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海里之外,拜倫在甩出滅國的鐵釘后臉色微微一白,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食人鯊的脊背上。
一直扶著拜倫的薇爾莉特也側腿跪坐到他的身后,讓他能更安穩地靠在自己身上。
心里卻沒有覺得自己是在照顧這個同病相憐的盟友,反而由衷覺得比自己還小三歲的拜倫,正在為自己“遮風擋雨”。
而且還真的擋住了!
握著他在暴風雨中連續爆發后有些冰涼的手,忍不住關心道:
“這是你們蘭開斯特祖傳的圣遺物?使用它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嗎?”
那些圣遺物當然也是有副作用的。
只是有的嚴重,有的輕微。
通常情況下,使用者需要承載它對應的天命,或者說相應的歷史責任。
比如說圣遺物·世界上第一支火繩槍的歷史責任:徹底改變了幾千年的戰爭形式,實現了熱武器革命。
使用者這一生都不能再使用刀劍之類的近戰冷兵器,否則必會死于刀劍之下。
鐵錨灣的查爾斯富豪榜副作用就比較細微,不過是渴望追求金錢、名利,向著榜上的富豪努力奮斗罷了。
拜倫看了一眼航海日志上浮現出來的詳細記錄,用力搖了搖頭,笑著回答道:
“不,沒什么副作用。恰恰相反,我現在的感覺好極了。”
滅國的鐵釘需要履行的歷史責任:就是要讓使用者就此從事滅亡一國,并取而代之的偉大事業。
這東西對良民來說,怕是在一生中剩下日子里都要惶惶不可終日。
但對拜倫來說,不要說是代價,簡直就是他的本命啊!
“撤,我們趕快撤回鐵錨灣,不要再繼續待在海上。
如果僅僅是弄沉一條船,滅國的鐵釘也就不配叫做一級圣遺物了。”
拜倫抓緊了薇爾莉特的手,踩了一腳身下那條九米長的食人鯊,像逃命一樣全速沖回了鐵錨灣 當下層火炮甲板的水手匯報船只情況,并且向艦長和超凡者們求援的時候。
艦隊司令諾里奇下達的命令卻是:
“放下小艇,軍官先走。讓最近的軍艦圣勞倫斯號靠近接應。”
約克家族的血脈尊貴無比,他完全沒有像灣民海盜那樣與艦同沉的執念。
最重要的是,雖然唯一的兒子被別人殺死在自己面前,但他還年輕,還能生!
‘我還知道渴血教團中掌握著一門能讓人永生不死的知識——可以釀造永生之血的儀式猩紅圣杯!
如果我得到了這種寶物,一個只能活區區幾十年的兒子又算的了什么?’
作為約克家族中少數修習了黑巫術,曾經與那個海外教團深入接觸過的成員,他的視野更寬,野心也更大。
不要說是兒子,就算是國王的位置也不能和永生相比。
他又怎么能跟那些低賤的水手一樣白白死在這里?
普通軍官隨意拋棄昂貴的戰艦是重罪,約克卻無所謂。
“遵命,司令官!”
聽到命令的心腹水手立刻揭開蓋在小艇上的帆布。
小艇防護得當,沒有暴雨灌進去。
從已經嚴重側傾的左舷放下吊艇架(從右側放會撞上下方的船舷)。
身份最高的司令、艦長、貴族軍官以及他們的仆從,沿著兩側的腳踏楔登上僅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小艇。
由戰艦上的水手轉動滑輪將他們一點點放到海面。
附近的戰艦在收到信號后也開始靠攏接應。
戰艦級別再高,上面搭載的小艇總共也只有幾艘,最多可供幾十個人乘坐。
小艇中那么一點有限的空間,甚至都被用來飼養家禽,根本不可能容納更多的人逃生。
要問普通水手怎么辦?
一只空酒桶或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如果運氣好淌過了大浪,能順利靠到其他的戰艦上,說不定能撿回一命。
愿造物主保佑他們。
可他們想走,這條戰艦的“新主人”可不答應。
從船艙深處擠出來的無數觸手,將沿途遇到的所有船員都飛速吞沒。
不同于原來只是從夢境帶走獵物的靈魂,現在卻連帶他們的血肉都盡數消融,消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隨著“克拉肯之觸”的體型越來越大,一層如夢似幻的茫茫白霧也隨之浮現。
讓這條二級艦像是進入了夢境一樣若隱若現。
剩余船員遙遙發出來的慘叫聲都有些失真。
“救命——!”
