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王宮內。
齊王建因為秦相被刺殺的事情,已經急得坐立不安,如今秦上卿姚賈、茅焦,都已經派重兵保護,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在幕后煽動,齊國臨淄城內,那些從韓地、趙地、魏地、燕地的士族,似乎也開始在暗中朝秦國商賈泄憤。
曾經雖有滅國之仇,但好歹也克制,不敢鬧太大,眼下秦相在臨淄被刺殺,很多人都猜測是齊人暗地策劃的,說他齊王已經準備與楚王聯合對抗秦國,這也給韓趙魏燕那些士族膽氣,開始肆無忌憚的對秦商下手。
“這是要逼死寡人啊!”
齊王建在木桌后走來走去,眉宇間滿是憤怒,若是可以,此刻齊王建恨不得下令,把那些鬧事的諸國士族,全都殺了,一了百了。
但奈何那些士族在齊國,人脈根基,都牽連甚廣,但凡他下令抓起來的,不到半日,就會有齊國大臣前來求情,甚至繞來繞去,宗室那里的叔伯老輩,都跑來臨淄求情。
然而若是再不遏制那些士人的舉動,怕再過幾日,他齊王建就真的要與秦王撕破臉皮,兵戈相向。
“王上,臣建議,當立即下令,澄清刺殺之事,告知天下,齊國,絕無與秦為敵之心,如此一來,那些士人得知王上心思,定不敢再亂傷秦人。王上亦不需擔憂,與秦反目。”
丞相后勝,思索間,看著齊王建諫言道。
后勝的意思無非就是讓齊王建,親自寫一詔聲明,下令貼在臨淄城內的街道上,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齊國不打算與秦國反目。
如此,秦國也定然知道,秦相被刺殺之事,與齊國無關,秦國定然也會給齊國時間調查。
兩全其美。
“族兄可曾歸來?”
齊王建聽到后勝的話,并沒有回答,反而是開口朝著宦官問道。
這也是很多人對齊王建的評價,庸而不昏。
齊王建沒搭理后勝的原因,便是齊王建清楚,一旦他若是按照那般發出聲明,秦國便再無顧忌,全心全意的去攻打楚國,而楚國也會誤以為齊國無心結盟,甚至還可能猜測齊國與秦國暗地勾結,從而結仇。
“王上,田大人…”
宦官正準備說田鼎尚未歸來,不過話音未落,就看到一個宮衛急匆匆的來到書房。
“王上,田大人在宮外求見!”
宮衛對著齊王建拱手稟報道。
齊王建聞言,臉色大喜,連忙讓宦官去把田鼎迎來書房。
后勝安靜的站在書房內,看著齊王建那臉上的喜色,表情滿是陰郁,他與君王后乃是姐弟,雖說齊王建向來信任他,并且委以重任,連丞相之位都是交給他,但對比田鼎時,后勝明顯還是感覺到,齊王建雖然有時候不滿田鼎,但對田鼎的信任,卻一直超過他。
片刻后。
隨著宦官帶著一個人影,急匆匆的來到書房,后勝與齊王建立即轉頭看去。
“田鼎,拜見王上!”
返回臨淄的田鼎,甚至來不及穿齊國官服,匆匆而來的模樣,讓一直素有埋怨的齊王建,怨氣也消散不少。
“族兄可有招攬白衍歸來?”
齊王建滿是期待的詢問道,看著田鼎的眼神,那叫一個赤裸裸的渴望。
后勝也忍不住看向田鼎,當看到田鼎后面沒有人,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聲,不過并沒有表露在臉上。
“回王上,還需少許時日!”
田鼎見到齊王建那灼熱的目光,無奈的嘆息,搖了搖頭。
幾乎頃刻間,齊王建的表情,便轉而成為失落。
“可是白衍不愿歸齊?為何白衍不愿歸齊?只要白衍回齊,封地,官職,寡人一一應允,甚至寡人已決定,要將愛女媯涵子許配白衍為妻!”
