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道的是,拜倫表面對著紅胡子用力揮手,心里卻在鯨歌里氣的直跳腳:
“蠢材!你們配合的效率也太差了。
只是按照預定計劃排出一個簡配戰列線,排了半個小時都沒有排好。
按照海軍的戰時條例,不要說是拉胯成這個樣子,就算只是擅自離隊自航,艦長都夠槍斃一百遍了!
那么大一個紅胡子,沒有戰列線的集群飽和攻擊,怎么能真的打死他啊?”
薇爾莉特揉了揉嗡嗡響的耳朵。
雖是一位堂堂三階的大海盜,卻完全沒理反駁,只是小聲解釋道:
“海盜都單打獨斗慣了,我們一開始計劃的很好,但在執行的時候發現眼高手低問題太多。
烈焰玫瑰號即使排在了中間,我也看不清一兩公里之外的其他戰艦。
而且不像是王國級的戰列線,都由三級以上戰列艦構成,形制相似,各項參數也差不多,便于協調。
我們這雜牌軍的難度可要大多了。
海盜船上的水手們也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勉強能學個三分形似。
待會兒開打硝煙涌過來之后視野和配合只會更差。”
都知道對臥底來說,保密是第一要務。
除了薇爾莉特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清楚拜倫的存在。
她這個新手指揮官能獨立干成這個樣子,已經拼盡了全力。
這還是其他大海盜全力配合她的結果。
“我已經到了,等我消息。”
兩人說話的功夫,金鹿號已經迅速突破周圍那些老古董船棺的阻攔,來到了復仇女神號的旁邊。
完全沒有減速,由布魯赫這位守護騎士操縱舵輪,在海上做了一個大角度的漂移。
在錯身而過的瞬間,拜倫拉著一根從極頂桅垂下來的纜繩,像靈巧的猿猴一樣蕩到了復仇女神號的甲板上。
一個翻滾卸力,毫發無傷地彈身而起,向著紅胡子撫胸行禮:
“船長,路上被一群船棺纏住,耽誤了一點時間,我來晚了。”
紅胡子有些激動上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比爾先生,我這雙識人無數的眼睛,果然沒有看錯人。
你的忠誠比金子更閃亮!”
說著又看向拜倫身后的三桅帆船,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熱切:
“那是歸你指揮的金鹿號吧?你們”
拜倫立刻看懂了對方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這是誰的部下?好東西,想要!”
每一位有志于海盜王之位的大海盜都看重人才。
更何況,那條船剛剛的表現是如此出眾,換誰都想將之收入麾下。
可還不等紅胡子開口挽留,跟拜倫早有默契的布魯赫便二話不說駕駛著金鹿號,從另一側突圍而去。
半路上那一門32磅卡隆炮接連發威,把敢于擋路的船棺全都送進了海底,讓紅胡子看的更加眼熱。
原來還以為金鹿號只是初出茅廬的小海盜,現在他卻已經看出了這條帆船在作為海盜船時的優越性。
拜倫擋住了紅胡子的視線,痛心疾首地自責道:
“這條海盜船和它的船長、船員確實十分優秀。
但在目前這種級別的戰斗中卻幫不上什么忙。
能將我送回來,讓我與復仇女神號、船長閣下、以及同僚們并肩作戰,同生共死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讓他們在外圍游走至少可以分擔船棺的火力。
我還在外面遇到了您分配給我的七艘自由海盜船之二,可他們拒絕援手。
很遺憾我沒能為您帶來更多的援軍。”
紅胡子聽完這番話,內心也不免感動,惋惜中帶著贊許道:
“只要你這左膀右臂能平安歸來,就是我這個船長最大的幸運了。
你放心,我早就把投靠我們的自由海盜名單送回了海軍部,加入考察行列。
伱可以告訴你的朋友,只要這一仗能夠勝利,約克家族絕對不會吝惜一張《私掠許可證》。
甚至有朝一日收編他們成為真正的海軍軍官,搖身一變變成老爺都不是夢想。”
說著還拍了拍腰間一只像鐵殼一樣黑漆漆的小螺號。
拜倫早就見過這件奇物回聲海螺。
只要對著它說話,就能在成對的另一只海螺中產生回聲,最大通訊距離1000公里。
還能記錄三個月之內的所有回聲,隨時回放。
這也是他的目標之一,想來里面一定還保留著不少紅胡子和約克家族的私密勾當。
“謝謝船長閣下,他們一定會感謝您的仁慈。
只是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復仇女神號上就屬我的旗語最好,這就上桅盤幫您和信號官調度艦隊。”
沒有說上兩句話,剛剛才馳援而來的拜倫就對紅胡子再行一禮,尋著后桅的側支索飛快攀了上去。
包括紅胡子在內,周圍的海盜軍官們都打心眼里嘆服他的勇氣。
有“忠心耿耿”、“英雄人物”之類的溢美之詞,當然也有人嘲笑他是個英勇的傻瓜。
即將開打的可不是接舷戰。
在遠程的炮戰中,暴露在無遮無擋的桅盤上,只能聽天由命,什么時候被一發流彈帶走了小命都不知道。
笑話,你以為你也有船長的不死之身嗎?
