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自幻境而來。
此前李平安一直有聽聞旁人稱贊西王母那世上無雙的姿容,今日一見,卻也…真是不負盛名。
西王母尚未完全顯露面容時,已是能見她曼妙身姿。
說多了玉足纖腿,看多了蜂腰滿月,得見這位上古大能時,他道心猶自會掀起驚艷之感。
造型繁復的長裙垂在地面,一雙樣式簡單的繡花鞋有著厚厚的鞋跟;淺紫色的長袍雍容華貴,卻遮不住胸前的那片雪白。
一雙白皙長腿的晃動,不斷撩撥起那薄如蟬翼的裙擺。
待她徹底走出云霧,那張面容映入李平安眼中,李平安心底暗道了一聲‘厲害’。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具道軀能容納性感與纖美,一張臉蛋能集合嫵媚動人與高貴威嚴,仿佛只要不斷調整觀察她的角度,就能嵌套世界上所有對于女子之美的贊美之詞。
增之一分則太多,集天地靈氣于一身,大概便是這般了。
不過,李平安驚艷歸驚艷,心底還是迅速劃過了諸多念頭,眼前仿佛蹦出了三個選項。
甲:稍后無論西王母說什么,自己就表現的冷淡一點,道心堅如磐石。
乙:從大局考慮,西王母之勢就算現在不去收攏,他日也有用武之地,道心略微浮動。
丙:向西王母賠罪,并說自己此前太過事忙,走‘給我一間離西王母最近的帶床辦公室’發展路線,道心也就那樣。
李平安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深思熟慮,最終選了…
丁:賣個人設,用深情人設抵消西王母的凌厲攻勢,保證自己與寧寧能順利完婚!
“西王母說笑了。”
李平安嘆了口氣,雙眼直視著西王母的雙眼,起身做了個道揖。
他此刻身處幻境,也不知旁人能否見他身形動作。
李平安搖搖頭,用平和的語調緩聲道:
“并非是有意躲避前輩,實在是晚輩修道日短,道行太淺,此前青鸞鳥來牧家村時,晚輩就想著成仙后去往拜見,但此間發生了諸多事,一晃神的功夫,已是到了今日。
“并非有意躲避西王母前輩。”
西王母停在三四丈外,一雙鳳目瞧著李平安,那雙明亮如蘊星卻又深邃若古潭的眸子,倒映著李平安英俊的面容。
她似乎能看透李平安的一切想法。
李平安只是平靜地與西王母對視,讓自己道心盡量不泛起什么漣漪。
李平安腳邊的地面有幾棵嫩綠的樹苗撐開枯葉,嫩芽快速生長,化作了幾顆互相交纏的藤蔓,化作了一只簡單的座椅。
西王母緩步向前,一掃寬袖、微微俯身入座,與李平安不過三尺之隔。
“吾既現身尋你,自是想與你好好談談。”
西王母平靜道:
“李平安,吾當真不知,你為何能與天道共鳴。”
“或許是天道看走了眼,”李平安感慨道,“那么多人擠破頭想要掌控天道,天道偏偏對他們愛答不理,而我這個只是一心想要過好自己的日子,與相愛之人攜手一生,與親朋好友談經論道的小煉氣士,卻被天道選中,一步步被逼到了今日。”
“逼?”
西王母淡然道:“伱覺得,是天道在逼你成天帝?”
“以前是,不過以后不是了。”
李平安目中多了幾分亮光,自在輕笑,似胸有錦華千章、不吐不快。
他道:“不管此前如何,現如今我都已立下大宏愿,自當去想、去做、去行天帝之責,直至被天道所棄,或是死在尋道路上。”
西王母眸光多了幾分靈動之感。
她問:“既如此,李天帝何不與吾聯手?”
“聯手何意?”
“吾為西王母,本命為天庭女仙之首,吾與天道也有命數糾葛,而今自也有天道之力可用。”
西王母微微昂首:
“天帝若要立天庭,吾可令秘境挪移九天之上,立天宮、開仙庭,此間諸侍女皆可為天帝儀仗之陪襯。
“再有人族人皇之力,與那圣母女媧女媧宮之積累,天庭朝夕可立。
“自此,以天庭統治天地萬靈,天帝與吾共同執掌天道權柄,豈非美事?”
李平安怔了下。
他皺眉瞧著西王母。
西王母似有些不解,低頭凝視著李平安,她敏銳地察覺到,李平安眼底泛起了濃濃的失望,以及那種掩蓋不住的…鄙夷。
她問:“李天帝這是哪般眼神?”
“啊,抱歉。”
李平安輕輕嘖了聲,向后微微仰身,注視著西王母那張絕美臉蛋。
“西王母前輩,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哦?”西王母淡然道,“李天帝可是想考教貧道?”
李平安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必做那謎語人,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天庭建立之后,您覺得您必須有的權柄是什么?”
西王母不料李平安如此直接,略微思忖,緩聲道:“司掌刑罰,節制女仙。”
李平安又道:“那第二個問題,西王母要掌刑罰,不知是否有一套完整的天庭天規?”
