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依舊。
在這里住了兩天,燕南天委托顧長生派去給路仲遠傳消息的人出發了。
路仲遠退隱江湖十余年,身為路仲遠的至交好友,燕南天自是知道怎么聯系他的。
除此之外,每日里就是等待消息,以及努力恢復功力。
他一身功力被廢,卻因修煉嫁衣神功,這門功法的特點就是必要經歷毀去第一次修煉的真氣一環,體內還留有余根,再次修習起來不可謂不快。
一路從惡人谷奔波流連至此,稍微休息兩天后,感覺氣力恢復差不多,只差內力需要慢慢恢復,燕南天便兌現了之前答應的事。
顧長生想見識一下神劍訣的奧妙。
沒有趁手的兵器,他就讓顧長生去鐵匠鋪隨意挑了一把劍——實際他也從沒有過什么趁手兵器,當年一把劍破破爛爛銹跡斑斑,到他手里也是削鐵如泥。
一把稍寬的劍,比尋常的劍寬一點長一點,又算不得重劍,落在燕南天手里,燕南天連聲道好。
這對他來說已是很不錯的劍了。
“既是見識,我也就不仗兵器之利了。”顧長生也換了一把劍,不然燕南天真氣還沒恢復,純劍法的話,用不了多久燕南天的劍可能就會斷掉。
燕南天沒說什么,只是斜拖劍垂至地面,道:“你可知我的神劍訣是一門怎樣的劍法?”
顧長生想了想,道:“不知。”
燕南天笑道:“只希望你莫要失望!”雖體型單薄,但目光如炬。
顧長生單手負背,道:“請。”
話音落下,她率先攻了過去,手中長劍一聲輕鳴,飛身提撩式劃破空氣朝著燕南天的胸口刺過去。
她卻是不敢大意,神劍訣向來只是聽說,完全沒有見過,書里也沒有具體描寫,只寫了其無敵的種種戰績。
燕南天毫無花哨動作,一格一擋之間,將已至身前的劍蕩了開去,而后便是大開大合的往下一砸!
一聲兵器交擊的顫音回蕩在兩人中間,顧長生只覺那尋常的鐵鋪長劍在燕南天手里仿佛化作了一柄重錘,劍勢之重超乎想象不說,速度也無與倫比。
劍身顫鳴聲悠然不止,顧長生退后兩步,一抖長劍將那劍上震蕩化開,目湛神光道:“好重的劍!”
兩人單純比劃劍招,燕南天竟能將劍使出如此風采,讓她不由自主運行真氣化解劍身傳來的力道。
燕南天搖了搖頭,這一劍若用上內力,放在十幾年前,天下無人能接下他一劍。
也就當年的‘昆侖七劍’,集三人之力才勉強擋下了他的一劍之威。
如此想著,燕南天恢復了當年的豪氣,大笑著一步邁出,主動一劍劈向顧長生,手中長劍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壓來。
那高大枯瘦的男人如一頭餓虎,長劍入手之后病色已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堂皇大氣之姿。
一步之間,燕南天仿佛化作巨人,顧長生聚精會神,直接一手托住劍尖,雙手之力試圖擋住這一劍。
硬碰硬的劍撞在一起,比之前更響的交擊聲乍起,那瞬間顧長生的劍身彎起一個弧度,人也在地上生生踏出一個腳印。
“好!”
