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激戰,尸橫遍野,似乎沒有贏家。
雖然妖族先一步退兵,且傷亡更加慘重;但人族仙兵們再次扛起定西三城后退千里,沿途布置了各類禁制,延緩妖族進軍時間。
形勢上總歸是人族輸了一陣。
待定西三城再次落穩,勾連起了地脈之力。
李平安也參與了戰后的總結會議。
軒轅黃帝面色蒼白地坐在主位上,面前是一群人皇臣子,幾乎個個都帶著輕傷。
李平安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軒轅黃帝側旁,斜對著這些人族高手。
那一襲青袍,在這彌漫著血腥味的大帳中,略有些顯眼。
幾名老臣沉聲嘆息:
“上古天庭舊臣為何都出來了?”
“本來以為那幾個老妖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上古天庭被推倒的時候,大部分百族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這等于是,推倒天庭的聯軍內訌,一部分跟上古天庭舊臣聯手,對付咱們這部分。”
“必須尋找破局之法,陛下已經負傷兩次了,咱們去拼命也好過陛下去拼命。”
軒轅黃帝出聲道:“好了,莫要抱怨了,風…你來說說接下來怎么打?”
風后略微沉吟:
“暫時來說,我方劣勢很明顯。
“歸根結底還是在太乙、大羅境高手的數量上,我方天仙、金仙境高手占優,但對方太乙境高手占優。
“這是因,我族上古經歷的兩次生死惡戰,都是靠我族高手墮魔贏下來,耗損了太多底蘊所致。
“故,要想贏得此戰,也只有繼續讓我族高手墮魔。
“對方必然已有應對之法,比如逼迫我族高手墮魔后,就抽身離開主天地,自虛空與混沌海中躲藏,數百年后等我族墮魔者齊齊隕落,他們就回歸繼續與我族為難。
“所以,想要贏得此戰,不只是我族高手大面積第三次墮魔,還要讓這些墮魔者…殺盡百族根基。
“此事固然殘暴,卻是當前唯一解。”
大帳內安靜了一陣。
李平安也感受到了風后話語中的森森寒氣。
隨后眾臣子同時行禮。
“陛下!老臣自上古至今已活夠了,已留得兒孫滿堂,不怕背負罵名!”
“陛下!臣愿主持墮魔之儀,只需八百金仙供奉墮魔,可平推西洲!我人族三千金仙時刻準備著!”
“今日之戰,我方死傷金仙過百,當然對方死傷更多,但這般大戰若再來幾次,倒不如現在果斷舉行墮魔之儀,平推西洲、征戰三千小天地!臣愿赴死!”
“臣愿赴死!”
軒轅黃帝眉頭緊皺,蒼白面容上多了幾分血色。
李平安在旁靜靜看著。
他突然感覺這些慈眉善目的老頭很陌生。
陌生且可怕。
不過如風后和這些臣子所說,站在人族的角度來看,非但沒錯、還挺偉大,自我犧牲、墮魔擊妖,殺盡百族、人族鼎盛。
天道也不會阻攔此事,因為一個和平的洪荒天地,可以養比現在多數倍的凡人。
這玩意,挺難評說。
軒轅黃帝問:“蚩尤率領的百族聯軍和上古百族,為何會聯合?”
眾大臣看向風后。
風后嘆了口氣,低聲道:“根據臣調查,是厄難尊者與陸壓道人聯手,陸壓道人乃當年十金烏的幸存者,帝俊之子、上古天庭十太子。”
“不對,這不夠。”
軒轅黃帝搖搖頭:
“陸壓道人我自是知道,若非我秘法夠多,現在都死在斬仙飛刀下了。
“但只是一個陸壓道人,就能聚合上古天庭舊臣?
“若真如此,他們早做什么去了?”
李平安欲言又止。
陸壓道人跟厄難尊者聯手,好像跟他有一丟丟關聯。
倒不是說責任在他;
他應該算是知道點內情。
軒轅黃帝道:
“不要動不動就墮魔、墮魔,八百金仙墮魔,那就需要最少兩千金仙一起念咒。
“萬一天道從中作梗,直接出現兩千金仙墮魔,你要打碎最后這塊天地嗎?
