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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九章 蔡京的決斷

  元豐八年十二月壬申(十二)。

  權提點開封府府界諸縣鎮公事范峋罷知臨江軍。

  加恩右監門衛大將軍趙仲湯為蔡國公。

  成德、鎮海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揚王趙顥,守太保,晉永興、鳳翔軍節度使。

  武昌、武安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荊王趙覠,守太保,晉武寧、鎮海軍節度使。

  這自然是趙煦主動的提議。

  也算是投桃報李吧!

  雖然說,兩位皇叔也不靠俸祿生活,但政治地位的提升,對他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最起碼,他們的子孫的起點會變高。

  于是,兩位皇叔親自入宮謝恩。

  還到了福寧殿中感謝,趙煦自然是大加慰勉。

  就是揚王趙顥,看上去憔悴了很多,整個人的精神都萎靡著。

  趙煦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命賜給揚王御藥及金銀器物。

  更親口囑咐:“皇叔要保重身體啊!”

  “王府有什么缺的,盡管和朕說!”

  至于荊王趙覠?

  趙煦就顯得沒有那么親密了。

  只是簡簡單單的賜給了一些東西,譬如一些大內沒人看的醫書古籍,還有一張平平無奇的拓片副本。

  這張拓片的來歷,更是簡簡單單,不過是當年歐陽詢奉唐太宗之命,將一本叫《蘭亭集序》的破爛玩意,一比一拓刻在石碑上的爛石頭罷了,更何況還是副本!

  拓片的拓印罷了!

  但趙覠卻欣喜若狂。

  撫摸著那一張從石刻上拓下來的紙,愛不釋手!

  送走兩位皇叔,趙煦就將石得一叫到了身邊,說道:“定武本藏在宮中也有數十年了!”

  “可朕今日,賞玩定武本,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恐非真正真跡啊!”

  石得一聽著,瑟瑟發抖。

  不是真跡?

  這就是欺君大罪!

  一旦坐實了,當年獻上定武本的定武軍地方到中間經手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恐怕都得抄家!

  “我聽說,此本乃是故三司使薛向當年知定武軍時,以官錢從民間重金購得…”

  “薛向今已卒,其子尚在…”

  “派人去問問吧!”

  要不是趙煦在現代留學過,恐怕到死都要被這父子蒙在鼓里。

  老趙家花了大錢,重金購得的寶貝,居然是人家父子拓刻的贗品!

  “讓他不要誤了自身!若是有什么情弊就主動承認,我是愿意不計前嫌的!”

  “唯!”石得一躬身低頭,領命而去。

  趙煦則負手踱步。

  這是一樁典型的文人‘盜書案’。

  偷梁換柱,李代桃僵,薛向父子玩的一手好把戲!

  不過,也正是因此,反而留下了極為珍貴的歷史文物。

  贗品居然做的比真品還真!

  贗品在現代,被稱作‘無損版’,而真品則是‘五損版’。

  因為,當年薛向父子為了防止自己手里的寶貝,最后自己都辨認不出真偽,于是人為的損壞了真品的湍、流、帶、左、右五字。

  而他們制造的贗品,卻因為這父子高超的書法技藝和拓印技術,幾乎得以完美保存。

  這樁公案,后來還是蔡京在趙佶時代識破的。

  可惜的是靖康之變,這兩件石刻先后下落不明。

  所以現代只有拓印的副本傳世,趙煦的老師就經常扼腕嘆息于此。

  對趙煦而言,自然是真品、贗品,朕全都要!

  汴京城,開封府府衙。

  蔡京神色復雜的將范峋送出府衙大門,然后拱手道別。

  范峋則神情痛苦的走出府衙。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倒在飛黃騰達的前夜!

  “一事不密,以至于有今日!”他嘆息著。

  而在府衙外面好事之徒們,更是在指指點點,讓范峋根本不愿多待,直接騎上馬就回家,打算立刻收拾東西,馬上去臨江軍赴任。

  這汴京城,不敢再留了。

  再留下去,搞不好一個‘怨懟不去’、‘徘徊逗留’的帽子就會扣上來。

  蔡京目送著范峋的身影遠去。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切不可有絲毫差錯啊!”

  行差踏錯,就是范峋的下場!

  于是,他回到府衙,立刻召見了開封府判官李士良、推官胡及,以及開封府左右都巡檢以及諸曹參軍。

  一一告誡這些人,這些天都小心點,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誰都保不住。

  而且,倘若有人敢在這些時間,玷污開封府的名聲。

  那他蔡京絕不會放過!

  敲打了一番這些開封府的高官后,蔡京就將注意力放到那些主管關鍵部門的中低級文武官員身上。

  蔡京首先點了開封府司錄司的提舉檢校庫楊文元的名:“司錄司檢校庫上下,尤其不可怠慢!”

  蔡京拱手對著福寧殿方向道:“官家圣德,德音寬宥汴京百姓,發仁心、開府庫之錢,以賑濟汴京貧民!”

  “而汴京城中,最易凍綏者,莫過于孤兒、老人!”

  “司錄司檢校庫,肩負著為汴京孤兒托孤之重責!”

  “從今日開始,司錄司檢校庫當日報汴京所轄孤兒情況,本府更將不時招問孤兒!”

