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必須要逃,逃到足夠遙遠的彼方,不要讓你的叔叔找到你,當然,他是一個理智的人,所以他會給你‘逃跑’的時間,只要在這時間里你能夠逃到足夠遙遠,遙遠到永遠找不到回來的路,那么他會任憑你離去,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背負弒親之罪。”
“記住,一旦深入迷霧,伱就永遠也沒有回歸的機會,但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不要擔心我,正如我所說的那樣,你的叔叔是一個理智的人,我會活得很好,你叔叔會尊奉我,那怕這是失去自由的尊奉,而你,我的兒子…不,我的女兒,你將永遠離開你的家鄉。”
“去吧,趁著這段時間,召集還愿意忠誠于你父親,也愿意追隨你的臣民,還有那些失去土地,也無法繳納明年十一稅的失地賤民,能找到多少就拉上多少,然后帶上副庫所有你能夠拿走的東西…記住,不要去碰主庫,那已經是你叔叔的所有物了,但是副庫沒關系,最后…”
“禱告吧,向著所有你能夠確認其不是惡意的偉大存在禱告,祈禱祂們那怕一絲一毫的憐憫,最終找到一塊光照之地,不需要太大,只要有一個小村落大小,這就是你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格雷斯,不,格蕾絲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但是她并沒有發出什么大的聲響。
聲響,動靜,或者是任何的變化,在恒古不變的迷霧中是致命的。
這一點連三歲孩童都知曉,所以當她帶著臣民進入到迷霧中時,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必須閉上嘴巴,放松動作,不要做出任何大喊大叫,否則他們身旁的同伴會第一時間割斷他們的脖子。
格蕾絲來自蒼藍城邦。
范特爾游陸最大的城邦之一,有著三座城池,六十二座光照村莊,統治有近百萬人口的大型城邦。
而格蕾絲還是格雷斯時,就是這個大型城邦的第一王子,第一繼承人。
可是歸根結底他其實是她,雖然有魔法的保護,但是終究不是真實,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紕漏,在她父親死亡的第七天,本該是她成為城主的那一天,她收到了她叔叔…也是她父親唯一兄弟的簡短信息。
他知道他是她。
這就是最為致命的一點。
若格蕾絲是格雷斯,那么他就是無可爭議的繼承人,但他成了她,成了格蕾絲,那么所有的小領主都會跳起來反對她,同時祭司們會認為她褻瀆了神靈,法師們雖然會冷眼旁觀,但是也絕對不會宣誓效忠她。
即便她還有父親留給她的班底,但是除了其中最為死忠的那些,別的人最大可能就是趕緊跪倒在她叔叔面前,祈求她叔叔大發慈悲饒恕他們有眼無珠…誰知道呢?
總之,格蕾絲只帶走了六千多人,其中六千多人都是類似奴隸一樣的失土農民,他們原本就活不下去的人,最多半年時間不到,要么他們自己步入迷霧中,要么就是變成奴隸…真正的奴隸,生死不由自己,子孫后代也不由自己,而且死了還會被磨成肉泥來做飼料或者奴隸食物的那種。
至于剩下的三百多人,全部都是最為死忠她父親的那一批臣民以及他們的親屬,正因為最為死忠,所以她的叔叔是不會放過他們的,而這些人也都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毅然跟隨而來…那怕死于迷霧之中,也總好過去嘗試一下她叔叔的那些酷刑。
而她,格蕾絲,曾經的格雷斯,不但是一個評級為二級的戰士,同時也是一個評級為二級感知的祭司,這是相當罕見的天才之資,不過可惜的是因為她曾經是作為城邦繼承人而培養,所以她從沒有成為任何一個神靈的祭司,這不會被允許,除非城邦的貴族們都渴望城邦成為神靈城邦,但那樣一來這些貴族就會失去他們的權柄,所以她到現在依然是只有祭司資質的戰士。
除了她本身的資質與二級戰士實力以外,三百多名臣民中還有一個一級魔法師,一個學徒級魔偶師,這就是她現在寒酸的實力總和了。
格蕾絲自嘲的想著這些,現在她的實力或許連一個城市領主都不如…不,是肯定不如,不過還好的是,她的跟隨者中有一名魔法師,那怕只是一級魔法師,這也是最自得慶幸的事情。
待到晨間,已經擺脫死亡噩夢的格蕾絲草草吃過早飯,她立刻就去到了一級魔法師安科的帳篷中。
雖然只是一級魔法師,但是魔法師與別的所有職業都不同,任何一個脫離學徒級的魔法師都值得讓人尊重,按照城邦潛規則的比較,一級魔法師相當于別的職業三級的待遇,而安科魔法師更是一位兩百八十余歲的長者,其學識廣博,更是她父親的密友,雖然不是城邦的魔法首領(二級魔法師),卻也是城邦赫赫有名的賢者。
格蕾絲有非常緊急重要的問題需要征求這位長者的意見。
“…神靈嗎?”
