組織既然要對蕭瑀動手，那就絕不可能在形勢大好的情況下，給蕭瑀說出實情的機會，所以林楓覺得，蕭瑀恐怕根本就不是力竭昏迷，而是四象組織用了其他手段，使得蕭瑀至少在四象組織終極計劃行動前都不會醒來，如此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蕭公是指望不上了，接下來只能寄希望于現場還能留下足夠有用的線索和證據。”
沉思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案發的正廳。
“就是這里了。”孔鋒向林楓介紹。
林楓抬眸看去，便見眼前的房間房門正打開著，兩個衙役守于門前，視線穿過洞開的門扉，正好能看到房內有一具尸首，躺在血泊之中。
林楓瞇了瞇眼睛，直接走進了正廳內。
一進入，他就發現正廳十分寬敞，正對著門的方向是兩張桌子和兩個凳子，然后兩側各有四張桌凳。
此時右側的桌凳都偏移了位置，更有一張桌子翻倒在地，而在這翻倒的桌子的前方，就是倒在血泊之中的秦晗尸首。
林楓來到尸首前，低頭看去，便見秦晗身著的是材質昂貴的常服，而此時他的常服，表面布滿褶皺與塵土，從表面來看，確實是打斗留下的痕跡。
在他的心口處，正有一把匕首，筆直的插在那里。
林楓蹲下身來，視線看向傷口，他發現秦晗心口上只有這一個刀傷，匕首的手把留在外面，刀刃部分已經全部刺入心口之中…
看到這里，林楓不由瞇了下眼睛，他說道：“孔縣尉，可查明這匕首的來源？”
孔鋒心中判斷了一下，確定這是能說的，便道：“秦宅的人說都沒見過這匕首，所以這匕首應該是蕭公帶來的。”
蕭公帶來的？
聽到孔鋒的話，李浩淼等人不由一愣，他們連忙看向林楓。
因為之前在馬車上，林楓就向他們說過蕭瑀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攜帶匕首，林楓判斷匕首是秦府的匕首，但孔鋒卻說秦家沒有這樣的匕首，是蕭瑀帶來的…這直接就與林楓的話相矛盾。
所以…哪個真？哪個假？
誰對？誰錯？
林楓不用去看眾人的表情，就能猜到李浩淼他們的想法，但他并沒有解釋的想法，他繼續道：“孔縣尉剛剛說，你們之所以正好能碰到秦府的下人，是因為有人報案…不知那個案子，如何了？”
孔鋒道：“已經讓其他人過去了，那些地痞見人死了，都跑了，他們正在緝捕。”
林楓緩緩點頭：“也就是說，你們的人去了，只看到了無辜女子的尸首，那些害人的所謂地痞，一個也沒見到？”
“沒錯。”
他明白了。
果真如他所料，這世上就沒有巧合，所謂的巧合，不過就是準備已久的一場戲罷了。
他緩緩起身，視線看向門外，只見秦府的下人們已經聚到了門口，剛剛那哭哭啼啼的秦晗妻妾，也過來了，此時他們正向房內張望，一些嘈雜的聲音亂糟糟傳入耳中。
“你們說林少卿會不會為了蕭寺卿，故意隱瞞真相啊？”
“不會吧？林少卿可是我大唐的神探，他一心追求真相，怎么會隱瞞？”
“這和以前能一樣嗎？以前的真兇和他都沒關系，但這一次殺了我們老爺的真兇，可是他的伯樂啊！”
“沒錯，林少卿能成為少卿，我聽說多虧了蕭寺卿的支持。”
“而且還有傳言，說林少卿要成為蕭寺卿的女婿了。”
“完了！他們都要成為一家人了，林少卿肯定會為蕭寺卿隱瞞，誰還能為我們老爺聲張正義啊！”
“難道就因為他們之間關系親密，我們老爺就要白死了嗎？！”
不忿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于李浩淼他們這些沒細聽的人都聽清了。
這讓他們面色皆是一變，不由擔憂和緊張的看向林楓。
秦府的下人會這樣認為，就代表外面的百姓，甚至其他官員，都可能會這樣認為，畢竟蕭瑀對林楓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眼下所有的證據線索都對蕭瑀不利，倘若林楓真的說出蕭瑀不是真兇的話，即便林楓能給出證據，恐怕也會有人認為這是林楓故意隱瞞真相，是官官相護，繼而動搖林楓好不容易才積累下來的名聲。