西王母道:“天庭天規自當由天道定下,吾監督刑庭,順應天道而行,卻也不必為此勞心。”
“天道定下?天道若能定下,為何至今這天地還是這般混亂?”
李平安目光變得犀利了許多:
“第三個問題,西王母可知,人族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西王母淡然道:“吾居于瑤池之地,與歷代人皇皆有往來,對人族也算是有些恩情,人族自虧欠吾許多因果。”
“虧欠因果,原來如此。”
李平安拱拱手,笑道: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西王母還請回去吧,我與西王母并無相同志向,天庭之事,也不必多談了。”
“哦?”
西王母面色漸冷:
“李天帝三問于吾,莫非只是想借此奚落?
“李天帝可知,吾也非…”
“尊師鴻鈞,為洪荒第一強者,”李平安淡然道,“你有天后命格,本自混沌化生,上古抵達洪荒,靜待人族崛起、入人族新天庭為天后。”
西王母冷然道:“女媧竟將這些都告知于你?”
“不過是天道所示罷了。”
李平安抬頭看向西王母,緩聲道:
“我此前三問,只是想了解西王母對未來天庭之展望,但得到的答案,卻讓我這個晚輩,痛心疾首、難以成說!
“前輩自人族誕生前后抵達這天地,自人族遭滅頂之災時也曾出手相助,晚輩一直將前輩當做賢良大能,有洞悉至理之能,存悲天憫人之善。
“可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西王母目光冰冷:“小輩不過偶得天道機緣,何敢猖狂!”
“我不過是陳述實情,有何猖狂之處?”
李平安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注視西王母,冷然道:
“人族如今是天道的支柱,西王母口稱順應天道之意,卻對人族當前困境視若無睹。
“人族困境有三,仙凡有分、上古遺患、大教爭鋒!
“新天庭以人族為主體,為使上下信服,為保天道昌盛,自是要從這三個問題入手,為人族解困疏堵!
“此為新天庭立足之本!”
西王母目光稍緩,皺眉瞧著李平安。
李平安負手踱步,似是怒火中燒,嗓音越發急促:
“西王母想要執掌刑罰之事,卻對未來之天規天例毫無概念!莫非執掌刑罰只是為了宣揚自身威儀?
“莫說人族,天地間的生靈都在遵循的理念,難道不是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為惡者遭眾棄、為善者得眾舉?
“這難道不就是公道,這難道不是天道?
“天庭刑罰,不只是對天庭之仙,還是對天地間生存的萬靈,賞善罰惡、懲處巨惡,此為天庭運轉之理!
“西王母前輩你張口就要執掌刑罰,卻對刑罰二字毫無概念…你連最基本的理念都搞不清楚,如何執掌刑罰,如何司職正神!”
“吾如何不知!”
西王母站起身來,面露薄怒:“吾不過是…一時未曾想到這些…”
“是一時未曾想到,還是從未想過這些,您自身之事也當自知。”
李平安嘆了聲,坐回了座椅中。
他道:“西王母前輩,我非有意指責,只是心底太過失望罷了。”
西王母抿嘴注視著李平安。
李平安順著這股激蕩起的情緒,繼續說了下去:
“此前我確實有意躲避西王母前輩,但這并非是躲避與西王母前輩聯手,相反,軒轅黃帝陛下知曉、女媧娘娘知曉,我也知曉,西王母自上古至今積累的一方勢力,若是能納入新天庭之列,新天庭自是能如虎添翼,渡過前面最艱難的時期。”
一縷天道之力突然自李平安掌心凝聚。
李平安話語一頓,信心大增。
天道又跟他共鳴了!
李平安目中綻出神光:
“我此前躲避西王母前輩,只是因,我不愿辜負我青梅竹馬的師妹,我李平安雖只是東洲一小修,卻知何為負心薄幸之輩、何為狼心狗肺之徒!
“我立下大宏愿后,被天道鎖定為天帝,西王母有天后命格,又立刻派來青鸞神鳥…我不躲又能如何?
“拋妻棄子成天帝者,天道豈會容忍?
“但現在,與西王母前輩簡單交談,我卻是心如死灰。
“前輩…新天庭建起后,并非是招攬幾方勢力,讓各方勢力聚在天庭之中,排資論輩、劃分天道權柄,而后自天庭中閉門修行、與天地同壽,每日縱情歡樂、按時舉行宴會,卻對人世間疾苦、對凡人所請、對難民所求視若無睹。
“前輩或許會說,生老病死、天道之理,禍福雙增、天道之明。
“但那樣的話,我直接給天道寫一套規矩就可,還要天庭作甚?
“人族之天庭,是為生靈鳴不平,是為人族執公道!人心所向,才是權柄,生靈稱贊,方顯威儀!”