安科正在泡茶,他聞言手上動作微微一頓,但還是繼續將茶水泡了起來。
這個過程中,格蕾絲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安靜的等待。
安科倒了一小杯茶水給格蕾絲,而這已經讓格蕾絲受寵若驚了。
這可是茶水,是有助于魔法師恢復和冥想的神奇飲料,每一克都等重于同重量的輝金。
安科喝了一口茶水,這才慢慢說道:“是的,王子確實要考慮尊奉一位神靈了,只有神靈才可要看穿迷霧,只有神靈才可要為我們指引無人光照之地的所在,同樣的,也只有神靈才能夠對付迷霧中的恐怖,但是王子是否真的明白神靈到底是什么嗎?”
格蕾絲雖然因為是繼承人緣故而沒有尊奉任何一位神靈,也沒有行祂們的道,但是她確實是受過完整的祭司教育。
當然,她也知道安科之所以這么說,顯然是這祭司與神靈還有什么不便書寫出來,以及包含在祭司教育里的部分,所以她謙卑恭敬的道:“老師請講。”
安科就摸著白胡子道:“神靈是一種現象,這是寫在祭司典籍里的記錄,但是并沒有寫完…神靈是一種具備著抽象知性的現象,這才是神靈的本質,而這最為重要的其實就是抽象與知性二字,王子,抽象意味著其不可琢磨,所有的神靈都有著混亂因子,而知性二字則意味著祂有著認知。”
“當你真的用你的祭司靈覺去觸碰一位神靈的本質時,當你感受到祂時,祂也同樣感受到了你,同時,那種抽象的混亂本質就會傳遞給你,所以才有著種種儀式與祭品,特別是人祭和血祭,這其實并非是取悅神靈,而是為了減輕祭司所要負擔的混亂,因為這混亂會讓你變得瘋狂,從人變成非人。”
格蕾絲有些恍然大悟,她本就受過祭司的完整教育,但這些信息內容近乎于褻瀆神靈了,所以自然不可能記錄于文字,只有當她真正成為祭司時,祭司長,或者更老的祭司才會對她口耳相傳。
安科就用非常嚴肅的聲音說道:“所以你必須要確認自己尊奉那一尊神靈,這不但關系到你自身的生死未來,更關系到我們這只隊伍的生死存亡,同時,神靈是地區性的,只存在于某些地區,一旦跨越超過其影響區域,那么即便你獻祭百萬神靈都無法觸碰其本質。”
格蕾絲聞言沉默了許久,這才點頭道:“老師,我打算遵循荒野蝰蛇這尊神靈,您覺得呢?”
安科想了想道:“也不錯,這并不是一尊強大的神靈,所以需要的獻祭不多,每十年五百人就足夠,我們現在人力太少,這一點就很好,而且荒野蝰蛇的神域有著荒野性質,確實可要幫助我們搜尋到光照之地,但是…距離城邦太近了,我記得城邦里是有四級祭司的吧?”