“神,我看到了神,人從海中來,終有一日也將歸于大海,請讓我與您融為一體。”
“我寧愿死也不要變成怪物。”
有人直面了超越規格之外的事物,精神崩潰哭喊著跳下大海;
有人認為自己見到了真神,虔誠跪拜成為了對方的一部分;
還有人在絕望之下自殺身亡 但無論他們態度如何,對“克拉肯之觸”來說都完全無所謂,也沒有任何額外的反應。
就在這樣一片混亂和瘋狂中。
水流愈發洶涌地從火炮甲板涌入底艙,沖擊著船底左舷,無情地把戰艦往下風側徹底拉倒。
戰艦高大的桅桿帆桁,先將左舷落在最后方的那條小艇壓進水里,然后自己也像山崩一樣朝躺倒入水。
一個大浪打過去,本來抗沉性十分不錯,至少還能在水面漂很久的木質船體竟然瞬間消失在了海面上。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快劃,快劃,登上圣勞倫斯號之后立刻返航。”
驚魂未定的諾里奇知道一個不可戰勝的怪物被放了出來。
如何善后收拾爛攤子是將來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命,連忙也抄起長槳和槳手一起奮力劃船。
就當他們即將靠近那艘距離他們最近的三級艦時。
嘟嘟嘟 一陣讓他們十分熟悉笛聲,竟突然從對方的船身下響起。
就在脊背發涼的老諾里奇注視下。
一片夢幻的迷霧從三級艦的身邊涌出,無數讓人毛骨悚然的粗大觸手舞動,卷起整艘戰艦拖進了水下的另一個世界。
當他茫然地看向下一艘戰艦時。
不出意料,就好像早已經死去的大法官撿起了笛子,重新吹響了一樣,那種由牧羊笛發出的笛音再次響起。
第三艘戰艦也隨之消失在了海面上。
接下來,根本不需要他這位艦隊司令發出命令。
整支艦隊中剩下的幾十條戰艦,再也顧不上身邊就是暴風雨,立刻四散開來向著最近的永夜半島逃亡而去。
作為億萬年前就離開了大海的種族,只有陸地才能真正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而在他們逃亡的路上,時不時就有戰艦身下響起詭異的笛音,然后又在一片迷霧中整體消失無蹤。
隨著他們漸行漸遠,就當老諾里奇以為失控的“克拉肯之觸”已經被更大的目標引走時。
忽然聽到“嘟嘟”的笛音,竟在自己的腳下響起。
“嘶——!”
低頭一看,海面的倒影中一個渾身長滿了觸手的不可名狀之物,正卷著一根牧羊笛,用觸手上生長的口器吹奏著它最熟悉的笛音。
伴隨著笛聲,克拉肯之觸身上那種像洪流一樣的知識,也不斷鉆進他的大腦里。
重復最多的便是:“不守信約,必遭懲罰!”
二級圣遺物·花衣吹笛手的牧羊笛效果:吹出對所有心智不健全者的催眠魔音。
那么如果本身就是心智不健全,或者完全沒有人類心智可言的存在,吹響牧羊笛會發生什么?
超凡者們都知道,詛咒之物伴隨著大規模人員死傷,偏向負面;圣遺物寄托著一段重大歷史或英雄事跡,偏向正面。
這根消弭鼠患,又葬送一城兒童的牧羊笛,本就介于兩者之間。
一者是罪,一者是罰。
代表著它最根本的歷史使命:
“不守信約,必遭懲罰!”
當初大法官付出的代價就是需要每七天就審判一位欺詐者。
如今牧羊笛落到了沒有人類是非善惡觀念的“克拉肯之觸”手中,甚至被同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這個歷史使命也自然成了它此后狩獵時的根本行動準則。
優先追逐這片大海上所有犯下背信棄義、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一類罪行的存在。
恰巧,海峽艦隊不僅本來就被黑彌撒儀式標記,更是北海之上最大的一伙兒背誓叛逆。
黑廷斯王國是一個島國,陸軍歸屬于各地的領主,才能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
倒是最強大的海軍針對的是外敵,主要由國王出資組建。
名義上是他個人的私軍,效忠對象也不是國家,而是國王本人,甚至還被冠以“皇家”的前綴。
陸軍還沒什么,但凡是追隨約克家族造反的海軍士兵,有一個算一個,都背離了參軍時的效忠誓言。
做過前朝的官,領過前朝的餉,再造前朝的反就有了背信棄義的原罪!
相當于疊加了雙層buff。
“不——!”
在諾里奇和滿船貴族軍官的驚叫中,小艇也在迷霧騰起的瞬間消失在了海面上。
堂堂兩位三階超凡者毫無反抗之力。
早已經逃回鐵錨灣的拜倫,站在金鹿號船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作為滅國鐵釘的一次性主人,拜倫也收到了最終的結果和克拉肯之觸的情報。
深深長舒一口氣:
“雖然不是那么完美,但鐵錨灣保衛戰終于算是結束了。
這一支海峽艦隊或許有人能逃掉,但數量絕對不多。
而且從此約克麾下的海軍只要進入北海,就必須要提防一個神出鬼沒,不可戰勝的敵人。
艦隊活動范圍受限,海軍部征召外援,收編私掠船的動議,應該也會很快就提上日程了吧?
期待我們的下一次共事!”
這件圣遺物只是一次性物品,但這場戰役的后果卻會引發一連串后續反應。
一根鐵釘導致了海峽艦隊的覆滅。
但海峽艦隊的覆滅,對此時的約克來說又何嘗不是另一根鐵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