李平安目中滿是失望。
“長路艱難,若非志同道合,你我也不必多談,請吧。”
西王母瞧著李平安的面容,皺眉道:“天帝,此間或許有誤會之處…”
李平安隨手一揮,天道之力綻放,西王母身形與她所做的幻境同時消失不見。
李平安此刻才見,窗口、門外,各處都是人影。
他心底有些犯嘀咕,卻依舊借著西王母留在此地的殘存道韻,道了句:
“等前輩明白,該如何履行好天庭仙尊之職,想明白什么是‘為生靈服務’,再來與我商議天庭之事吧。
“今日之天道早已非上古時的天道。
“晚輩奉勸您一句,若前輩再留戀于所謂的布局謀劃,距被天道淘汰,已不遠矣。”
言罷,李平安再次揮手,一縷天道之力化作玄妙道韻慢慢蕩開,將這偏廳再次包裹了起來。
偏廳外,萬云宗眾仙各自對視。
準天帝訓斥西王母的話,好像,也是說給他們聽的…
李大志咳了聲:“莫要在此地圍著了,各回修行,為明日之事多做些準備吧。”
眾仙各自領命,或是面露慚色,或是低頭思索,三三兩兩離了主殿。
李大志卻是禁不住對李平安所在之地豎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他兒子。
雖然他們外面的仙人見不到西王母的幻境,卻能看到李平安的一舉一動,感受到西王母道韻在此。
平安連西王母都罵,還罵的有理有據,讓西王母都還不了嘴。
李大志突然就不擔心了。
他準備抽空回鑄云堂一趟,在自己家傳寶玉中找出個頭最大、品質最好的一塊,寫上‘西王母’之名。
誒?西王母叫啥名字?
李大志略有些撓頭。
一旁蕭月面色匆匆的快步趕來,卻是蕭月得了東安城正在布置李平安婚禮的消息,想來問問有沒有什么需要她操辦。
掌門和諸多犧牲在此戰的門人,走的還算安詳。
靈柩與尸身,被真火迅速吞噬,化作了一股股充沛的靈氣,釋放在群山之間。
各峰傳來了慟哭之聲;
各門人弟子,朝主峰方向深深做道揖,持續了片刻方才起身。
煉氣士的規矩就是這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時窮心竭力提升法力、吸納靈氣,死后則將靈氣歸還于天地。
為避免夜長夢多,李平安將他與牧寧寧的婚事提前了半日,就在半夜時舉行。
此間經歷了如此多坎坷,兩人也都不多挑揀了,能完禮就算不錯。
他們先是在門內行了拜天地之禮,拜過了李大志與蕭月,拜過了牧寧寧師父清絮,隨后便轉場去了東安城。
東安城已聚起了三五好友,雯柔天仙在家中照顧天力老人并未來此。
李平安打算,自己與師妹先度兩個月的蜜月,然后帶著牧寧寧去東盟各處走一遭,當面拜謝天力前輩,再將牧寧寧送去女媧宮中得好處。
因為李平安又提前舉行了簡易婚禮,軒轅黃帝的‘大禮’要遲個半日才到。
夜宴時,李平安與牧寧寧身著喜袍紅裙,與諸好友淺飲一二。
——掌門新喪,不宜歡飲。
席間有那王善、葉子桑,也有星河星漢風聽竹,更有剛從前線趕回來繼續做親衛的風斬香。
李平安的三位親兵,也是未來倚重的三位心腹大將——顧傾城、雨映書、陳婷兒,代表了萬云宗年輕一代,微炎子、高煦兩位執事則代表了萬云宗當代。
溫泠兒依舊在忙前忙后。
她遐思了兩天,都在想小祖洞房花燭夜時,自己的定位問題。
但真當李平安與牧寧寧喝過了交杯酒,溫泠兒抱著小白虎扭頭就跑,完全不敢問‘要不要人幫忙’什么的。
李平安祭起滄月珠,開啟了住宅的所有陣法,又拿出了自己煉制許久、隔絕外部探查的床榻,方才拱手笑道:
“師妹,該就寢了。”
“嗯…嗯。”
牧寧寧低眉抿嘴,目中帶著濃濃情意,卻是聽聞了李平安訓斥西王母時所說話語。
“師兄…若君不棄,此生不離。”
李平安張開胳膊,牧寧寧低頭依偎,兩人自床畔相擁了一陣,而后耳語輕喚、唇齒依依,不多時便是長裙與長袍自滑落,兩人慢慢躺倒在了軟塌內。
此正是:
暖帳瑩瑩人對影,柔衾軟蓋遮春枝。
嬌兒輕音問何事,郎君耳語正羞時。
水波滟滟蘊情意,柳葉舟里雙目熾。
取罷玉釵散云鬢,輾轉逢迎全心侍。
恐有隔墻聽聲耳,低吟婉轉暗斂勢。
怎奈迷夢不知處,三魂離歸粉凝脂。
藕臂環頸勸夫君,當重天下社稷事。
獨得歡寵心雖喜,莫可貪歡誤仙姿。
游園溫夢勢難辭,日上三竿未盡試。
妝洗梳成巧婦髻,欲往奉茶公爹止。
萬云宗內養閨仙,自今改做李牧氏。
與此同時。
西昆侖秘境。
(本章完)