格蕾絲立刻明白了安科的意思。
荒野蝰蛇也是正神,城邦里有其祭司與殿堂。
而她的叔叔非常理智,同時心思也是慎密,所以自然會讓各個神靈的祭司們以神感來確認她是否遠離,若是她尊奉荒野蝰蛇為她的主神,那么等級高于她的祭司也會同樣知曉她的方位,即便她真找到了光照之地,她的叔叔也一定會派遣大軍來毀滅她和她的一切。
這就讓格蕾絲為難了。
正神是最安全的神靈,同時獻祭人數也不多。
而那些邪神固然也可要為她指引方向與未來,但是那要求的人數就太多了,她支付不起,同時,若是按照安科的說法,她也不敢尊奉。
這時,安科忽然說道:“我覺得吧,我們都已經深入迷霧了,本就已經是無路可走,那為什么不更加深入一些呢?”
格蕾絲心中一動,就問道:“請老師細說。”
安科就苦澀的笑了笑道:“不知道王子喜歡看過往的記錄嗎?我是指城主迷藏的那些。”
格蕾絲茫然的搖頭。
迷藏的那些記錄往往涉及到宮廷秘聞,或者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玄奇故事,她小時候倒是喜歡看,但是自從十歲開始訓練與學習后,她就再也沒有時間與精力去看那些無用的東西了。
安科就說道:“我借著你父親的寬容,倒是看了許多那些秘聞,而其中最讓我感興趣的一則記錄,是約莫一萬年前曾經出現的光耀天地的傳說。”
格蕾絲一震,她已經大概明白安科的意思了。
這個傳說可不光是城主迷藏里有記錄,民間也有口耳相傳的傳說。
據說,在一萬年前的某日,一顆大日出現在了天空上。
這顆大日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驅散了恒古不變的迷霧,讓所有人都看到了這片大地。
大日并沒有持續多久,但是驅散的迷霧是直到七日之后才逐漸消散,而那一段時間就被稱為了光耀冥土之日。
“…這并非是單純的謠言,其實不光是城主迷藏里有記錄,魔法公會里同樣有記錄,賢者公會,魔偶師公會,戰士公會…好吧,戰士公會還真沒有,總之,這是萬年前真切發生過的事情,那時啊…”
“…萬年前,有光照耀冥土,可惜后面賢者們多出查探依然一無所得,亦有祭司靈感獻祭也是毫無反饋,所以只能夠認為此是曇花一現的神性爆發…”
“…但是與公會記錄不全不一樣,城主迷藏里詳細記錄了光耀冥土的發生地點,為什么我們不去試試呢?”
格蕾絲有些驚訝的道:“可是老師,您不是說有祭司靈感獻祭過嗎?他們都不行,那就證明發出這光的偉大神靈要么已經隕落,要么就只是神性爆發,而非神靈啊。”
“你和他們不同。”
安科立刻就說道:“他們都是已經尊奉了主神的祭司,事實上,除了各個城邦或者領地的繼承人以外,別的任何人一旦發覺有祭司天賦,那必然會立刻挑選主神尊奉,因為這是最大的階級跨越,而繼承人卻不同,為了避免繼承人發瘋,所以繼承人是不可能尊奉任何神靈的,而且也沒必要去尊奉,正因為如此,萬年到現在,從未有過類似你這樣的情況,既有祭司靈覺,可是卻又從未尊奉過任何的神靈。”
“那可是能夠驅散迷霧的光啊!若你真的尊奉了這樣的一尊主神…孩子,你可曾想過要奪回屬于你的一切?”
格蕾絲渾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安科。
安科也毫不避讓的看著了她,只是安科眼中有著深沉的仇恨,雖然這仇恨并不針對她。
“想想你的母親,想想你的妹妹,她們確實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她們確實可要衣食無憂,但是代價呢?被你叔叔每日每夜的…”
格蕾絲站了起來,她死死咬著牙齒,嘴角有血跡流出,她斷然道:“請老師為我指引光耀之地的方位!”
“我們去往那萬年前的光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