齊王建對著田鼎說道。
意思就是只要白衍回來,該有的封地,該有的地位,甚至連身份,他齊王建都會加倍給與白衍,連同齊國公主一同,賜于白衍。
“王上,時機未到!”
田鼎聽到齊王建那絲毫不吝嗇的許諾,輕聲說道。
齊王建眉頭微皺,時機?
突然齊王建想到什么,看向田鼎。
“可是假鼎之事?”
齊王建詢問道,這件事情田鼎在竹簡中說過,齊王建一直都記得。
“回王上,白衍以假鼎冒充九鼎,送往咸陽,待假鼎之事告知天下,世人定會貽笑大方,秦王嬴政被蒙蔽,秦國也淪落笑柄,彼時王上若是不棄白衍,白衍定回歸齊!”
田鼎倒是沒有隱瞞,親口說道。
并且,在齊王建的注視下,田鼎把當初在彭城,得到楚國細作送來的消息,后命人去十里亭查看,已經確認,白衍用那宋家鼎,冒充九州鼎,送去咸陽。
“王上,微臣覺得,白衍為將帥,常年出入沙場,有暴戾弒殺之舉,倒也正常,而違心作假,以宋鼎冒充九州鼎,也是忠君,若秦王遷怒白衍,而王上憐之,白衍定會對王上死心塌地!”
一直沉默聽著的后勝,這時候緩緩上前,對著齊王建拱手說道。
對于白衍的事情,后勝在得到九州鼎的消息時,便數次詢問過齊王建,而后,方才從齊王建這里得知,白衍居然拿假鼎冒充九州鼎。
說實話,后勝觀察白衍的整個謀劃,都忍不住驚嘆其天衣無縫,特別是攻打彭城,讓楚將黃冶蒙羞,如此真實之事,天下誰又會懷疑,九鼎是假的。
是白衍找的宋鼎,冒充九鼎。
可惜啊!整件事情,偏偏天意弄人,讓宋晉活了下來,并且已經逃到楚國壽春。
“微臣諫言,白衍既是齊人,又有領兵才能,王上大可招攬歸齊!為我齊國效力!”
后勝對著齊王建說完,緩緩彎腰,十分認真。
在后勝心中,秦國從不缺乏領兵之將,但白衍,卻比絕大多數秦將,要更厲害一些,一直以來,白衍回不回齊,對后勝而言,皆是能接受。
但前提是,不能是田鼎招攬白衍回的齊國。
若白衍非要回齊,那后勝,定也需要是自己,有一分功勞。
后勝十分清楚,此前長子出使秦國,白衍待自己長子,也是禮待有佳,酒肉美人,更是從來不吝嗇。
后勝雖未見過白衍,但也因此,對白衍頗有好感。
此前在得知假鼎的事情后,后勝私底下已經將事情告知姚賈,姚賈已命人不惜任何代價,連夜趕路,如今消息也已經火急火燎的送去咸陽。
白衍這次倒是有些弄巧成拙。
不過眼下,后勝倒也挺希望白衍回齊。
白衍若是回齊國,日后待他老邁歸隱,長子已經及其他兒孫,在朝堂也有白衍互相幫襯。
故而,眼下,后勝倒也挺希望白衍回齊。
“至于冒鼎之事,微臣愿意,待白衍回齊后,親自去稷下學宮,請祭酒為白衍書寫竹帛,向世人解釋白衍之忠心。”
后勝說到這里,目光從齊王建身上,轉而看向一旁的田鼎,點頭示意。
田鼎何許人,自然明白后勝的打算。
冷笑一番,田鼎心中倒是期待,待白衍回齊,他將白衍被誣陷的事情,告知天下,后勝會是何等表情。
“好!”
齊王建聽到后勝的話,可謂是十分滿意。
后勝的這番話,可謂是說到齊王建的心坎里,作為齊國君王,齊王建一切憂慮的來源,追根究底,還是齊國不敢與秦國交戰。
此時一個名將在齊王建眼里,遠勝所謂的盟楚之交。
若齊國有李牧那般名將,以齊國遠勝趙國數十倍的國力,未嘗不敢與秦國單獨抗衡。
“族兄!”
