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疼…’
李平安的元神最先蘇醒,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下意識抬頭看著靈臺上方的金云。
金云安然無恙,天道沒有異常。
咋回事?
他道軀睜開雙眼,突然出現了一幅有些經典的橋段。
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的寬檐軟塌;
手臂上枕著的陌生…咳,熟悉的大姐姐。
透過淺白的紗帳能看到,殿頂的榫卯結構堆砌出了精妙的架構,以及大殿內外包裹著的頗多結界。
一張薄被遮起了兩人坦誠相見的身軀,李平安仙識俯瞰著‘戰局’。
他能清晰看到薄被中兩人交錯的身影;
她窈窕且高挑身段,就算有薄被的阻隔,依舊描繪出了一幅峰巒迭起又驚心動魄的山水畫卷。
李平安的手掌微微蜷縮,那熟睡的美人發出了不依的嬌嗔,迷迷糊糊間將他抱的更緊,像是個樹袋熊般掛在了他身上。
她其實在裝睡,仙識偷偷觀察李平安的表情。
啊這…
這事還能不用他主動參與的?
他的主觀能動性都不用發揮,她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全部儀式?
還好,李平安來此之前已是做了些準備,一縷仙識探入了他頭發上系著的發帶中。
這看似是一條發帶,實際上是一件偽裝成發帶的留影法器,其內鑲嵌著數十個微小的留影球,算是他閑著沒事時開發出的‘無用良品’。
這本來是用來記錄天庭與人族的交涉畫面;
沒想到用在了記錄天帝和人族神將的交涉畫面上。
李平安很快就在留影發帶中尋到了此前三四個時辰的畫面,老臉忍不住有些燥熱。
還好他這道軀還算堅固,而且已經邁入了金仙之境,不然他還真…
體力不一定能充沛…
雖然是在昏睡…咳,總之表現雖然不如清醒時,但也是蠻不錯的。
女魃最初也是不知所措。
她做足了準備功課,人族繁衍寶錄都看了數十遍;
即將上戰場動真招時,她又變得扭捏了起來,脫他的外袍都能猶豫半天,面紅耳赤、不敢直視。
因為他是昏迷狀態,總體過程變得保守、直接且單調。
李平安發現床鋪上的兩點紅梅,心情也是頗為復雜,靜靜閉上雙眼,開始思考如何處理這段關系。
他來之前已經有過這般猜測,現在接受起來并不算困難。
一旁傳來了輕柔且暗啞的問候聲:“在生氣嗎?我是不是太粗魯了。”
李平安:…
您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嗯?”
李平安笑了笑,胳膊微微用力,環繞著女魃的天鵝頸,閉目說著:
“我來之前已經差不多猜到了,只是沒想到你招呼都不打直接給我一棍子。”
女魃小聲嘀咕:“這個是古禮…從今以后你可就是本將的人了…”
李平安反駁:“你是神將,我是天帝,自然還是我大一些。”
女魃胳膊撐著身子趴起身,一雙鳳眼瞧著李平安,哼道:“那不行,是我要了你,又不是你要了我!”
“怎么?偷襲本天帝你還有理了?”
李平安眼睛睜開一條縫隙,隨之就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李平安心底暗嘆,暫且將諸多念頭拋到腦后,回歸最純粹的道心欲望,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忽地掀被翻身。
“哎!”
女魃措手不及,又怕傷到這個小天弟不敢反抗,忙道:“他們都等著…”
“現在知道羞了?讓他們等。”
“你別…我還不太擅此道,要我做什么嗎…嗯?”
“這種時候不要聊天。”
“哦,那我自封修為…”
暖帳多了數層結界,遮擋了外面探查的視線,隔絕了其內聲響。
此正是:
芙蓉帳暖度春宵,帝與將軍解戰袍。
等兩人再次于人族眾臣面前露面時,已過了十六七個時辰。
女魃身著暖色長裙,面色紅潤、容光煥發,精氣神圓滿,災厄大道從未有過如此溫順穩固的狀態,以至于她說話都變得溫溫柔柔,少了幾分威勢。
而天帝…
天帝扶腰而行,道境突破八品金仙,眼圈略有些發黑,還好精氣神也是飽滿的。
“咳,談的怎么樣了?”
李平安好整以暇地問了句。
李大志笑而不語,眾人族大臣各自搖頭輕嘆。
現在兩邊的主事者都這樣了,他們還能怎么樣。
談判結果如下:
人族許諾不對百族無業障生靈出手,天庭許諾會盡快對百族進行思想改造;
人族將駐扎百萬仙兵于靈山之北,有巡查權、清剿妖魔權,受天庭天怒衛監督;
天庭與東盟聯合成立西洲北督查司,李大志為總督查,全權負責處置靈山以北的軍政之事,東盟二品及以下仙官皆受李大志節制。
西洲由此初定。
除卻西洲之事,李大志跟各位人臣還談了其他幾個問題。
比如,人族將會以東盟的名義,開展‘支援空濛、建設天庭’的宣傳活動,號召散修和宗門煉氣士去空濛界發展。
又或者,人族將會在未來百年內,調派不少于五十萬兵馬,供天庭驅策。
人族內部將會為天庭培養一批人族天兵,同時人族不會干涉天庭招納百族出身的天兵。
等等。
李平安聽了一陣稟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他在那邊春宵幾度,父親這邊搞定了所有事務,這可真…
待眾人臣離去,李大志對李平安挑了挑眉:“你們兩個,啥時候成婚啊?”