  “若有一個,因司錄司檢校庫不當,而有凍綏、饑寒之孤兒…”

  “檢校庫涉及之人有一個,殺一個!”

  蔡京猙獰的看向楊文元:“汝知否?”

  楊文元將幞頭摘下來,對蔡京拱手道:“明府放心,若有一個孤兒,因司錄司不當而受凍綏、饑餓,不勞明府,下官先斬怠吏,再自刎謝罪官家!”

  蔡京點點頭,他自然曉得,司錄司檢校庫的那些騷操作。

  過去,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現在,誰要是敢攔他的路,他就肯定讓誰死全家!

  “左右巡獄院!左右軍巡使!司錄司各獄官!”蔡京扭頭看向俗稱的開封府三獄院的武官們。

  “今冬開封府,將重檢大獄…明春官家駕臨開封府視政前,本府要獄中絕無大冤!”

  那些武官正要拱手領命,就聽著蔡京厲聲警告:“還有,但凡犯人庾死獄中,本府拿爾等是問!”

  在大宋,要在監獄搞死一個人是很簡單的。

  庾死是萬能的借口!

  畢竟,人被關久了,見不到太陽,在潮濕陰暗的環境里,自己得病而死很正常。

  開封府過去每年庾死百人以上!

  遇到那種不顧民生的官員,死上幾百個也不夸張。

  但現在不同!

  天子御駕,開春就要駕臨!

  萬一有刁民扶老攜幼來告御狀,偏偏官家還受理了,再萬一查出點什么,怎么辦?

  翻案事小,讓官家顏面無光事大!

  君辱臣死!

  武官們,自然知道事情重大,都拱手表態:“請明府放心,我等已經及時調整了獄中情況,準許了犯人家屬每三日送飯送衣送藥和探望…”

  “不夠!”蔡京擺手道:“每天若無雨雪,開封府犯人,需有半個時辰出獄活動…”

  蔡京太懂犯人為何生病了。

  “若遇晴天,則需要一個時辰…”

  “這…”大家都有些遲疑了。

  “本府會命鋪兵前去各獄,協助爾等!”蔡京直接說道:“假使有犯人不幸病死,爾等要做好記錄…不能給人抓到把柄!懂嗎?”

  眾人對視一眼,拱手道:“末將等遵令!”

  “各架構官何在?”蔡京回到府衙主位,一拍驚堂木。

  當即就有數位文官出列:“下官等在!”

  “爾等主管的汴京戶籍、錢糧、賬冊可都清點過了?”

  “若是沒有,本府可以派員替爾等分憂!”

  這些人頓時冷汗淋漓,連忙齊聲道:“不勞明府,下官等自會竭盡全力!”

  “明日之前,汴京城諸廂房中孤寡、貧弱之戶的文字,定然上呈!”

  他們就算今天晚上不睡覺,挑燈奮戰,也會把那些藏在賬冊、文牘里的貧弱、孤寡戶找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在天子將要駕臨開封府的背景下。

  像他們這些位卑職低的低級文官,是最容易被人取代,也最容易被人調走的。

  他們想要留下來,只能靠著蔡京保護。

  不然的話,都不要都堂,吏部一紙調令,他們就得乖乖滾蛋!

  “善!”蔡京撫掌而贊:“都下去做事吧!”

  “本府會仔細盯著的!”

  這個冬天,蔡京打算一天休沐也不休。

  開春之前,就要把汴京城打掃干凈。

  總之,天子駕臨時的汴京,必須是干凈的、正義的、光明的。

  偶有小錯可以,但大的紕漏絕對不能有。

  尤其是像受托孤兒凍綏的事情,必須零容忍!

  因為,天子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孤兒啊!

  蔡京懷疑,他若駕臨,肯定會第一時間查這些事情。

  理由?

  看到汴京新報那些報童了嗎?

  他們都是天子讓探事司的人,從汴京城內外找到的無父無母的孩子。

  其次,蔡京換位思考,感覺若他在天子的這個年紀,自然會和孤兒們共情。

  特別是,那些受開封府托孤的孤兒!

  這個事情一不小心,就是觸怒龍顏,甚至獲罪兩宮,驚動朝野的大案!

  因為,這就是政治!

  托孤者不能善待孤兒,太敏感了!

  于是,汴京城里,那些因為喪父,同時母親也改嫁的孤兒們,忽然之間發現,那些過去吝嗇的都不肯給錢,還要他們去哀求的官吏,現在忽然就變得通情達理了。

  那些人甚至肯派人來幫他們賣炭、買米,還送衣服、被子。

  更雇了婦人每隔一天上門收衣服,輪著給他們送飯菜。

  這些孩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他們知道,這個冬天,他們是可以遠離饑寒了。

  就連開封府的三院監獄里的犯人的待遇,也肉眼可見的提高了。

  注:開封府司錄司下的檢校庫,是北宋官方指定的孤兒財產托管和保管機構,也是對孤兒進行救濟、照顧的機構。

  但這個機構怎么說呢,固然發揮了一定的作用,讓很多孤兒得以順利成長、繼承父兄遺產。

  可,他們吃絕戶也吃的很兇!

  總之很難評價。

  注2:庾死是古代監獄罪犯的萬能死因。

  犯人死在獄中怎么辦?

  就報庾死!

  (本章完)(明智屋中文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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