當拜倫拿著一柄單筒望遠鏡爬上桅盤,在這個視野最好的地方將對面所有“敵船”一覽無余時。
第一個動作就是對薇爾莉特發去消息:
“藝術家小姐,我已經來到了‘看臺’的最佳位置。
這邊視野不錯,你只要重復我的指令傳達全艦就可以了。
接下來,請開始你的表演。”
對面脆生生地應了一句:
“明白,敬請期待,好市民先生!”
烈焰玫瑰號上,薇爾莉特的氣勢陡然一變,讓身邊的海盜軍官們都忍不住為之側目。
她臉上的自信好似要放出光來,讓人幾乎以為是神明附體。
薇爾莉特通過鯨骨護符,飛快對麾下長風號、布里斯托號、閃電游隼號共六艘戰艦按照隊列從前到后進行編碼。
接著有條不紊地重新下達了指令,甚至直達各職能部門的海盜軍官一級:
“一號艦過于突出,注意間距。
松開主桅轉桁索,上帆回調10度,迎風角度留出余量,與后方戰艦保持一致。”
“二號艦松開后桅上帆的一道縮帆穗,跟緊先導艦,守好方位線,為后方戰艦做好標度尺。”
“三號艦位置最關鍵”
隨著這一條條命令通過鯨歌下達下去。
本來手忙腳亂的幾條海盜船立刻有了主心骨,漸漸融合成了一個統一的整體。
“還不是無藥可救,否則想要獵殺紅胡子,難度又要增加不少了。”
看著眼前初步形成的戰列線,拜倫滿意地暗暗點了點頭。
指揮一支艦隊跟指揮一條帆船差不多。
就拿船上由上百根纜繩組成的索具系統來說。
大多有知識的現代人看一眼那些亂七八糟的帆索都會頭暈眼花,難道不識字的水手就能記得住?
同樣不可能。
索具就像計算機程序,構成極為簡單只有0和1(動支索和靜支索),但組合卻異常復雜。
好在,一條船是由上百人操作,每個人只需要負責其中的一根繩子。
帆纜水手只要按照規定,記住當帆纜長吹什么樣的口哨,或叫罵什么樣的口令時,自己該拉緊或放開手中的那一根繩子就可以了。
只有帆纜長才是花了一輩子時間在海上去反復實踐,熟悉并懂得全體索具用法的那個老海狗。
戰艦指揮也是一樣的道理。
只需要一個系統性的指揮網絡,將所有戰艦都統合起來,讓每一個戰斗單元在正確的時間干正確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勝利。
而此時的拜倫就是這個指揮體系的大腦!
身處最佳“觀眾席”,讓他看的格外清楚。
短短十分鐘之后,灣民的大海盜艦隊就形成了一條相對嚴整的“簡配戰列線”。
灣民一方雖然艦船要少一艘,而且沒有任何一條船的火力,能比肩復仇女神號這等三級艦。
但本就內部關系良好,互相信任,還有鯨骨護符·鯨歌這種小范圍的即時指揮系統,看起來更像是一支正規軍。
反觀紅胡子一方,不僅各懷鬼胎,而且使用的還是落后的旗語。
疏于訓練配合,根本排不成同樣的戰列線,更打不了逆風局。
這次優勢真的在我!
在拜倫指揮下,那一條嚴整的戰列線忽然主動脫離了頭號目標復仇女神號的下風。
因為“仇恨標記”的效果還在,當戰列線乘著風拉開距離時,這艘三級艦也立刻被動加速,離開自己本來就不嚴整的陣型。
暴露在了灣民艦隊黑漆漆的炮口之下。
此時,全體戰艦才再次戧風突進,殺進了對方的射程之內。
但那條區區不到三百米的尾流,已經再也無法威脅由六條戰艦構成的戰列線。
也就在這個時候,指揮官拜倫終于下達了開戰指令:
“艦隊齊射,向我開炮!”
“開火!”
一整條戰列線上六艘四級艦(或等同)主炮齊鳴。
轟!轟!轟!轟!轟!
橙紅的炮焰照亮了這片晦暗的海面,映紅了天邊的流云,也刺痛了所有敵方海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