而林楓若無法為蕭瑀洗清罪責，恐怕又會有人說林楓不念情分，冷血無情，連伯樂都不救。
所以，林楓這分明是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這一刻，他們終于后知后覺的感受到了眼下這個案子，最難的不是蕭瑀，而是林楓！
“林少卿，這…”李浩淼忍不住開口。
然后他們就見林楓視線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旋即十分嚴肅的開口：“茅房在哪？”
眾人：“…”
李浩淼見林楓那般嚴肅，還以為林楓要說什么重要的話，連呼吸都屏住了，結果林楓說的就是這？在這么重要的時刻詢問茅房？
林楓見眾人發懵的表情，忽然笑了起來，道：“外人如何去說，我們管不住，我們所能決定的，就是我們自己要問心無愧，要對得起身上穿的這套官服，要對得起那些仍舊愿意信任支持我們的人…所以，理他們作甚？但人有三急，這個可不能不理。”
見李浩淼等人沒人回答自己，林楓又看向孔鋒，道：“孔縣尉，你知道茅房在哪嗎？”
孔鋒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連忙說道：“出門右轉，走出院門再右轉，就能看到了。”
“多謝！”
說完，林楓便大步向外走去。
看著林楓龍行虎步的背影，孔鋒忍不住道：“你們的少卿…一直都這么沉穩淡然嗎？”
李浩淼和韓克己聞言，也不由面面相覷。
只有趙十五和趙斜陽，臉色還算平靜，似乎對林楓的淡然自若已經習慣了。
等待林楓的間隙，韓克己向李浩淼低聲詢問：“怎么樣？伱發現這個案子有什么問題嗎？”
李浩淼神色凝重的搖頭：“沒有，人證有這么多下人，物證還有這個不屬于秦府的匕首…現在人證物證俱全，而蕭寺卿一直昏迷，給不出任何解釋，情況對蕭寺卿十分不利。”
韓克己也是一臉愁容，他視線向外看去，道：“看來只能靠林少卿了，只是不知道林少卿是否發現了什么問題…”
孔鋒等人聞言，視線也都向外看去，林楓雖只是上了一個茅廁，卻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終于，在萬眾矚目之下，林楓返回了院子。
剛進院門，林楓腳步就忽然一頓，他似乎沒料到所有人都在等他，以至于腳步都慢了些許。
而就在這時，幾道抽泣的，充滿著悲傷的聲音響起。
“林少卿，你可要為我們老爺做主啊！”
“老爺一向與人為善，十分善良，可是…他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你是大唐神探，我們相信你，你一定不會包庇真兇的！”
“林少卿，妾身知道蕭寺卿為何要殺老爺！”
聽到這聲音，林楓也罷，其他人也罷，視線都直接循聲看去。
便見說出知道蕭寺卿為何會殺人的話的，正是秦晗的正室。
“你知道原因？”林楓看向這些抽抽泣泣的婦人。
秦晗正室點頭：“不止妾身知道，妾身的這些妹妹們都知道。”
林楓看向其他女子，便見這些容顏俏麗的妾室，都連連點頭。
“沒錯，老爺和我們說過。”
林楓眸光閃了閃，旋即直接走了過去，到了秦晗的妻妾們面前。
他看向唯一容顏普通的秦晗正妻，道：“什么原因？”
秦晗正妻剛要開口，卻頓了一下，然后就見她看了一眼周圍的衙役和侍衛。
林楓見狀，頓時明白秦晗正妻的意思，他說道：“你們都退后。”
衙役和侍衛們自然不敢忤逆林楓的命令，連忙向后退去。
林楓道：“這下你可以說了。”
秦晗正妻看著眼前的林楓，她抿了抿嘴，旋即一咬牙，直接上前一步，低聲道：“林少卿，老爺原本叮囑我們絕對不能透露這個秘密，但現在老爺身死，妾身為了老爺的公道，只能說出這個秘密了。”
她身體前傾，淡綠色的長裙帶著馨香靠近林楓，就聽她用悲傷沙啞的聲音道：“老爺在昨晚告訴我們——”
“你去死吧！！！”
林楓猛的抬起頭，就見她的臉上，滿是淚水，可流著淚水的臉龐，卻詭異的笑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