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香禮佛的兩個女子慢悠悠走在覆滿積雪的山路上。
這讓埋伏的人有些疑惑。
是這兩人嗎?
一人騎馬,一人牽著韁繩,走在積雪上還會踩出‘咯吱’的聲音。
五羅漢披著白袍伏在雪中,有那么瞬間他們有些拿不準。
他們年少時就已經縱橫江湖,殺人無數,人稱‘龍’、‘虎’、‘獅’、‘象’、‘豹’五惡獸,每一個人都滿手鮮血。
可是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入了佛門,便成了五羅漢。后來因為醉酒燒了藏經閣,惹得方丈大怒,打了他們戒棍,老大受辱含恨而死,剩余四羅漢行刺掌門反出少林,從此下落不明。
此時作為幽靈山莊的人,他們四兄弟這么多年實力可謂深不可測,如今埋伏兩個看起來像是上香客的女子,不由有點恍惚。
路上雪花乍起,白茫茫的環境掩蓋下,一條白色長袖流云般卷出,襲向牽馬的女子。
五羅漢只剩四人,可每一個都身懷絕技,當年縱橫江湖時便是高手,后來遁入佛門更是習得少林絕技。此時見同伴已經出手,頓時不再隱藏,少林內家功夫配合簡化版羅漢陣同時出手。
他們手足連心,配合不可謂不精妙,招猛力沉,正面少林神拳,暗中銀針認穴偷襲。
他們自信沒有人可以硬扛下這波圍攻,無論眼前是誰,此時都只能先避其鋒芒。
而羅漢陣結構精妙,即使只有四人施展,四個人也能有七個人的威力,招式如網,籠罩向兩個女子瞬間收緊。
騎在馬上的女子沒有絲毫驚訝,仿佛早就知曉有人埋伏,只是抬了抬眼皮。
就在這時,牽馬女子動了。
她握住馬側掛的長劍,一聲清亮的劍吟,讓四人瞳孔驟然收縮,雖然只有一劍,他們四個人卻都感受到了向自己襲來的劍光。
這一劍的速度仿佛比聲音更快,劍吟聲響起時已到了尾聲。
森寒的劍氣比風更涼,比雪更冷,透徹骨髓,只聽‘叮’一聲輕響銀針被擊飛,也像是死亡的宣告。
“又搞偷襲。”
他們聽見顧長生說話。
“我玩偷襲的時候,你們祖父還在玩泥巴。”
他們想說話,卻已經說不出話。
躲在暗處沒有出手的杜鐵心此時只想把頭埋進地下十丈,他前一刻還在想這是不是老刀把子玩的什么陰謀,出動他和五羅漢一起圍攻兩個女子。
一劍而已。
兩個美貌如香客的女子,只是一劍,便破了四兄弟的圍攻,殺人如殺雞。
老刀把子究竟招惹了什么怪物?
杜鐵心沒有機會知道答案了,他聽見馬蹄聲在朝自己這邊過來。
點點鮮紅血跡帶著溫熱,洇濕了積雪,在這條白色的山路上恍如綻開的鮮花。
“誒…”
牽馬繼續往前,顧長生忽然側頭。
“怎么?”江玉燕問。
“該留個活口指證的,這幾個看起來像是幽靈山莊的人…”
顧長生又搖了搖頭,“算了,有沒有區別不大。”
就如當初登上江府的門,即使人證物證都有又如何。
有些道理只能用劍來講。
“冷不冷?”顧長生問她。
“冷死了。”江玉燕說。
“那我們走快點。”
顧長生果真加快了點步伐,武當山門已近在眼前。
下雪后來拜訪的人寥寥無幾,顯得有些冷清。
顧長生牽著馬慢悠悠來到近前,抬頭,氣派的山門不愧是大派風范。
“閣下何人?”
守著山門的弟子見兩個女人過來,出口問道。
顧長生拱了拱手,“麻煩通報一聲木掌門,我來找老刀把子。”
山門弟子態度恭敬了不少,“可有掌門柬帖?”
一派掌門,自然不是誰想見都能見的,若是提前約好了,要么提前通知他們遇見誰放行,若是沒有固定時間,便會帶個帖子或信物,免得掌門閉關或做什么事一時難以抽出空來。
“沒有。”
“那老刀把子又是何人?”山門弟子沒聽過這個奇怪的名字。
“老刀把子就是木掌門。”顧長生道。
山門弟子面色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
“去通報吧。”
顧長生說。
山門弟子不敢大意,轉身返回門派,他隱隱感覺到來者不善。
不用通報,木道人早在她們剛上山路的時候就知道了。
在詫異和難以置信下,他實在想不通這兩個人為何而來,又想做什么。
且不說九月十五那晚他遮掩了面容沒人認出來,就算被認出來,她們難道還能在武當找一個掌門的茬不成?
