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之后的向太后,一直都在聽著殿中的六哥與高公紀還有她的弟弟向宗回之間的對話。
心中頗為自豪!
因為,六哥說話得體的很,也沒有任何怯場。
將她教的東西,都說的很清楚。
甚至還自己發揮了一部分。
這讓她很自豪!
不過,聽著聽著,事情似乎就有些不一樣了。
「六哥怎么忽然就想要給國親授美官了?」向太后甚至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從屏風后,就看到了六哥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睛。
這讓向太后頓時心中一軟。
「六哥,知道什么官是美官嗎?」向太后微笑著在屏風后問道。
殿中,高公紀和向宗回,在聽到向太后的聲音后,就已經趴下來了。
「皇太后娘娘…」
「您也在啊…」
「這不是有母后在嗎?」趙煦眼巴巴的看向向太后:「兒若不懂,母后可以教我!」
向太后想了想,雖然感覺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對。
可既然六哥都求她了。
而且,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看看,六哥在政務上有沒有天分?
是否能如他在讀書上一樣聰明?
和這個比起來,無論是給高公紀授官,還是給她弟弟授官,都是小事!
甚至不客氣的說,六哥只要在這個事情上表現出和他在讀書上一樣的聰明,那么,向太后覺得,高公紀也好,向宗回也罷,就算現在死了,也是有功國家,有功天下,可以含笑九泉。
所以,朝野物議的那點小事,向太后直接忽略了。
難道還有比讓官家嘗試執掌權力,遴選官員,拔擢大臣更重要的事情嗎?
這些念頭在向太后心中轉了一圈,她就溺愛的說道:「六哥既想授官,那就授官罷!」
「石得一!」向太后喚了一聲。
石得一離開從屏風后面出現:「臣恭聽娘娘旨意!」
「汝去都堂,看看今日是哪位執政輪值,將他請來此地,囑托他將堂薄一并帶來…」
「唯!」石得一恭身再拜。
尚書新省,都堂令廳。
今日無事,章惇正在翻看著自己過去的作品。
他的目光,在一首多年前所做的一首名叫:紫閣的詩。
往事紛紛,在心中浮現。
多年前的舊友音容,似乎還在眼前。
「蘇子瞻!」他輕笑著,然后舉起一杯酒,向著常州方向遙向敬祝。
他知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說不定,蘇軾蘇子瞻很快就要起復了。
到時候,兩人可能還會同殿為臣。
正想著往事,一個老吏就推門進來,拜道:「省佐,皇太后娘娘遣入內內侍省石都知來都堂傳旨!」
章惇立刻起身,問道:「可知皇太后何事?」
「不知!」
「請石都知進來說話吧!」章惇道。
沒多久,石得一就到了章惇的令廳內。
章惇對石得一還是很忌憚的。
這個大行皇帝的大貂鐺,執掌探事司十幾年。
參與了無數大案要案的偵結。
大行皇帝在世時,遇到案情或者朝野物議紛紛的事情,總會先派石得一的邏卒出去搜集情報。
陳士儒弒母案、陳安民賄賂案、太學舞弊案、烏臺詩案…
石得一和他的邏卒,都活躍在其中。
并屢屢 為大行皇帝的最終裁決提供了可靠的情報。
所以,章惇對石得一有著天然的忌憚。
「都知來此,有何要事?」章惇問道。
「奉皇太后旨意,請省佐攜都堂堂薄,迎陽門下御前聽命!」石得一說出來的話,叫章惇驚愕不已。
「都堂堂薄?御前聽命?」章惇抓住了重點,立刻問道:「敢問都知,皇太后為何有此旨意?」
「卻是大家今日召見高公紀、向宗回兩位國親,聞得國親未曾有差遣官職,便欲推恩授官!」石得一平靜的說著:「于是,皇太后命省佐攜堂薄,御前候命!」
章惇聽完,他的胸膛立刻劇烈的起復起來。
「是陛下欲除授兩位國親差遣,所以皇太后殿下,才請都知來都堂傳旨?」章惇激動的抓住石得一的手追問著。
石得一依舊平靜的點點頭:「確如省佐所言!」
章惇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這個尚書左丞、門下侍郎,可不是隨隨便便來的。
他是從選人開始,一步一個腳印,慢慢的爬到了這都堂上的。
他做過地方親民官,也當過幕府推官。
年輕的時候,被人賞識過,也被人排擠過,更被人打擊過。
他不僅僅做過翰林學士這樣的詞臣。
也在軍器監里主持過具體的改革、落實。
還做過三司使,親自負責過天下經濟財政。
他殺過人,也饒過人,他建立寺廟學校,也摧毀Yin祀邪廟。
所以,他幾乎是立刻就敏銳的意識到了什么!
章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看向石得一,拱手道:「請都知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取堂薄來!」
然后章惇就邁著顫抖的步伐,走到了令廳的正廳。
然后從過去蔡確的令廳里,取出了那一本大宋宰執們權力象征的薄薄冊子。
這就是堂薄。
自太祖以來,國家用人,雖然并非局限在一二進用之道。
可大體來說,不過是兩種方式。
一:磨勘銓選,以待平進之士,中庸之才。
二:都堂(政事堂)堂選、堂除,以用非常之才,以待特進之士,是為不次之舉。
是故,堂選、堂除,被天下人稱為‘神功造化,被堂選者稱為‘陶鑄。
而這本薄薄的堂薄上,就記錄著如今大宋天下,從京師到地方,那一個個優厚的差遣。
這些差遣,吏部是不能過問,或者難以過問的。
是由都堂(政事堂)的宰執們,才能決定的!
所以,天下官員皆以被堂選為榮,皆以得堂選為傲。
這是升官的青云之路,也是走向兩府的南山捷徑。
所以,外戚、勛貴、元老大臣,都在紛紛將自己的子嗣們的名字,千方百計的塞進都堂堂選的名單里。
這導致了很多原本不屬于都堂堂選的差遣和官職,也不得不進入了都堂堂薄之中。
為了應對這種變局,很快就有人想出了應對辦法。
那就是造好幾個堂薄。
將一般的差遣官職和那些真正的國家優缺、社稷要職分開。
這樣就能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把握好用人選人。
其后,無論時局怎么變化,這個規矩一直存在。
章惇此時手中拿著的,就是那一本真正的堂薄。
記錄了大宋天下有司之中,真正優缺和要職的堂薄。
他小心的握在手中,然后回到石得一身邊,盡量平靜的 說道:「還請都知領路!」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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