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順勢收下了十來個來自不同外戚、勛貴家里的女兒。
當然,這些人就不如孟、狄二女的待遇了。
她們不僅僅不能立刻入宮。
而是需要等到太皇太后圣節那一日,才能特旨入宮。
而且身份也不是兩宮的養女。
只能算女官,初授的身份,更不是誥命,只能以宮人身份入宮。
所謂宮人,是所有無品女官的統稱。
初授以紫霞披為號,開始磨勘,自紫霞披轉紅霞披,然后分為多條轉遷磨勘路線。
但所有的路線,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目標:接近皇帝,與皇帝親密,進而得到皇帝的寵幸。
穿著用度,也不比在家里差。
隨著孟、狄二女受封,文熏娘也得到了升遷。
這就是封建社會!
人和人之間,是有壁的。
于是,趙煦說道:“從今以后,司正每日可來福寧殿中,為朕整理東閤劄子,并和馮景一起負責一些御廚的事務吧。”
所以,價值比同重量的銀錠高。
文及甫嚇了一大跳。
讓他更有動力和干勁。
所以,文熏娘需要寫謝恩表,來感謝天恩浩蕩。
這是因為,中書舍人就是專門寫這些人的敕命文書的詞臣。
“善!”趙煦頷首,他知道的,得給文彥博一點甜頭。
聞訊后,老太師高興的不得了。
就算有,舊例中書舍人潤筆也就一百貫啊。
哪怕最終不能成為皇帝的妃嬪,卻也可以通過服務帝后,得到誥命,甚至權傾內廷,成為堪比那些大貂鐺一樣的高品女官。
趙煦看著被文熏娘恭敬的呈上來的謝恩表,微微頷首,道:“林菩薩的文字,果然出彩,無愧中書舍人萬家生佛之譽也!”
因為是御賜錢,制作精美,鑄造數量也很稀少。
且不說,如今早已經沒有了潤筆的陋規。
送走宮里面的人,文彥博立刻就將自己的兒子文及甫叫到面前,吩咐道:“汝立刻帶上五百貫交子,去中書舍人林旦家中,將這五百貫交子,送與舍人,就算是感謝舍人今日為十三娘潤筆了。”
中書舍人,在大宋官場上,有個俗稱:一佛出世,所以被很多低級官員們私下以‘菩薩’相稱。
當即命人給了來報信的人一大把寶錢——都是先帝所賜的銀錢,差不多有十幾兩的樣子。
林旦對這項任務欣然接受,美滋滋的立刻動筆。
文熏娘再拜:“臣妾再謝官家天恩,必當夙興夜寐,服侍官家,不敢有誤。”
當天下午,文熏娘就帶著這三封寫好的謝恩表,分別到了慶壽宮、保慈宮和福寧殿謝恩。
不必去做那些粗使的事情。
文熏娘低著頭,盈盈一福:“臣妾謹遵德音。”
第二天,太皇太后親自下旨,正式授給了文熏娘一個品級——為從九品司正,這是隋朝始設的女官官職,依《天圣內命婦品職令》,掌諸女官之格式、推鞠、責罰等。
于是,趙煦指派了中書舍人林旦代為撰寫。
這不是菩薩是什么?
放下謝恩表,趙煦看向俯首跪在殿中的文熏娘,道:“文司正請起!”
看著很卑微?
事實上,這是屬于外戚勛貴士大夫大臣家的女兒的特權。
而根據傳統,除非是有皇帝的直接授意,不然一般情況下,中書舍人都會在官員敕命文書上,極可能的美譽對方的政績。
當然,這只是名義上的虛職。
當她來到福寧殿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這給五百貫,是不是太多了?
宮中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了文彥博耳中。
而這些紫霞披入宮后,就會分配到慶壽宮、保慈宮甚至趙煦身邊服務。
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哪怕被選到宮里面,也只能當宮女,做那些宮里面最繁重、辛苦的工作,幾乎不可能接近帝、后。
階級無處不在!上下尊卑,被制度禮法分的清清楚楚。
考慮到她現在年紀小,無法自己寫謝恩表。
但文熏娘也因此,得到了可以正式接近趙煦,并服侍他的特權。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五百貫?!”
而且就算他敢送,林旦敢收嗎?
這可是五百貫!