木道人微皺眉頭,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他九月十五那晚做的事,無疑會改變天下武林的歷史和命運,現在只要靜靜等著傳言發酵就行了。
“掌門,有兩個女子前來拜訪,說要找老刀把子。”
弟子前來通報,猶豫一瞬道:“她還說您就是老刀把子。”
木道人眼神一凝,面上古井無波。
“不見。”
木道人揮了揮手,弟子有些驚異的退下了。
“他不見我,那只能我去見他了。”
顧長生在山門外和江玉燕吃了點帶的干糧,此時剛到午時,鐘聲響起。顧長生喝口水拍拍手,在對方警惕的眼神里一手伸出,捏住了對方的手腕。
山門弟子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手腕吃痛松開,掉落的劍被對方抬腳踢飛,一聲爆響,立在山門側刻著‘武當’二字的石碑頓時碎石飛濺,那把普通的武當制式長劍正釘在‘武’字上,深深沒入石碑。
弟子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沒有動。
這一舉動無疑一眼就能看出來者不善,可就是這種不善,更加讓人發傻。
砸人山門,這江湖上哪怕是和武當齊名的大派都不敢如此做,更何況是單單的兩個人。
武當開派幾百年來,從未有過這等事,也沒有人敢輕犯武當,導致他有點恍惚地轉頭,只看見那個牽馬的背影繼續上山。
這是…
年輕弟子瞳孔驟然收縮,“有人闖山!”
嘶吼聲回蕩在風雪中。
劍深深嵌在石碑里,將石碑擊出一個不小的坑,‘武’字已全然看不清,他深知自己不是敵手。
過了山門,兩人一馬直朝解劍巖而去。
大派大規矩,任何人來武當至解劍巖處都要暫時解劍存放,不可帶劍上山,這是武林中人人都知曉的規矩。
被年輕弟子一聲嘶吼驚動,陸續有人朝著這邊飛掠而來,輕功身法稍快的人先一步抵達,見到外人到此,剛要開口質問,便見血光一閃。
叮叮當當幾聲劍器落地的聲音,慘呼聲遲了幾息才響起,到了近前的人無不捂著手腕飛速后退,手掌耷拉下來,渾身顫抖不已。
他們眼中充滿了恐懼與震驚,只是一個照面,能斷他們手筋,便能穿他們喉嚨。
好可怕的劍!
好恐怖的人!
“我來找老刀把子。”
顧長生腳步沒停,只有話語在風中飄蕩,“別擋路。”
“快去請掌門!”
受傷弟子朝著繼續趕來的人大吼,卻有些晚了,這短短片刻間,又是幾柄劍器掉落。
正午時分,正是準備休憩吃飯的時候,武當弟子大多放下了手頭的事,聽聞動靜趕到前方來看一看。
一路走,一路血花。
沒有人見過這等蠻橫的闖山,也沒有人見過如此可怕的敵人,濃郁的不真實感從每個人心頭升起。
正道執牛耳者的武當,竟被一個女子這樣硬生生的、不緊不慢的闖了進來,沒有一回之敵?
稍許膽怯的弟子腳步一頓,沒有站在兩人行進的路上,對方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走了過去。
凌厲的風聲從背后響起,而后血光乍現,背后偷襲的人落地時已是尸體。
有人死了!
背后偷襲的三人伏尸當場。
濃濃的血腥氣被山風吹散至山間。
所有趕至前方的弟子心底都不由發寒,廢了近二十人,死了三個人,卻沒有讓對方停下哪怕一步。
就這樣一步一步,對方距離解劍巖已走過近半距離!
不可阻擋。
無人可擋。
黑衣執劍,如神魔一般無敵的身影,讓他們從頭到腳,冷透骨髓。
踏著被弟子掃清積雪的古道,她依舊在往山上走去。
“掌門!有兩個女子闖上來了!”
有弟子驚慌稟報。
“不能攔一下嗎?”木道人語氣平靜道。
弟子張了張嘴,“她們…是殺上來的——”
闖進來,和殺進來,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木道人面色終于變了,“你說什么?”
年輕道人的手還在發抖,“弟子們無力阻擋,但凡攔路的幾十名師兄師叔都已傷在她劍下,有幾個師兄當場身亡。”
木道人豁然起身!
他目中閃過一絲茫然。
殺上來——
這是他從未考慮過的方式,江湖上哪里會有這種瘋子,要殺上武當?
數千名弟子她能殺幾個?不要命了嗎?
“兩個瘋子…”
木道人終于發現,如今事情的發展,和自己預料中有些偏差。
即使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加葉孤城,再多給他們當初旁觀紫禁之巔一戰的十幾個高手聯手,面對一派也只能是想辦法突圍,而不是主動向著一個大派殺過來。
這是武當!
“她們說什么?”木道人面色難看至極。
“找老刀把子。”年輕弟子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