女魃忙道:“李家叔叔,我當前主政人族,倒是不好操辦婚事,我身份特殊、大道有恙,倒也不適合婚配之事。”
“爸,您就別操心了,我們兩個自己有規劃。”
李平安倒也不避諱,低聲道:
“女魃有自己的苦衷,我們兩個自也是兩情相悅,而今也算成了道侶。”
女魃自在旁微微瞇眼,目中多是溫柔。
李大志拍了拍李平安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去東安城了,伱們多相處培養感情,不過話說回來,年輕人也要懂節制,莫要傷了元氣損了修道根基才是。”
言罷,李大志負手駕云飄去殿外。
飛出百里后,他忍不住咧嘴一樂,笑了半條云路。
殿內,李平安與女魃對視一眼,后者低眉淺笑,身子半趴在主座矮桌前,對李平安勾了勾手指。
李平安嗤的一笑。
他是那種沉迷美色而不知節制的人嗎?
暫時是。
西洲南部,一座大城中。
這些時日,北面不斷吹來的妖風、不斷轟鳴的雷聲,讓城中修為低弱的散修和凡人完全無法睡個安穩覺。
一會說妖兵退了,一會兒說妖兵打過來了;
大家的情緒也是在緊張、放松、視死如歸、相安無事之間來回跳動。
終于,有仙兵自空中飛馳掠過,高呼“西洲大勝”,城內頓時爆發了雷鳴般的喝彩。
人們在慶祝勝利;
也在慶幸戰事終于告一段落。
這天地間絕大部分生靈本就只是在享受平庸且安樂的生活,沒那么高的眼界,也看不到那么多大義,能知守護身旁親友已是難得的品質,誰也不能要求無法飛天遁地的他們去多做什么。
此處城中歡慶已過幾日,還在持續。
城內角落,一處鋪滿了荷葉的池塘中,有條蚯蚓大小的金龍打著哈欠鉆了出來,大眼中滿是迷惑。
發生甚么事了?
金龍包裹仙光,化作了黃龍真人的身形。
他抬頭推了推腦殼,想著自己此前在大帳中醉酒之事,當時幾個人臣總是灌他們十二金仙喝酒,他乃龍族、自是海量,主動包攬了大半的酒水。
后面他本想去南海泡一泡、醒醒酒,飛到半路突然就暈了…害怕砸到凡人,他最后的意識就是將龍軀化作蚯蚓大小…
又打起來了?
“壞了,貧道竟醉了這么久。”
黃龍真人急忙駕云,習慣性地隱藏身形,朝定西三城飛馳而去。
飛著飛著,黃龍真人忽然輕咦了一聲,皺眉瞧向了東面,眼中多了幾分疑惑。
似有天道之力一閃而過。
就在東面數百里外的密林中。
黃龍真人抬手撫須,心底略微思量,先故意朝北飛了千里,身形鉆入一處山谷中,而后按平安師侄當年傳授的本領,潛形匿跡、悄悄摸向了自己察覺不對勁之處。
密林深處,一層透明的結界包裹了十幾棵大樹,堆滿腐爛落葉的地表散發著淺淺的腥氣。
黃龍真人靠近結界,使了個龍族秘法,身形融入結界之中。
瞧見前方的人影,黃龍真人下意識蹲了下來,目中略帶震驚。
此地有一男一女正在打坐,黃龍真人倒是都認識。
一個是身材高大、身穿暖黃長袍的厄難尊者,那名老嫗似是失蹤多時的右侍首。
他們似是在等著什么。
黃龍真人道心思量:
這兩個家伙正是天庭通緝的要犯,單拎出一個他都不是對手,更別說兩個都在這。
還是趕緊去找援兵,招呼十個八個高手過來,把他們抓住干掉,那就是大功一件。
他立刻就要悄悄遁走,但剛有動作,結界就微微閃爍光亮,一只蚊子飄了進來,化作了中年道者的身形。
蚊道人!
黃龍真人一顆龍心也不由有些緊張,此刻已不敢妄動。
現在他打不過的敵方高手從兩個變成了三個,這要是暴露了行蹤,怕是跑都不好跑。
就聽蚊道人拱手稟告:“尊者,已查明,李平安進了東盟總盟就沒再現身,人族內部傳言,天帝與女魃神將已結成道侶。”
厄難尊者笑了聲:“這個李平安還真是艷福不淺,女魃、西王母這般女大能個個都是棘手人物,竟都被他搞到手了。”
蚊道人沉吟幾聲:“人族內的傳言還說,是女魃敲昏了天帝。”
“哦?”