但文及甫還沒得及說出他的意見,文彥博就已經惡狠狠的看著他:“叫汝去就去!”
年輕人,就是腦子簡單。
這是潤筆嗎?
他堂堂太師,需要送錢給一個小輩來感謝?
但是,林旦是官家親口指派給十三娘寫謝表的中書舍人啊。
官家會隨便胡亂指派一個不相干的人嗎?
不會的。
至少,以文彥博的觀察,那位小官家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他這么做肯定有他的想法。
故而,文彥博這哪里是送錢給林旦?
這是在幫著官家敲邊鼓呢!
同時,五百貫也不是隨便送的。
畢竟,他文彥博仕宦幾十年,雖然積攢了不少家產,可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五百貫是在傳話給宮里面——請官家放心,五百萬貫,老臣砸鍋賣鐵也一定湊齊。
大不了,舍了這張老臉去借。
馮京、韓維、韓絳、韓縝…
老朋友們湊一湊,實在不行再找富紹庭、韓忠彥這樣的小輩打打秋風。
五百萬貫,文彥博感覺是湊得出來的。
他也是沒辦法了。
宮中競爭越發激烈,再不下血本,就可能顆粒無收。
只能是舍了老臉,把能借的全借一遍。
“可能五百萬貫都未必保險!”老太師在心中想著。
“為了兒孫,老夫恐怕得好好想想,如何賺錢了。”
本來,他都已經收手了。
家里的很多買賣都已經收攤了。
可現在沒有辦法啊!
孟家女、狄家女來勢洶洶。
未來,還不知道有什么妖艷賤貨,會在官家面前出現。
只能是盡可能的湊錢,湊到一個讓官家無法拒絕的水平。
“老夫似乎聽說…高遵惠在廣西那邊,有個營生,聽著挺賺錢的。”
“此外,高公紀和向宗回,在熙河路那邊,似乎也在大興產業,聽說也是個賺錢的行當。”
“老夫得想想辦法,在這其中也摻和摻和。”
老太師在心中尋思著。
他也是沒辦法!
文及甫、文貽慶這兩個蠢兒子,不是當官的料。
文宗道甚至連躺平都不會,腦子里都是泥巴。
他不趁著自己還活著,還有影響力,給子孫們鋪好路。
等他兩腿一蹬,文家恐怕就要烈火烹油了。
夜色下,林旦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文及甫。
“周瀚兄,您這是?”林旦有些懵逼。
文及甫雖然被文彥博天天嫌棄,但老實說,他待人接物很不錯,文家現在都是由他對接來客,評價很好,所以他說話的水平其實很好,他對著林旦就拱手而拜:“鳳閣(中書舍人的正式別稱),在下是奉了家嚴之命,來謝鳳閣今日為侄女親撰謝表…”
林旦連忙拱手,避退一側,受寵若驚:“下官豈敢當太師之謝?”
文彥博什么人?
人家是天圣五年的進士,慶歷新政跟著范文正公、韓忠獻公、富文忠公一起沖鋒陷陣的君子。
單單是資歷上就已經甩他這個嘉佑二年的進士十條街了。
何況,文彥博如今還是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位在宰相之上的帝師。
他哪里敢受文彥博的謝?
文及甫卻是微笑著,悄悄的湊到林旦身前,將手里面拿著的五張交子塞到了林旦手里:“區區薄禮,還望鳳閣笑納…”
林旦的眉頭皺起來,交子他當然有,一摸了摸出來了。
他剛想推辭文及甫就已經躬身而拜:“還請子明勿要推辭。”
他在林旦的表字上,特別用力的強調了一聲。
林旦立刻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因為,文及甫做的這些事情很不尋常!
而且,他還口口聲聲,自稱是奉‘家嚴之命’。
而文彥博…可不是會做無用之事的人。
林旦雖然在政治上,未必有著敏銳的嗅覺。
但不要緊,他有個政治嗅覺非常敏銳的哥哥——如今官拜秘書少監的林希。
前些時日,在他替王子韶寫了敕命后,林希就派人來提醒過他了,讓他留意宮里面的安排。
當今天,官家忽然指派了他給宮里面的甘泉縣君寫謝表后,林希就立刻派了身邊的人來恭喜了他一番。
林旦就算再蠢,在哥哥手把手的提醒下,也回過味來了——原來,我已經交了投名狀了啊,原來,官家已經給了我賞賜了啊。
是的!