齊王建對后勝一番言論十分滿意,取而代之的,則是微微皺眉,看向田鼎。
田鼎聽到齊王建喊自己,也從后勝那里,看向齊王建。
“族兄還需盡快尋到白衍的族人,白衍歸齊一事,事關強齊護國,乃國事,寡人甚為擔憂出錯,故,在此之前,寡人為表誠意,仍想親自去其族府拜見一番!”
齊王建說道。
已經說得如此明顯,看著田鼎,齊王建希望田鼎不要再讓他失望,越早知曉白衍的族府越好,他身為齊王,定要給天下人看他齊王建重視大才之心,也要讓白衍看到其誠意,從而感動白衍,讓白衍全心全意歸齊。
“王上安心!田鼎,定會竭力而尋!”
田鼎對著齊王建拱手說道,微微低下頭。
白衍的事情,田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不告知齊王,如今秦國攻楚,齊國立場至關重要,如此危急之時,田鼎擔憂,一旦齊王建因怪罪而疏遠他,從而聽信小人的話,最終定會釀成滅國之危。
田鼎還是想等白衍回齊國之時,再向齊王建稟明白衍的來歷,到時候也會告知齊王建,當初,是他親口命人,把白衍趕出的齊國。
現在還不是時機。
“王上,微臣也定會全力,助王上得白衍回齊!”
后勝這時候,也對著齊王建說道,言外之意便是,他也會盡全力去尋找白衍的來歷。
書房內。
田鼎聽到后勝的話,心中滿是陰郁,但想到如今臨淄城內,不僅僅是后勝,其他無數勢力,也都在尋找白衍的來歷。
田鼎也懶得理會后勝。
隨即,交談從白衍哪里,轉到秦相隗狀哪里,在齊王建的述說下,田鼎也很快了解,秦相被刺殺的詳細經過,當后面得知就在方才,后勝的諫言,田鼎轉頭看了后勝一眼,沒多說什么,但眼神,顯然透露絲許溫怒。
強忍著對后勝的不滿,田鼎看向齊王建。
“王上,此事便交給微臣!”
田鼎對著齊王建拱手說道。
不曾想,齊王建聽到田鼎的話,卻是搖搖頭。
“此事寡人交由族兄與相國,一同去調查,務必要盡快調查清楚,是何人謀劃刺殺,誣陷齊國!”
齊王建看著田鼎、后勝,開口說道。
“微臣,定不負王令,為王上查出兇手!”
后勝倒是反應很快,連忙對著齊王建拱禮,打禮之時,后勝心中滿是得意。
秦相被刺殺,田鼎想單獨去查,哪有那般簡單,更何況,后勝都懷疑,隗狀被刺殺的事情,是不是田鼎也有參與,或者是默許。
臨淄城內。
田府之中,田非煙慵懶的躺在木桌后,聞著仆從采集的香葉,感受著窗外拂過的微風。
自從竹簡都被齊王拿去后,田非煙的日子,便有些無聊起來,而秦相被刺殺,城內到處戒嚴,田非煙是身份十分敏感,不能隨處去一些小地方走動。
更重要的是,在府邸內,時不時還有一些討厭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
“父王也是,白衍乃是名將無錯,但吾素為與那白衍謀面,父王也不擔憂,那白衍是個兇神惡煞之人,虧父王往日里,還說對吾,最是寵愛!”
媯涵子看著羋姲以及幾個士族女子,一臉擔憂的述說到,說是一臉擔憂,但那是不是看向田非煙的眼神,明顯有些得意。
田非煙自然一直注意到媯涵子的眼神,心中氣得咬牙切齒,更別說,媯涵子說的人…
還是那人!
“唉父王之前是考慮燕國的公子丹,以及楚國屈、景、昭三氏的,但后面由于燕國被秦國攻打,楚國又太過動蕩,這件事情方才一直拖延下來,沒想到,最終卻是被賜婚于一個素不相識的白衍!嗚嗚!”