燕南天大喝一聲,劍光忽然分散,卻不像剛才那樣大開大合,而是飄忽間虛式分金朝著顧長生籠罩而來。
他一連使出七劍,寒光連成一片,劍勢由厚重轉為靈秀清奇,瞬間變幻行云流水,四虛三實,顧長生眨眼間硬接了三劍,身形躲閃的同時轉身云掃劍劃向燕南天前胸。
江玉燕與萬春流在遠處觀戰,萬春流只是一個后備醫師,防著二人交手出現什么意外受傷,對二人的交手興趣不大,而江玉燕則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人,看二人不動內力的純劍招比拼。
二十招。
兩人只交手了二十招。
也是試探的二十招。
互相對攻十招之后,燕南天便沒再出手,顧長生也沒有追擊。
一方功力被摧毀,只有多年廝殺的經驗與招式,一方還年輕,內力招式都還沒達到頂峰,與其說是切磋,不如說是展示。
展示已經夠了,他們并不是想分出高下,也絕不想分出生死,甚至連受傷都沒必要。
燕南天相信顧長生已見識了號稱無堅不摧的神劍訣,也看出這是一門怎樣的劍法。
顧長生確是看出來了,嘆道:“如此絕學,不愧是當年天下第一神劍的武學,只是旁人想學也有些為難。”
燕南天大笑道:“神劍訣,本就是我依據自己的功法特點而創出來的!”
顧長生拱手道:“雖沒動內力,卻也看得出來,當年燕大俠的劍神之姿。”
這卻是不容易復制的。
燕南天本就體型高大,天生神力,自少年習武,初始便有超出常人的優勢,其經脈也比一般人寬闊堅韌,天賦異稟,因此習武以來未嘗一敗。
他的神劍訣也是隨著這一特點創出來的,配合其深厚的內功和天生的神力,尋常江湖人莫說擋他一劍,光看那山一般厚重的劍勢便先失了膽氣,自然看那煌煌劍光如同天威。
而后又在他多年鉆研之下劍法剛柔并濟,強霸天下無雙,柔則輕靈變化,縱橫江湖數十年,所向披靡,無愧戰神之姿,也只有明玉功修到大成的邀月可與之一戰。
燕南天松了長劍,隨意放在一旁,又恢復了那個病瘦的中年人模樣,臉色蠟黃,道:“我觀你劍法也是精妙非常,只是內力欠缺了一點火候。”雖沒動真氣,他也看得出來顧長生并非內力深厚之人。
顧長生搖頭道:“習武太晚,積累太淺了。”
燕南天瞇眼道:“確實如此,若是給你一身內力…”
他想了一下顧長生的身手,心中暗贊不已,怪不得掌柜的想要他嫁衣神功的功力。
燕南天卻不知道,顧長生修習五絕神功只是駕輕就熟而已,五絕神功內外兼修,不僅包含拳腳腿法,刀劍一類妙招也不少,俱是各門各派絕技精髓融合而來。
聽著蟬鳴,燕南天思索片刻,忽然打量顧長生道:“你殺過多少人?”
顧長生沉默了一下,“不少。”
燕南天挑了挑眉,這個不少有點意味深長的意思,隨口道:“五十?”
顧長生微笑沒說話。
燕南天神情微動,道:“一百?”
顧長生輕輕搖頭。
燕南天眉頭微蹙,瞇起眼睛又道:“三百?”
顧長生哈哈一笑,道:“行走江湖,總是有不開眼的宵小,順著他們靠山找過去,無一不是賊窩,這種事怎能避免得了。”
燕南天也笑了,望向東南方向,顧長生這番言辭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他傳了消息正在等的故交。
燕南天想著那故交好友,道:“有沒有殺過普通人?”
顧長生緩緩點頭。
燕南天本來隨意的臉色一凝,目光深沉地望著顧長生。
卻見顧長生帶著回憶看向不遠處江玉燕,道:“卻是我們姐妹也是普通人的時候。”
燕南天聞言一怔,愣了好久,才喟嘆一聲,道:“也是個苦命人。”
顧長生饒有趣味地道:“燕大俠都不知道詳情,如何能知是兩個苦命人?”
燕南天搖頭道:“你們年歲都不大,去掉習武的時間,就更年幼了,什么事能逼得兩個普通姑娘去殺人?”
顧長生聞言笑道:“確是這么個道理。”她看了一眼江玉燕,低語道:“都是為了活命罷了。”
一路走來,莫不都是為了提升實力,有那得自地宮的暗器匣子在手,就算遇到十二星相級的對手也有一博之力,兩人才趁著這樣的機會在悶頭習武變得進境緩慢之時,出了青衣江行走江湖,盡可能多提升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