天子指派他給宮中的內命婦寫謝表,就是天子對他前些時日聽話的賞賜。
為什么?
那是普通的內命婦嗎?
甘泉縣君,太師文彥博之孫女!
承載著讓大宋出第二個士大夫皇后的夢想的女人。
現在,天子指派他給甘泉縣君寫謝表。
那他是什么人?
當年,當今天子還在潛邸時,先帝封其為延安郡王,命中書舍人曾鞏代當今撰寫謝表。
于是,曾鞏雖不幸病逝,但這份香火情卻遺澤到了他兒子身上。
今年二月,故中書舍人、皇子閣箋注曾鞏子肇,以右司郎中為著作佐郎,兼《神宗實錄》檢討官。
和他哥哥林希一起,擔任了這個至關重要的職位。
在上個月再次推恩,曾肇拜起居舍人,前途一片光明!
至少,待制大臣是穩了。
那么問題來了,曾肇很厲害嗎?
因為他有個爹,是當今官家潛邸大臣。
所以,將來若那位甘泉縣君冊為皇后,在未來的皇后眼中,他林旦是什么人?
自己人!
如今,文彥博更派了其子親自登門,送來交子。
文彥博會不知道,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會犯忌諱?
但他還是派了文及甫來了。
所以…
太師是給他送潤筆嗎?
林旦一個激靈,立刻醒悟過來。
這不是潤筆!
這是太師在代表宮里面的文司正賞他呢!
林旦立刻將那幾張交子收起來。
然后他笑瞇瞇的看向文及甫,無比親密的道:“既是太師所賜,下官自不敢辭。”
長者賜不可辭。
這是規矩。
“周瀚兄,請入寒舍,某當與兄長秉燭而談!”
文及甫現在已經改了武資,但并沒有擔任任何具體的差遣。
所以和他相會,不犯任何忌諱,也沒有人會說什么閑話。
隔日,已亥(十三)。
趙煦一早起來,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中書舍人林旦的實封狀。
實封裝是宋代的密折,有著相對嚴格的格式和保密措施。
通常,大臣會將之折角重封,然后兩頭用印,分別在其上簽上自己獨有的花押。
如此一來,一旦有皇帝之外的人拆封了。
皇帝會第一時間發現有破壞的痕跡。
依制度,該用實封狀而不用實封狀,或者不該用實封狀卻用了實封狀的,都會重責——一般是一百杖。
通常,哪怕是鐵打的漢子,一百下屁股也受不了。
所以,這等于是死罪。
趙煦一看是實封狀,便拿著走到了東閤的靜室。
等燕援將帷幕放下,他才坐下來,拆開實封狀的封皮,檢查了一下里面折角重封過的痕跡以及兩側蓋著的官印、花押,確認沒有損壞痕跡后,他才拆開來。
里面是林旦的上書文字。
其中只匯報了一個事情——昨天晚上,太師文彥博之子文及甫到了他家,送了他五百貫交子作為潤筆,林旦說他很惶恐,所以特將此事奏報于上,并將文及甫送去的五百貫交子,也一并上交。
趙煦笑了笑。
“林旦,可沒有這么機靈。”
“這只能是林希的手筆。”
福建林家,一門四進士,兄弟皆高官。
這是大宋文壇的佳話。
但林家昆仲中,在趙煦眼里,算得上人物的,大抵只有林希了——當然這是因為有章惇濾鏡:林希是章惇的得力干將。
趙煦站起身來,拿著實封狀,走到靜室的燭臺前,將之點燃,然后放到一個炭盤里,看著它燒成灰燼。
然后,趙煦就拿著那五百貫的交子,走出靜室,將石得一喚到面前,囑托道:“石得一,傳我的旨意去吏部,中書舍人林旦,忠誠可用,特減磨勘一年!”
現在的趙煦,已經在向太后的幫助下,完全獲得了對人事的任免權力。
盡管他很少使用這個權力。
但他下達給都堂、吏部的命令,每一次都落到了實處。
無論是除授差遣,還是升遷官職。
都堂、吏部、樞密院都忠誠的執行了圣旨。(明智屋中文沒有彈窗,更新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