媯涵子故作傷心的低頭揉了揉眼睛。
“白衍也挺好的啊!白衍年紀輕輕,便是秦國名將,當初聽聞秦王嬴政,都有意將其帶在身邊,讓其擔任中常侍!”
“是啊!而且白衍十分擅長領兵,如今更是滅掉魏國,祖父與父親時常感嘆,齊得白衍,怎又東患,沒想到如今都傳言,白衍是齊人,連王上,都…”
“不錯,父親也曾提過…”
聽到媯涵子的話,書房內其他士族女子,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言語之中不僅僅沒有對媯涵子的同情,反而滿是羨慕。
畢竟都是士族女子,或多或少都聽到長輩說過,白衍回齊,齊王定會賞賜白衍封地,以及兵權,如此情況,她們羨慕都還來不及,畢竟她們都不知道,以后嫁給的男子,能不能有白衍一般優秀,日后能撐起其家族,若是能為官,就更好不過。
“可終歸是素未謀面,心中憂慮之情…”
媯涵子聽到幾個閨蜜的話,心里別提多得意,看向那田非煙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和田非煙說出心里的得意,不過表面上,媯涵子還是俏臉盡是擔憂。
這時候其中一個女子,突然想到田琮之前去雁門見過白衍,于是好奇的看向田琮。
“田琮大人,汝曾見過白衍,白衍可是真如傳言中的那般?”
女子看向田琮問道。
其他女子,以及媯涵子都紛紛看向田琮,想知道一些白衍的事情。
“白衍,并非…”
田琮聽到詢問,忍不住與妻子羋姲對視一眼,輕笑之余,正準備說話,不曾想,一個聲音便打斷田琮的話。
“他呀!又黑又丑,脾氣還一點都不好,十分兇橫,那滿臉粗像,跟頭牛一樣,還有一道道疤,而且其為人特別嗜殺,可曾聽過在上郡高奴,他一把火燒死數萬人,反而還露出殘忍的笑容,云中的時候,他更是讓秦國將士,吃匈奴人的肉,喝匈奴人的血…”
田非煙這時候突然開口說道,滿是嘲笑的表情,看向媯涵子,一字一句說話間,說到最后的時候,還眉頭一挑,似乎她都滿心害怕。
很快。
聽著田非煙的描述,都讓其他女子腦海里,浮現出一個黑丑還十分兇惡的模樣,媯涵子一直得意的眼神也在田非煙的話語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臉色有些蒼白起來。
媯涵子這時候才記起,當初田琮去雁門的時候,似乎田非煙也一同前去。
“我怎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
媯涵子不服氣,忍著心中的忐忑,看向田非煙。
田非煙見狀,不屑的輕笑一聲,那傾城的俏臉,滿是笑意。
“何需騙你,王上不是準備把你許配給他?日后自然有機會見面。況且,你父王沒與你說,那白衍為了名利,更是下令屠殺九里亭一亭的百姓之事?這樣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田非煙露出滿是同情的模樣,看向媯涵子。
“不信你問吾兄長!”
田非煙看著媯涵子面色慘白,一臉慌神的模樣,目光看向兄長田琮,讓兄長說一說。
在田非煙直勾勾的注視中,田琮見到媯涵子以及其他女子,還有妻子羋姲望過來的目光,強忍著笑意,在眾人的注視中。
“白衍,并非是善人,殺過很多人!”
在不得罪小妹,又不欺騙媯涵子的情況下,田琮見到妻子的目光,輕聲說了一句。
這句話的確不算違心!
不過田琮腦海里,浮現曾經在雁門時,見到那個一臉清秀,為人十分和善,心性十分內斂的少年,再聯想到小妹如今的形容,即使經歷各種各樣場面的田琮,都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也不知道白衍若是知道,小妹當著齊國公主已經這些士族女子的面,如此形容他,會是什么表情。
不過看著在其他女子擔憂的言語中,媯涵子那眼神滿是驚恐的模樣,田琮猜想,怕是媯涵子心里,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仗著齊王對其一直恩寵有佳,恐怕這兩日,媯涵子不會再有閑暇,來到府邸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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