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不可辜負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路遠明曾經不明白這樣的呻吟到底意味著什么，他只是覺得尷尬而做作，甚至在初中高中時甚為鄙夷。
有話好好說不行嗎？非得這樣叫魂，這實在是太過做作了。
但是現在路遠明知道了，這實是真情實意到無法言語，所以才會用這種念誦的方式將感情發出。
人類統一政府將在明日里進行人類族祭，這不是國祭，也不是公祭，而是以人類這個種族來進行祭祀，祭祀那一百五十萬英雄英烈們。
在回歸的這半個多月時間里，對于太空環過往一萬年間的調查還在繼續，大群信息，日記信息，無盡輪盤信息，所有維護員的信息，張漢其的信息，特別是那些疑似智械機器人的信息，全部都在全力調查和分析之中。
從目前已知情況來看，一百五十萬萬年維護員全部都做到了盡忠職守。
那怕是最讓專家們擔心的中間部分，那些被專家提起來就大搖其頭的維護員，他們也都做到了盡忠職守四個字。
沒有逃亡，沒有自殺，沒有躺平，同樣做好了本職工作，甚至是做了更多，他們面對無盡輪盤的殺戮，依然是敢于面對，還拿起了武器守衛這太空環的一切，從這方面來說，他們的行為已經超出了專家們最好的預估。
但是同樣的，收容物的出現是所有人，包括路遠明都沒想到的，這個收容物不但差點毀滅了太空環，也間接差點毀滅了月球，毀滅了整個人類文明。
那閃斷的五秒就是最好的證明！
萬幸人類終究回歸，而這一百五十萬的英雄英烈也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他們無愧于任何人！
政府挑選了他們的一部分日記內容放到了網上，可供所有人觀看下載。
用某些政府高層的話來說，他們的事跡必須要讓全人類知道，他們的英雄與犧牲必將與人類這個種族共存，他們的光芒將成為所有人類，以及人類子孫后代們前進的道路！
國祭公祭都不足以酬其功，明其名，必須要以人類這個種族為代表來對他們進行族祭！
凡人類者，皆要感其之功，念其犧牲！
所以在族祭之外，政府不禁私祭，同樣的，因為政府的宣傳，因為這些日記的出現，在這段時間中祭祀這一百五十萬人的家庭和私人比比皆是，畢竟這十二億人的主體就是華夏人。
這個文明對于祖宗，對于英烈，對于那些于他們和他們子孫后代有大功者，從來都是濃重祭祀，歲歲不絕，這本身就是這個文明的特點特性。
若使英雄英靈英烈之名不在，那和背叛了過往，背叛了文明，背叛了歷史何異！？
這幾日里，路遠明每次下班回家，都會看到在路邊有人燒紙錢，有人在說讓這些英雄英烈多來拿一些紙錢，也有一些三四歲大的孩子，是自偽鋼一戰后出現的那些孩子，在學著他們父母燒著紙錢，念誦著他們現在還不懂得的話語。
（等著我，未來再會，未來再會…未來我們一定還會再會！！）
路遠明早上上班時，看著路邊的那些紙錢灰燼，他心中默想著。
明天就是族祭大典，而今天他還要去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
與全民私祭與種族族祭同樣的大事情…那些智械機器人的對待問題！
說實話，當他們回到太空環，發現所有的維護員全沒了，只剩下了機器人在維護時，包括路遠明在內的所有人心底里的警惕和恐懼都被提了起來。
天網，智械危機，銀白色洪流，機器人大軍…
各種各樣的詞匯從他們的腦海中浮現，在路遠明打算去到太空環時，幾乎是所有人一致反對，他們覺得艾波星系可能已經被布下了天羅地網，說不定所有的行星中都埋伏了數以萬計的戰艦，說不定太空環其實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智械，說不定路遠明剛一離開月球，就有地圖炮將月球和路遠明一起湮滅…
總之，因為太空環全是機械體的緣故，有太多恐怖而可怕的猜測存在了。
但是唐哲安這時候卻說了一句，若真是智械危機，那它們為什么要在太空環上暴露自己？
最終，路遠明去到了太空環，得知了一切。
由此也就有了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
最終，經過專家和學者們篩選判定，以及這些機器人們自己的言語。
一共有一千八百四十一名覺醒了最初知性，可以用智械生命來判定的機器人，而其余機器人依然只是程序與機械的組合而已。
聽證會上，智械代表拘謹的坐在他們的席位上，看得出來，他們很害怕，但也很堅定。
亦如許多學者們所說的那樣，在他們誕生知性的最初，是這群燦爛而輝煌的犧牲者英烈們陪伴他們，幾乎是言傳身教的教導與教育了他們，所以這些機器人都有一種讓人側目的無畏與膽氣。
“…拋開你們所覺得智慧機械的各種可怕與彼端不談，畢竟這一切都未曾發生過，都不過是從邏輯，以及從文學角度的推測，我就說一個。”