“我還想把人族底蘊平穩地過渡給以后的人族天庭,不然天庭建起來了,里面的高手一半以上都是百族,天帝自己也被架空。
“定西三城嚴防死守,密切關注敵軍動向,我自有辦法應對當前困局,各位愛卿都回去歇息吧。”
“是。”
眾大臣同時行禮,而后低頭退走。
軒轅黃帝靜靜坐在椅中,一旁有親衛向前,為他褪去上衣,敷藥裹傷。
李平安在旁坐著,神游物外。
“平安…在發什么愣?”
“在想陸壓道人的事。”
李平安隨口應著,一旁有人皇親衛捧來香茗,他道了聲謝,灌兩口茶水穩定下心神。
他道:“師兄你有啥辦法?”
“什么啥辦法?”
“應對當前困局啊。”
“沒辦法,”軒轅黃帝閉目沉吟,“高手數量比不過對方,這問題無解,但墮魔之法用了兩次了,對方必然有應對之法了,實在不行人族全面防守,拖千年等六教主歸來。”
李平安:…
好家伙,人皇都要擺爛了?
“仙兵死傷太多了。”
軒轅黃帝雙眼有些直愣,嘆道:
“現在已經要對東洲征兵了,此例一開,人族就要全面進入戰爭時代。
“可問題是,這個破天地間有太多高手,大能如果不在乎業障纏身,只身就可覆滅百萬仙兵。
“要是天道有什么辦法能限制大能就好了,那樣我人族早贏了。”
李平安瞧著帳門左上角的藍天白云,陪軒轅黃帝一起發愣。
兩個一定程度上能決定天地格局的男人,沉默著坐了一陣,一直到軒轅黃帝主動開口:
“要不咱倆聯姻吧。”
“抱歉師兄,伱很優秀,但我對男子沒興趣。”
軒轅黃帝目光幽幽地盯著李平安。
李平安訕笑了聲:“聯姻能解決什么問題嗎?你還有什么妹妹之類的要嫁給我?”
“女魃啊?你不是對她也挺有好感的?”
軒轅黃帝笑道:
“你以為我這個當爹的不知道嗎?
“你這幾年給她送了幾十次禮物,平均每個月一次,現在她穿的裙子都是你給的。”
李平安嘴角輕輕抽搐:“我沒送過裙子啊,我都是送寶物,只是寶物長得像裙子罷了。”
“你還不承認了?”
“那是在刷好感度,”李平安淡然道,“我只是惜才罷了,女魃融合了災厄大道,災厄大道是天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女魃如果能入天庭,天庭可不只是得了一個高手,而是補全了一大短板。”
軒轅黃帝滿臉黑線:“誰教你收買人心要每個月送一件寶物的?”
“不然呢?”
李平安雙手一攤:
“每次遇到好東西,我都是喊一句——給女魃送去。
“這是離著遠,不然我遇到好吃的都給她送一份。”
軒轅黃帝禁不住抬手扶額:“那你告訴過女魃沒有?”
“沒啊,”李平安訕笑,“但我覺得,憑女魃神將的聰慧,她應該能猜測到我對她的惜才之心。”
軒轅黃帝:…
李平安有點忐忑:“咋了?”
“沒事,你做的很棒。”
軒轅黃帝仰頭看著大帳的紋路:
“反正我剛才看到女魃,第一次見她描了眼線、涂了紅唇,上次看她穿那種修身凹曲線的束腰裙,還是在上古了,她沒出征前。
“我都以為你們倆要好上了。
“師弟你總不會要對我最喜歡的女兒始亂終棄吧。”
李平安笑瞇瞇地道:“師兄你在詐我,不如請女魃神將過來一敘啊?”
軒轅黃帝對著賬外大吼:“來人把女魃喊來!”
李平安頓時有點慌了。
不是,這劇本有問題吧?