厄難尊者嘴角抽搐了幾下:“這下倒是更令人羨慕了。”
右侍首輕輕嘆息:“女魃將軍應是為人族犧牲了自身,以身飼虎,怕也是形勢所迫。”
“這也不是,”蚊道人沉吟幾聲,“女魃與天帝即將聯姻之事,已傳了有段時日,早前幾年,李平安每個月都會從空濛界送禮物給女魃,這事軒轅宮秘境內人人都知,還調侃過許多時日。”
右侍首頓時語塞。
厄難尊者笑道:“蚊子去外面守著吧。”
“是。”
蚊道人轉身飛出結界,落在了一根樹杈上,警惕地看向四面八方。
黃龍道人暗自捏了把汗,心底也更加疑惑。
這個厄難尊者想要招攬右侍首?
右侍首倒也是頗厲害的高手…
又聽厄難尊者輕輕嘆了口氣,緩聲道:“右侍首還要讓我等多久?”
右侍首道:“尊者,我雖做了錯事,被陛下所棄,但自身歸屬人族,確實不愿與尊者同行、與人族繼續為敵。”
“道理我都已跟道友說的很清楚了。”
厄難尊者無奈道:
“你看現在天庭逐漸起勢,要去定秩序、護蒼生,或許會覺得天庭就是正義的,可道友想過嗎,天庭崛起之后,這個天地會變成什么樣?
“在天道眼中,強者就是有錯的,因為強者吸納了太多天地靈力、強者占據了大道。
“可強大本身就是罪過嗎?
“天道運轉之下,一切都在朝著天庭有利的方向前進,這難道就沒有問題嗎?
“道友莫忘了,內天道異變之后有多可怕,而外天道產生這般異變的可能性并不低。
“更別說,風后到底為何而死,此間莫非真就沒有蹊蹺?此間難道真沒有天道的算計,想用風后補全天庭的短板?”
右侍首默然無語。
厄難尊者瞧著右侍首,緩聲道:“道友若要考慮,那就再考慮吧,我卻是不能在此地空耗,免得被截教的那只大耗子聞著味兒就尋過來。”
右侍首嘆了口氣:“諸位大臣被斬首…陛下當真不怕寒了我們這些老人的心…”
厄難尊者笑了笑,起身要走。
右侍首突然道:“我隨尊者去吧,只是尊者還請答應我,莫讓我去對付人族,我只針對那李平安。”
“請。”
厄難尊者抬手做請,朗聲道:
“道友放心,我的理想是塑造一個沒有天道干預的世界。
“道友且靜觀就是,只要天道全面壓過生靈,天道必會截斷生靈長生的路徑。
“你我是在為生靈的未來與天道抗爭,是非功過,后人自知。”
右侍首目中多了幾分感動。
黃龍真人嘴角輕輕抽搐,蹲在角落一動不敢動;
待這三股氣息消失在南海,黃龍真人方才站起身來,低頭啐了一口,身形迅速消失不見。
南海上空,天地邊緣處。
厄難尊者輕輕嘖了聲,一旁的‘右侍首’被仙光包裹,化作了六翅天蟬的身影。
“尊者,這般會有效果嗎?”
“有沒有的,后面就知道了,”厄難尊者淡然道,“現在能拉攏一個高手就算一個,不把右侍首逼上絕路,她豈會來投奔?”
蚊道人問:“尊者,我們接下來去何處?”
“天外吧,主天地可施展之處不多了。”
厄難尊者長長嘆了口氣:
“冥河老祖真廢物,被李平安奪了元屠劍,竟都不敢去拼死李平安。
“只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殺了軒轅黃帝。
“后面咱們就是劣勢方,每一步都要小心謀劃,要在千年內盡量保住更多小天地,等待兩位師尊回歸。”
六翅天蟬問:“尊者,您跟軒轅黃帝有私怨嗎?”
“老對手罷了,倒是沒什么私怨,他三千后宮也讓人蠻不爽的。”
厄難尊者打了個響指:
“走了,再跟天道斗一斗,若我再敗,你們就各奔前程去吧。”
二蟲皆不敢言。
半個月后。
一朵白云離了東盟總盟,其上站了數十氣息強橫的天怒衛。
云朵正中,正打坐的李平安伸了個懶腰,除卻腰酸背痛腿有點軟,倒也沒什么大礙。
他取道東安,去尋那天庭有志青年大鵬鳥,心底思量著該如何跟寧寧解釋女魃之事,又開始發愁瑤池那邊會不會效仿女魃直接用強。
此例一開,往后盡是些糊涂賬。
李平安剛抵東安城,一只青鸞鳥出現在天邊,徑直飛向天之墟上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