唐哲安是最堅定的接納派人員，他親自下場辯論道：“所謂的智械危機，其實最可怕的是格塔式意識，你們也可以將其理解為蟲族意識，或者是蓋亞統合意識，也就是一個超級計算機控制沒有心靈與神智的機械玩偶，從而產生了巨大破壞，但是他們不同，他們是每一個個體自身誕生了知性意識，換言之，他們每一個都是獨特的生命體！”
“話就是這個了，你們覺得以人類現在的科技實力與戰爭潛力，還有路遠明的強大，會懼怕手無寸鐵的這些機器人嗎？”
“搞清楚！是他們幫助了我們，是他們讓我們得以回歸而不會迷失在宇宙深空，是他們照顧與安慰了那一百五十萬的英烈，是他們守望這燈塔直到了最后！！”
唐哲安幾乎是以咆哮與怒吼的姿態道：“他們就是人，甚至比你們當中許多人還要像人！這就是我的意見了，給予他們正常人類的一切權力，同時給予他們守望英雄的稱呼，他們值得這一切！”
“我最后警告你們一些心思不正，或者是沒有底氣與勇氣迎接新時代和未來的那些人，你們要搞清楚，我們的英烈已經與他們達成了最初的信約，這是神圣的，這是他們和那些英烈用血染紅的，這是善良與美好的約定，機會只有這一次，不要讓這善良與美好被伱們心中的膽怯與齷齪所蒙蔽，不然…未來我必殺了你們全部！！”
唐哲安被趕出了聽證會現場。
而接替他的人直接就是路遠明。
路遠明就對現場所有人道：“不好意思，很多人勸我不要下場，畢竟作為人類權力的最高位者，我該站在裁判位置…別的事情可以，這事不行。”
“我贊同唐哲安的話，不要問我贊同那一句，我不想回答，在這里我不想用‘決定’來命令你們，但是給予他們自然人的權力，以善意來回報他們的善意和善良，不可辜負了英雄英烈們為我們留下的這筆輝煌遺產，這是我的想法，順便…”
“唐哲安做不到弄死什么什么人，但我可以做到，他的這句話，我為他背書了。”
“不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難看，不要在聽證會結束后再搞什么齷齪手段，弄什么民眾懼怕啊，集體霸凌啊，或者是欺負排擠什么的，智械他們搶奪不了你們的權力，他們也搶占不了人類的飯碗，搞清楚，我們現在是在進步，而且是在大踏步的向前進步，這進步速度還會越來越快，多一些包容，多一些善意，多一些人性的光輝，這吃不了虧！”
“我不想在手上沾上人類的血，從前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也不想，所以你們中的一些人，不要讓我難辦啊。”
最終，聽證會結果以全票贊同給予一千八百四十一名智械機器人人類身份與權利，同時給予他們守望英雄勛章以及稱號為結束。
這事才剛結束，路遠明甚至都沒機會去找智械們深談，緊接著就是盛大的族祭。
鳴槍，致禮，游行，政府高層獻上花圈，于人類英靈紀念碑上銘刻下他們的名字與記憶，最終，路遠明在人類英靈紀念碑前發表了講話。
“人類們，同胞們，我今天懷著…”
路遠明拿著一份演講稿在上面講了半天，當他講完后，也沒有下場，而是繼續對著話筒說道：“好了，演講稿講完了，說說我的心里話。”
“…說實話，我心中實在是愧疚得很，很簡單一個道理，他們的犧牲，是為了我們所有人的犧牲，就因為我們不夠強，我不夠強，人類不夠強，我們所有人都不夠強，而為了能夠在這黑暗宇宙中生存延續，不得不讓他們犧牲。”
“就在昨天之前，有一些人拒絕給予智械人類以身份，并且要求我禁絕他們的消息，將他們解體后來搞研究，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送這些人去見他們的祖宗！”
“后來我想明白了，他們其實并不是站在他們自己的立場上說這些話，他們說這話時，其實是站在人類的角度上，當然，是他們自己認為…為什么呢？因為他們害怕挑戰，害怕危險，害怕那必然會到來的未來！”
路遠明抬頭看向了上方，他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星辰，但是他知道宇宙星辰就在那里，不光他知道，所有看著他模樣和動作的人也都知道。
路遠明深吸了口氣道：“但這就是辜負啊！！”
“這一百五十萬的英雄英烈們，他們的犧牲不是為了讓我們固步自封，不是為了讓我們安穩的在這里停留自滅，他們是希望我們能夠繼續向前，不顧一切的向前，直到沖破這絕育詛咒啊！！”
“人類們，同胞們，向前看吧，向著那宇宙的最深處看去吧，讓我們用盡一切勇氣與努力，用我的血和汗來澆灌我們腳下的道路，讓我們繼續向前沖刺吧！”
“那怕這漆黑宇宙充滿了無窮恐怖與危險，但是我們絕對不能夠放棄與逃避，更不能夠軟弱的拒絕這未來的到來，因為這將是一種背叛，這將是一種辜負！”
“我們不可辜負他們…”
“那些犧牲者在等著和我們未來再會！！”
言畢。
路遠明下臺。
現場，月球內，掌聲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