他上次見女魃,看到的是一位性情灑脫、心思細膩、言談舉止帶著幾分豪爽的女中豪杰啊?
他按人妻殺手的典故來謀劃操作,這也能出問題?
李平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還是談正事吧,以少勝多也不是沒可能,我們不如搞個奇襲,或者是想辦法分化他們。”
軒轅黃帝瞪了眼李平安,道:
“稍后女魃來了,你自己跟她聊,我這個做父親的就不多管兒女的私事了,畢竟他們也都快十萬歲的人了。
“戰事這塊,我能想到的法子,其實是請應龍兄長再來一次洪荒。
“應龍兄長本就是我人族供奉的神將,也是如今龍族第二高手,他現身合情合理…我的親衛已經在路上了,應龍兄長很快就會過來。”
李平安皺眉道:“龍族現身,恐怕會有點問題。”
“啥問題?”
“鳳族高手孔宣,在我來時偷襲了我…”
李平安簡單說了他與孔宣交手的前后過程,并介紹了他和父親對大鵬鳥的改造計劃。
軒轅黃帝眼都直了。
“你把大鵬鳥做成天奴了?!”
“嗯哼,”李平安聳了聳肩,“這有啥問題嗎?”
軒轅黃帝又問:“孔宣還沒殺你?”
“倒是用殺我這事威脅我了,”李平安想到了那根羽毛,“只能說,孔宣雖強,卻與師兄你一樣,被身上背負的責任困住了…我可不想步師兄你的后塵。”
軒轅黃帝贊嘆連連:“還是你夠狠。”
“謬贊啊,”李平安苦笑道,“我現在覺得最麻煩的,就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讓大鵬鳥進天庭做事。”
“這還要啥理由。”
軒轅黃帝卻是懂他的,直接笑道:
“天奴難道不是最大的懲罰嗎?
“天庭讓他戴罪立功,這是給遠古失落的鳳族一個機會。
“暗中將大鵬鳥成為新天庭天奴的消息傳出去,誰還會有意見?
“那些兇魔大妖,都在追求自我、追求自由,成為天奴對他們而言,那是僅次于挫骨揚灰的懲處…些許閑話罷了,有這種大高手不用那太浪費了。”
李平安道:“應龍兄長如果過來,孔宣會不會現身對付他。”
“還真有可能。”
軒轅黃帝喃喃道:
“始鳳之子與祖龍之子,這是死對頭。
“六教主一走,洪荒這些魑魅魍魎都跳出來了,龍族、鳳族、金烏、上古天庭舊臣…伏羲氏是不是該回來了?若伏羲氏歸來就好了。
“但伏羲氏離開前,肯定是能看到今日的,他的推算本領已不輸六教主了。
“那他現在不現身,就表明,我們有辦法度過當前難關。
“辦法是什么?”
李平安扭頭瞧著軒轅黃帝,看著這個‘年輕人皇’陷入思索,心底也是微微一嘆。
他這個師兄,已經活的沒自我了。
三千紅顏似枷鎖。
人族責任如鎖鏈。
李平安嘀咕道:“師兄你太累了,打完這場仗該歇歇了,不要去想著解決上古的問題如何如何,那是西方教的惡、不是你應該承受的因果,你已經是一個很棒的人皇了。”
軒轅黃帝啞然失笑,目光多了許多溫暖:“我此生的使命就是這般。”
“這事啊,還得靠我。”
李平安笑著站起身,緩聲道:
“兄長你在這歇著,我去走一趟玉虛宮。
“截教百族出身弟子太多,他們確實為難不好出手,玉虛宮的三代弟子卻大多都是人族。
“我去跟各位師叔聊聊。”
軒轅黃帝神色一動:“他們會出手?”
李平安已是走向帳門,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事在人為!不試試怎么知道!如果這條路再不行,那我就只能用我的絕招了。”
軒轅黃帝有點蒙:“啥絕招?”
李平安人已經走出營帳,傳聲道:
“功德金融業,無限大放水!
“不過這么干肯定會釀造下一場危機,本質上只是將現在的麻煩轉化成未來的大麻煩。
“但如果人族真的過不去這個坎了,我自會用這個招數,何必管他日后洪水滔…誒,神將你來了?”
軒轅黃帝怔了下,坐在那試圖理解李平安所說的話,卻是一陣茫然。
這都什么跟什么?
不過,軒轅黃帝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帳外的畫面所吸引。
那年輕的天帝,一襲青袍、發帶飄飄,與三尺外的女子面面相對。
軒轅黃帝暗自苦笑。
這還是他印象中的女魃嗎?
瞧這位女仙,披散橙紅卷發,身著抹胸宮裙,肌膚欺霜傲雪,纖纖玉指晶瑩剔透,她的妝容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將三分英氣、三分嫵媚、三分秀美、少許青澀完美融合。
宮裙下能見她曲線婀娜,胸前雪白蘊著深邃的溝壑。
她見到李平安,眸中就多了幾分笑意。
“天帝陛下這是去哪兒?”
李平安:…
不是,怎么就真打扮上了?
現在如果對女魃說,他一直送禮物只是想玩‘給云長送去’的梗,女魃會信嗎?
“咳,哈哈,哈哈哈!”
李平安想讓自己笑的粗狂些,靈機一動,上下打量了女魃幾眼,笑道:
“將軍為何不穿戰甲穿紅裝了?”
女魃卻也非尋常女子,聞言笑道:“人人都道天帝陛下喜好女色,所以我就讓人幫忙打扮了下,怎么樣?可能入陛下的眼?”
她抬起玉臂,輕輕轉了半圈,胳膊上垮著的柔紗布條隨著裙擺一同轉動,就宛若一朵盛開的月季。
“將軍之神勇,豈是區區美色可比?”
李平安笑道:
“我欣賞將軍領軍之才、治世之能,兒女情長也太小兒科了。”
“但我倒是覺得,天帝陛下的男色也是秀色可餐。”
女魃目光頗有侵略性,但說的話卻像是調笑一般:
“陛下還真是英俊呢,若是沒有人族、天庭諸多雜事,我怕是會想成家相夫教子,若按我們人族上古部落的規矩,自是要把陛下一棍子敲暈,拖回帳篷成昏事。”
李平安笑道:“將軍謬贊了,我家有賢妻師妹,又與西王母有些糾纏不清,可非良配。”
“那倒無妨,”女魃笑的越發溫柔,“一并敲昏帶回帳篷就是。”
“咳,那什么,不開玩笑了。”
李平安正色道:
“我這就去玉虛宮一趟,不如將軍換上戰甲,與我同行,此前軒轅師兄跟廣成子師叔有過爭吵,我去看看能否調和。”
女魃低頭瞧著自己的打扮,視線卻被挺拔的山峰阻攔,勉強能見腳尖。
這還是她自上古之后,少有幾次穿衣服不用裹胸布束縛。
“我這般去,會給陛下丟臉嗎?”
李平安抬手揉了揉鼻子,心底暗道這誤會大了。
他正色道:“怎么可能丟臉,但玉虛宮離著西昆侖太近,我怕瑤池胡思亂想。”
“哦,好,”女魃嘆道,“陛下稍等,我這就去換戰甲就是。”
李平安著實松了口氣。
營帳內,軒轅黃帝忍不住對自己女兒離開的背影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他女兒,天生就是高段位選手…咳。
這敢愛敢恨的性子還挺隨他。
他當然不會說,這些年李平安命天方閣送去女魃那邊的禮物中,其實都多了一些,出自他與風后手筆的詩詞。
雖然確實有點坑女兒的意思;
但他這個人皇必須多想一些。
力牧之女明顯不是瑤池的對手,天后的位置關系到了天庭未來的倒向,必須強化人族的存在。
此外…
軒轅黃帝看了眼自己掌心,那里有些許如枯木樹皮般的印記,這印記又被溫潤的皮膚慢慢遮住。
必須為她們尋好后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